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酒凉糕
大夏的奴隶都有籍贯,是和良籍不同的贱籍,官府会将贱籍汇整成册,普查人口的时候,也是会查到他们的。
且末都的奴隶市场多数都是异族人,自然不讲究这些,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都只是将自己部落里的奴隶拉过来卖掉,只有卖给汉人的时候,那些汉人才会给这些奴隶上籍。
“既然各位拿不出凭证,”齐大郎淡淡道,“那么按律,他们都是大夏的良民。”
商人们:“?”好不要脸的说法。
大营内的众人发出低笑,奴隶商人们惊觉自己被坑了,不服气道:“且末都从来就是这样的规矩!”
他们中不乏有人在且末都做了十几年的奴隶生意,从来没听说过还要给奴隶办理户籍的说法。
“且末都也是大夏的领地。”魁武将军大笑着解释道。
西突厥都被他们打跑了,且末都身为大夏的领土,自然是按照大夏的规矩来办。
“封锁且末都,”齐大郎偏头对着自己的弟弟说道,“排查他们是否办理贱籍,否则……”
“逼良为贱,逼良为娼,按律该如何呢?”
这是很不讲道理的做法了,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别想再离开且末都。
奴隶商人们惊呆了,听着他的说法,又好像有一点熟悉的感觉。
他们离开且末都前,那个中原来的文人好像也是这样说的,说他们没有签署合同,不能随意将奴隶们领回去。
被坑了!
商人们反应过来,又聚集在一起讨要说法。
“我们也没有户籍!你要将我们也扣押在这里吗?!”
齐大郎按照信上的内容,说道:“你们有通关文书吗?缴纳关税了吗?”
且末都因为远在边疆,又是西突厥和大夏的交界处,立国以来一直是处于没人管的状态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里大肆收敛钱财。
“偷税漏税,抓起来。”齐大郎冷酷地下令道。
突然就变成商业罪犯的商人们:???
眼见大营内的军士们向他们靠近,有人终于按捺不住,大喊道:“我不要奴隶了!放我回去!”
“都给你们!我要回家呜呜呜呜呜!”中原人太可怕了!说又说不过,打也打不过!
“这就对了,”齐大郎保持着完美的笑容,“大夏欢迎各位来做生意,只是下次来,记得缴纳关税。”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却成为了奴隶商人们挥之不去的噩梦。
齐二郎偷笑了不知道多久,肚子都憋痛了,最后才忍着笑意夸了一句:“魏郎料事如神!”
就是这心眼子,未免太黑了点。
魁梧将军看着哭爹喊娘的商人们,摸了摸自己的啤酒肚,深觉长安来的文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自己以后还是对军中的文人们态度好点。他想到。
众人在这边偷乐,那边的奴隶们听说自己不用跟着奴隶商人回去了,也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
大军打完仗后,会将幸存的民夫们都遣送回原籍,但这些奴隶们如果不回去,又该如何处置呢?
没有谁会愿意白养活一群人。
“将他们送到鸣沙县去,”齐大郎指了指手舞足蹈的奴隶们,“鸣沙县会安排好他们。”
……
魏琳正在粮仓内数着剩余的陈粮,计算着鸣沙县还能接纳多少人口。
“要没粮了啊……”她长叹一声。
长安贵人们从手指缝隙间漏出一点点,就够鸣沙县上下整整吃了半年,但随着持续不断地给施工队提供口粮,再富足的粮仓也不够他们挥霍的。
“小县令,你就不该提供给他们口粮。”刘大郎站在她身边,不赞同道。
在他看来,想要修路,只要征召劳役就可以了,小县令还是太过心善了。
大夏各个州县,每年都会征召劳役,而服劳役的庶民们要自带干粮衣物,还要自费前往劳役地点,有许多人没有钱服劳役,纷纷躲进深山老林,或者投身于世家大族,成为大夏难以解决的隐户问题。
老县令在任上时,倒是没怎么征召过劳役,毕竟如果劳役过重,逼死太多人,他的履历上也不会太好看。
老县令就像修习黄老之道的文人,主打的就是一个“无为而治”,不求一飞升天,只求无功无过。
正巧此时,城门口呼呼啦啦来了一群人,守门的衙役连忙跑来找她。
“小县令!门外好多异族人,说是大军让他们来的!”衙役们好奇地看着她。
魏琳听见这话,愁得揪自己头发:“这可咋办……”
她给大军去信的时候,还没想到自己还要养一支施工队,以鸣沙县现在的情况,快养不起这些人了啊!
刘大郎向王婉抱怨道:“王娘子,你也不说说她。”
小县令年纪这么小,他自觉将自己当成了长辈。
“魏县令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王婉已经变成了魏琳坚定的拥护者。
刘大郎:“……”所以我才是外人是吗?
魏琳没心情听他俩说什么,揪了会儿自己的头发,又站起来拍拍手道:“走,去借粮!”
再这样下去,鸣沙县撑不到今年葡萄成熟,就要先一步破产了。
刘大郎惊讶地问道:“去、去哪儿借粮?”
“敦煌郡。”魏琳走出粮仓,望着漫天风沙说道。
敦煌郡的刺史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也是被先皇遗忘的一员,不知道在这个刺史的位置上坐了多久,佝偻着身躯,好似下一秒就要断气。
魏琳从鸣沙县一路走到敦煌郡,眼见着路边的人流越来越多,穿的衣服也越来越精美。
像敦煌郡的人们所穿的绢布,鸣沙县的庶民们是穿不起的。
“下官拜见俞刺史。”魏琳向上首的老翁拱手道。
俞刺史眼睛不大好了,好在耳朵还灵醒,听见她的话,慢慢转过身来,瞪大着眼睛望着她:“鸣沙县的县令?”
新科状元郎的名声,他也是听说过的。
“你又乱跑了。”他说的是魏琳不好好待在自己的任职地,跟着大军一路跑到西突厥王庭,现下好不容易回到了鸣沙县,不知道为什么又跑到了他这里来。
俞刺史半辈子都待在敦煌郡内,很少外出。
魏琳挠了挠头,笑道:“不是乱跑,下官是来……借粮的。”
“什么?”俞刺史又凑近了一点,向她确认道。
“借粮,下官来借粮,”魏琳本着尊老爱幼的道德准则,靠近他在他耳边说道,“鸣沙县的庶民快吃不起饭了!”
各个州县向来是盈亏自负,因为庶民吃不上饭而跑出来借粮的县令官,古今罕见。
敦煌郡占据着西会州最大的一块绿洲,也有不少汉人在这里定居,水土情况比鸣沙县好上不少,粮仓里还能有往年存下来的陈粮。
但比起中原的州县来说,敦煌郡也是个穷乡僻壤,只是比周围的县镇略好一点。
俞刺史听清楚后,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
魏琳拢着手,纳闷地看着他,这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呢?
关乎鸣沙县下半年的生计,魏琳决定在刺史府上赖着不走,直到俞刺史同意借粮给她才行。
软磨硬泡这一招儿,她玩得很溜。
“可以是可以,但是……”俞刺史颤颤巍巍地举起自己的手,示意道,“你得给朝廷写封奏折。”
借粮不算小事,考功员外郎刚刚离开敦煌郡,如果明年鸣沙县补不上来这笔粮食,责任就要由林刺史来担。
魏琳点点头,公事公办,她来时就做好了准备。
“不是不是。”俞刺史又摇摇头,魏琳的心就跟着他的脑袋一上一下。
“你得帮我,帮林少傅,给朝廷写封奏折。”
……
林少傅被下狱了。
远在边疆的魏琳不清楚长安发生的事情,但是俞刺史很清楚。
他与林少傅是少年同窗,年轻时候一起偷鸡摸狗,被夫子惩罚一起在窗外罚站。
这种“同窗”之情,让他在了解到长安发生的事情后,就一直在为林少傅想办法。
“你和太子殿下,关系很好吧?”他问道。
林少傅有时给他写信,斥责太子殿下总是偷偷溜出东宫,跑到国子监去找魏琳玩儿,他在魏琳上任之前,就注意到了这位过分年轻的状元郎。
林少傅评价魏琳“腹有锦绣才华,但心性不定,不加以管教难以成大才”。
俞刺史看着他的来信大笑,只因为他们年轻的时候,夫子也是这样评价他们二人的。
但现在他们二人一个是封疆大吏,一个是太子少傅,是那批学生中如今最有出息的两人,也不知道夫子是否料到了他们如今的状况。
魏琳点点头答道:“算是吧。”
太子不过少年,她上辈子天天和这些年纪的学生们打交道,总能和他们打好关系。
“哎哟喂……”俞刺史又感叹道,“太子殿下也是蛮可怜的。”
魏琳满头问号,疑惑地看着他,但俞刺史显然不肯再多说什么了。
“赶紧写吧,写完我要联名上书。”他押着魏琳坐在书桌前,要求她马上写完这封奏折。
读书人的套路,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招,俞刺史也不管事情查没查清楚,就要用道德绑架的手段要求释放林少傅。
魏琳捂着纸张耍赖道:“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会写!”
“跟你说了那家伙被抓了!下狱了!”俞刺史激动地敲敲她的脑袋,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眼瞧着他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魏琳赶紧抚着他的背帮他顺气,老实道:“写写写,我写!”
我可担不起气死刺史的罪名!
魏琳提笔写下奏折,大概内容也就是要求释放林少傅,她一边研墨一边在脑海中胡编乱造。
俞刺史还在一旁絮絮叨叨地念道:“跟他说了不要管那么多,皇帝死了管我们什么事啊,他是太子少傅又不是刑部尚书,就该多学学我,还能在这里颐养天年……”
魏琳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转头问道:“先皇驾崩和林少傅有什么关系?”
俞刺史瞥了她一眼,立马又是一副喘不上气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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