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酒凉糕
他们没有柴火,不可能吃熟食,这样的生鸡蛋液,已经是难得的好物了。
他蹲在老乞丐的身边,絮絮叨叨说着今天听到的话:“朝廷特使来分田了,还把余家打倒了。”
“余家那么大的一个宅子,全被烧光了!”
老乞丐的眼神突然凌厉了起来,冲着他大吼道:“闭嘴!”
“朝廷的事……也是我们能随便、议论的吗?”
二狗子撇撇嘴,不再说话,而是嗦着自己手指上沾染的鸡蛋液。
老乞丐一贯如此,他已经习惯了,收拾了一会儿窝棚,就又出去闲逛了。
虽然是乞丐,但是老乞丐不知道为何,一定要要求他保持干净。
但二狗子也常常混一身泥回来,每当这个时候,老乞丐就会拿起拐杖试图教训他。
他状似悠哉游哉地走在街上,实际上在观察哪里会有残羹剩饭。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决定去酒楼附近逛逛,说不定就有好心的贵人愿意赏他一块肉呢?
虽然贵人们这样做的时候,也常常要求他学一学狗叫之类,以此取乐。
不过二狗子还是觉得这笔买卖划算极了。
他晃晃悠悠到了酒楼附近,还没来得及装傻卖惨,就被汹涌的人群挤到了一边。
“靠!”二狗子捂着被撞的胳膊,缩到路边,对着人群咒骂了一句后,才抬起眼睛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手中都拿着家伙,有的是锄头,有的是钉耙,有的干脆就找了根长木棍,在手中攥得紧紧的。
二狗子莫名道:“干嘛呢这是?”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拉进了人群:“快走!”
二狗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愤怒地看着身边的人,打算找出是谁把他拉了进来,但还没找到人,他就被人群裹挟着往前走去。
“欸!欸!”
任凭他如何呼喊,人群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他一脸懵然地被挤进了丁家的大门内。
待到人群四散开来,他终于能喘口气的时候,手中又被塞了一根木棍,塞给他木棍的那人还豪气地说道:“别客气!往死里打!”
二狗子:?
他呆愣愣地看着人群冲进丁家,不少人将丁家家主拽了出来,什么东西都往丁家家主的身上招呼。
二狗子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丁家家主被众人围住,红的白的流了一地。
他打了个寒颤,抓着人问道:“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有人听到了他的叫声,恶狠狠道:“他抢走了我的妻女,我还杀不得他吗!”
此话一出,不少人纷纷附和起来。
“我阿耶就是被他打断腿的!”
“他白占了我家的地!我大父吃不上饭,被饿死了!”
他们一边抹泪一边控诉,愤怒盖过了悲伤,即便丁家家主已经气绝,他们仍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二狗子看着他们的行径,似乎是真正的恶人才能干得出来的事,但他们一声声的哭喊,又证明了他们不过是被丁家欺压的可怜人。
他想起今天早上,自己翻墙的时候听见的话。
朝廷要给所有人分田,就算是之前依附于世家的隐户,也可以自己垦荒。
余家闹事的农人们并没有受到太大的责罚,只是比普通庶民需要多开垦荒地,多缴纳两年赋税而已。
总比没有地也吃不上饱饭好多了。
这些消息,无疑成为了隐户们的定心剂。
曾经风光无两的余家都已经倒下了,那么丁家呢?一直以来明目张胆在他们头上作恶的丁家呢?
如果说余家还要遮掩一二,那丁家就是明晃晃地告诉你,我就是要欺负你。
所以丁家的隐户们拿起了他们惯常使用的农具,闯进了丁家的大门。
“有人来了!”
不知道是谁大吼了一声,他们纷纷转过头来看着大门,只见军士们陆陆续续围在了丁家周围。
隐户们并没有放下手中的农具,甚至还有人大着胆子,用锄头对着他们,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因为离得最近所以赶过来收拾烂摊子的某位参军:……
这话该我问你们吧!
“我们要朝廷的特使来!”
“对!让朝廷的特使来!”
众人纷纷闹了起来,一副不让特使来接手就不罢休的模样。
参军感到头痛。
特使又不可能马上飞过来!你们冲我叫嚷也没什么用啊!
他越来越不耐烦,手按在刀柄上,在思考如何解决掉这帮人。
正当他握住刀柄,想抽出刀来,处理掉聒噪的人群时,忽然听见背后传来的声音。
“朝廷特使在此。”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参军背后渗出了冷汗。
怎么会这么快?
游胜瞥了一眼直冒冷汗的参军,又看了看已经放下家伙,跪在地上的隐户们。
不枉他疯狂跑马,差点把马跑死,终于赶到了丁家。
二狗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既然特使来了,那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看着众人闹了一会儿,又赶紧溜了出去,回到自己的窝棚,对着老乞丐张牙舞爪地表演自己所看到的景象。
“特使可威风了!”二狗子立正站好,微微扬起头,模仿着游胜的模样。
不过他瘦瘦小小一只,又浑身脏兮兮的,眼睛时不时转溜一圈,怎么也模仿不出那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老乞丐看了他一眼,不赞同道:“不可随意、议论朝廷官员……”
“烦死了,每次都这样说。”二狗子嘟囔了一句,靠在老黄狗身上。
老乞丐把鸡蛋壳丢在老黄狗面前,自己望着天空怔怔出神。
“以前……可不是、这样。”
他牙齿掉光,嘴巴漏风,因此说起话来也慢吞吞的。
二狗子没离开,掀开老黄狗嘴两边耷拉下来的皮,把鸡蛋壳塞进它的嘴里。
老乞丐不知道对着谁,还在继续念叨着。
“世道要、变了……”
……
从余家开始,河东道各地陆陆续续都有人起事,且行动及其统一,先闯进大门,再等着军士们到来,如果是来的是朝廷特使,那他们就乖乖放下家伙,等着被捞去开荒,如果来的是刺史府的官吏或者参军,他们就负隅顽抗,一定要等到朝廷特使的到来。
并不是每一次都会那么顺利。
有时候分田小吏们来不及赶到,他们也会和官吏们发生冲突,常常会以人命收场。
但即便官吏们镇压住了这些起事的隐户,分田小吏也能过很快赶到。
“简直就像是闻着味儿的狗一样。”几位刺史冷哼一声,心中不忿。
崔刺史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
在上一次的时候,崔刺史想说出自己的想法,却被他们制止,这一次,崔刺史并不会再说出自己的打算了。
朝廷特使能这么快就赶到现场,显然是提前做好了准备。
他们来到河东道后,就一直在调查当地的情况,分田小吏分成了好几波,每一队人都有自己负责的当地望族。
有人忙得脚不沾地到处跑,也有人因为自己负责的那几家还没出事,只能和农人们一起垦荒。
崔刺史觑了一眼气哄哄的其余几位刺史,静静地等着他们说完,四散归家后,又悄悄敲响了游胜的门。
游胜惊讶道:“崔刺史,你怎么来了?”
崔刺史摇摇头,又从门缝挤进他的房间内,小心翼翼地说道:“游特使啊……”
游胜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明明是在房间里,崔刺史还是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四周,像是害怕被人发现一般,悄声问到:“游特使,最近这些事……是……”
“是朝中哪位大臣的意思,还是……圣上的意思?”
游胜:懂了。
他凑近崔刺史,小声说道:“是圣上的意思。”
圣上要清除异己,他们这些人虽然是世家大族出身,但胳膊怎么拧得过大腿呢?
何况对于当今这位小皇帝的传言,崔刺史也听闻了不少。小皇帝别的兴趣爱好都没有,就是热爱杀人。
君不见圣上即位前,就已经杀了多少人了。
崔刺史想清楚后,就向游胜投诚道:臣可以舍弃万贯家财,只希望,只希望能留下我崔家性命。”
他比其他几位刺史看得更清楚。
河东道的风明显已经转向了,随着隐户和当家望族的冲突越来越多,官吏们已经明显和朝廷特使们产生了隔阂。
隐户的态度越强烈,这种隔阂就越深。
崔刺史知道大势如此,已经不再是他们几个刺史能掌控得了的,就算你是一州的主事人,你也不能掌握这一州所有人的心思。
他再看不起朝廷,和朝廷对着干,那就是自寻死路。
游胜笑道:“崔刺史机敏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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