作者:八月薇妮
思忖着还得再制几颗千金化痰丹,太白散,白虎丸等,今夜眼见是不成了。
她造药之前,又给自己先熬了一副补中益气汤,歇息之前先喝了一碗,这才倒下睡了。
这一睡,便到了日上三竿。
中间似乎有声响都没听见,不知睡了多久,有点昏沉地醒来,却见灵枢蹲在楼梯上,正呆呆地看着她。
杨仪一惊,这才赶着起身:“什么时辰了?”揉了揉眼睛,发现桌上自己的东西倒都还在,只有那小炉子不见了。
灵枢叹了口气打量,倒是没说什么,赶着出去了。
杨仪稍微收拾了一番,下地洗漱,觉着身体比先前好些,就是头不知还有点发晕。
她洗了脸,梳理了头发,忽然闻到自己发间竟都是炙药的味道,心想昨晚上烟熏火燎,自然免不了。
许久没有沐浴了,身上的衣物也该换了,只可惜跟俞星臣同行,真是事事都麻烦的很。
正在烦恼,灵枢自船舱上探头下来:“先生,请上来用饭。”
杨仪也正觉着闷了,稍微收拾,便上了甲板。
才出来就吃了一惊,两岸的风貌已经跟先前所见大不同了,一片青山连绵,如同精致的工笔画,却远非羁縻州以及先前在焦山渡所见有点粗犷的山水色,依稀透出几分秀美细腻的江南风光。
灵枢引她到了船厅,才进门,杨仪就见俞星臣坐在桌上,正似饮茶。
杨仪看了看灵枢,却见他正眼巴巴望着自己。
俞星臣面前只有一壶茶两个杯子,他对面却放着一碗醍醐酪,旁边一碟子糕。显然是给杨仪备的。
杨仪没叫灵枢动手,自己拉开椅子坐了:“俞大人,你又想做什么?”
俞星臣道:“先吃饭。”
杨仪这才察觉自己饿得很,好像几天没吃了那样,当下也不管他,并不客气地低头吃了起来。
没有镜子,杨仪自然看不到,她的发上还杂着不知什么时候沾上的一根黄花地丁,身上也散发着各种苦药交织的味道。
俞星臣在想要不要提醒她,别弄出这幅插标卖首的样子。
杨仪却呼噜噜地开始吃醍醐酪,声音震天。
俞星臣皱了皱眉,决定不再多事。
杨仪吃东西本是很慢的,因为怕不消化,可今日一则是饿了,二来是有心让俞星臣不好过,所以故意做出饕餮的样子。
她吃了酪,又吃了两片糕,平时这已经饱了,可今日竟意犹未尽地又拿了一片。
糕点不算很甜,雪白,细腻易入喉,她尝得出有茯苓山药……品了品,多半还有芡实,是养护脾胃的好东西。
俞星臣见她吃的差不多了,便倒了一碗茶给她。
杨仪仍是没动,站起身来要走。
俞星臣道:“去哪儿。”
杨仪道:“还有好些药要弄,不扰俞大人雅兴了。”
俞星臣道:“先前你为弄那些,几乎弄出事来,就收敛些吧。”
杨仪不解:“弄出什么事?”
俞星臣道:“灵枢让你看好炉子,你做什么了?昨夜他下去闻到味道,及时把炉子撤了你才无事。”
杨仪一惊,想起自己无端的头疼……原来竟这样。
想来她昨夜过于累,加上船舱内通风到底差了点儿。
正无语,俞星臣道:“我有一件事同你说,你且坐着。”
杨仪只得又坐下,俞星臣道:“在羁縻州云阳的时候,薛十七郎曾经跟我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提到薛放,心头忐忑。
俞星臣道:“他问我,既然想带你回京,又为何会派杀人对你不利。”
杨仪一惊:“旅帅……”才叫了声,心里无端有点发噎。
她拿起方才俞星臣倒的茶,吹了吹,试着喝了口,味儿很清淡。
“薛旅帅怎么知道你想带我回京?你跟他说的?”
俞星臣道:“他自己乱猜,我就将错就错。”
杨仪猛地想起薛放误以为自己是什么京城要人的娈宠,顿时道:“所以你才跟他说谎!”
“并不是我说的,”俞星臣面色淡然:“而且也不是谎话,是他想歪了而已。”
杨仪不怒反笑:“你有心叫他想歪,事后却没事人一般倒打一耙。果然不愧是你。”
俞星臣道:“不然我叫灵枢来,你问问他,他只说了一句话而已。若薛十七郎心中不早有如此想法,又怎会一下子认定。你……为何不自省,是谁让他会如此不由分说先入为主的认定了呢。”
“原来竟还是我的错了?”杨仪会意。
俞星臣道:“我没这么说。可是无可否认,你跟他相处的太过亲近,你不觉着么?就算是男子的身份,彼此也未免太无避忌了。”
杨仪道:“俞大人说的对,就如同现在你我一样,你不觉着你也太无避忌了?”
俞星臣眉头一皱:“你这动不动就要维护他的毛病,还真改不了了。”
“是改不了了,所以千万别在我跟前说薛旅帅的不是。”
俞星臣垂眸:“那就说正事。到底是谁要杀你。你心里可知道?”
杨仪直视他:“我以为俞大人会知道。”
四目相对,终于,俞星臣哼道:“不可能。”
杨仪道:“谁不可能?”
俞星臣道:“总之不可能。”
杨仪嗤地冷笑:“那谁可能。”
“我也想查清楚,”俞星臣回看着她:“所以想叫你回京。”
“回京就能查清?”
“但假如你还在外头,万一有朝一日遭了毒手,那就永远不会再知道。”
“那假如我跟你回去,也仍旧遭了毒手,不也一样的白死。”
俞星臣道:“我知道你未必信我,但我答应你,回京之后,一定会尽我所能护你周全。”
杨仪的心一抽。
“那我该多谢俞大人了。”
俞星臣察觉她的言不由衷:“我是真……”
还没说完,杨仪将手中的茶向着俞星臣面上一泼!
完全出人意料,连隔着五六步的灵枢都没来得及。
茶水从他的额头向下,顺着脸颊边上滴落。
杨仪起身:“我曾经跟你说过,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再信。”
俞星臣没动,甚至没有擦脸上的茶。
杨仪向着他冷冷一笑:“你既然选择了相信她,就别指望我再信任你半分。”
听了这句,俞星臣的脸色才微微起了变化。
杨仪转身往外。
灵枢跟她擦肩而过,他有点不安:“大人……”
俞星臣却向着杨仪一抬下颌,灵枢会意,只得后退两步,跟着杨仪去了。
两人都离开后,俞星臣自己拿出一方手帕,慢慢地将脸上的茶渍擦去。
他表现的异常冷静,就好像被泼的是别的什么不相干人的脸。
杨仪冲出了船厅,一直奔向栏杆边上。
灵枢在后吓得魂飞,生恐她想不开,急忙闪身先冲了过去:“杨先生!”
杨仪在靠近栏杆的瞬间停了下来。
她望着挡在面前的灵枢:“怎么,怕我跳河?”
灵枢语塞,又看看厅内端坐的俞星臣:“杨先生……你为何要对大人那样,我从未见他对任何人如此上心,假如是别人这么羞辱他,早就……”
杨仪道:“早就?”
“你喝的醍醐酪,是大人吩咐无论如何也要找到的,你要的药材,大人也叫尽量弄全,你之前昏迷不醒,大人还曾给你喂过饭……大人对你可谓……”
杨仪听着前几句,只当耳畔有风。
直到听见“喂过饭”,她顿时心头大恶:“你说什么?他……”
她不知如何是好,转身抬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你告诉姓俞的,叫他以后少跟我照面,就算我饿死了,也别叫他来献这无谓的殷勤。他以为做了这些事,他就是圣人了?他就有资格说会护我周全?放屁!我真正最需要他护着的时候……他是怎么对我的,他……”
杨仪没说下去,因为她发现不该流的泪突然背叛了自己。
她低下头,摸了摸脸颊,然后转过身去。
面对群山,杨仪攥着拳,最后她漠然地说:“总之,就算他把心剖出来,我也不会多看一眼,叫他不要再白费心机了。”
灵枢一心都在俞星臣那边,但是方才杨仪说着说着,泪滚滚而下的样子吓到了他。
他竟无法回话,只怔怔地。
而在他们身后,看似岿然端坐的俞星臣,已经将这些话一字不漏地听入耳中。
一股不知自何处而来的强大恨怒在心中弥漫。
俞星臣只听见“啪”地一声响,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本来握在手中的瓷杯竟然已经被捏碎了,瓷片割破了手指,鲜血一滴滴落在桌上。
连日杨仪都在舱内制药,整个船舱中已经满是各色药材的味道了。
她抽空终于洗了个澡,只是俞星臣叫灵枢给她准备的都是女装,杨仪捡了一套中衣中裤,把其他的衣裙抱着尽数扔进了河水里。
灵枢把事情告诉了俞星臣,他只淡淡说:“想必大小姐不喜欢那种花色款式,下回靠岸,再挑好的就是。”
羁縻州。
薛放回京之前,跟戚峰去了泸江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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