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酒凉糕
魏琳先到了中原,还途径了路遇盗匪的地方,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把这里画了下来,做个纪念。
她来到域外后,画了不少画,在没有照相机的年代里,只能用这样方法记录下她想记下来的场景。
长江发生特大洪灾,连带着支流的水位也暴涨,虽然还没有到洪涝的境地,但为了自身安全,魏琳不得不忍受没有修葺过的官道,从陆路出发。
她捂着肚子,强忍着反胃的感受,深觉没有弹簧的马车,也是一种折磨人的刑具。
等到下车修整的时候,她忍不住蹲在路边干呕,传令官看了她一眼,递给她一壶水。
魏琳喝了点水,才感觉好些了:“我得骑马。”
说来也怪,她自己骑马的时候倒觉得没什么,一坐上马车就容易晕车。
传令官不得已给她牵来一匹马。
实在是没办法,若是继续乘坐马车,他害怕这位即将上任的宣慰使还没赶到荆州,就死在了半路上。
在这个时代,要长途旅行,对身体素质有着很高的要求,这就是为什么王婉一直不敢带着自己的幼子归乡。
而能在外游行的人,大部分都是像陶都护那样的健硕儿郎。
魏琳是吃得苦的人,但也禁不住长途跋涉,骑上马后,她顿时感觉好多了,呼吸着新鲜空气,小跑着向前。
她要一路往东南方向前行,途径山南西道时还好,等到了山南东道后,她就看见了不少流民,一路往北而去。
路边的流民渐渐多了起来,传令官带着随从,倒是不用担忧自身安危,但流民们聚在一起,对着他们窃窃私语。
魏琳皱了皱眉,荆州就在山南东道的南部,所以这些流民是从哪儿来的,她已经很清楚了。
这群流民看上去状态还好,并不像是饿昏头的人,魏琳瞥了一眼他们,果然在其中找寻到了一架盖着绸缎的华丽马车。
如果没有人接济,这些流民很快就会人相食,就像是她曾经经历过的那样。
不知道是哪位贵族从荆州跑了出来。
这些流民,应该都是附庸世家贵族的隐户,魏琳看了看,勒住缰绳,停在半道上,缩进马车里记录下这一切。
宣慰使要救灾,首要的便是要将灾情记录下来,如实呈报给朝廷。
魏琳记下了这支流民的情况,又下车尝试与他们交谈。
她还是那副庶民打扮,流民们看见她,只以为她是传令官的随从,倒没有生出太多抵触的情绪。
“你们要往哪儿去?”她靠近一个老翁,笑眯眯问道。
她人畜无害的模样蒙骗了老翁,老翁给她指了指方向:“往北去,主人家说了,我们要去襄州。”
襄州在汉水中游,汉水就是长江的一条支流,那里的情况比荆州好上不少。
长江流经荆州,又被称为荆水,河道蜿蜒曲折,荆水以北是云梦泽,荆水以南是洞庭湖,地势低洼,有大量的泥沙沉积在此。
前前前……朝的时候,人们就已经在荆水修筑堤岸,以抵御洪水了,也是为了能在云梦泽垦荒,可惜堤岸的效果还并不明显。
每一任荆州刺史,都有着修筑堤岸的重任,这里的水土比鸣沙县不知丰饶多少,但有得必有失,天灾无情,也容易发生洪涝灾害。
魏琳想了想,从自己的记忆堆里挖出有关荆水的资料,荆水流经的区域,地势过低,泥沙不断沉积,导致河床不断长高,甚至出现了“地上河”的场景。
直到现代工业的发展,让人们有能力修筑水利工程,才改善了这种局面。
荆州的庶民们,一辈子总会经历那么几次洪灾。
魏琳向老翁道谢,还没来得及继续问的时候,就有侍女前来,走到她面前:“小娘子邀足下前去一叙。”
魏琳挑了挑眉,这是那位逃出荆州的贵族?
她和传令官使了个眼色,自己提着衣摆前去见那位神秘的贵族。
“鄙姓林。”林小娘子说完这句话后,就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车架中甚至还燃放着熏香,青烟飘在她的四周,倒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仕女一般。
魏琳愕然地盯着眼前的少女。
她瞧着林小娘子熟悉的双目,纵然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无礼,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不确定地问道:“林少傅……是您的什么人?”
“曾大父。”林小娘子惜字如金。
林少傅老家在荆州,后在襄州求学,俞刺史则就是襄州人,两人因此有着同窗之情。
魏琳呆愣在原地,没想到自己来到山南东道后,竟然还能碰见林少傅的族人。
林小娘子似乎没想到她看出来自己和林少傅的关系,想了想问道:“怎么了?”
她和父母虽在荆州本地,但和林家主族的关系已经很远了,林少傅自己也是旁支中的旁支。
林小娘子是带着人前去襄州避难,林少傅求学时,在襄州也有一二根基。
魏琳回过神来,笑道:“只是没想到能在外碰见林少傅的族人。”
林小娘子声音冷冷清清:“足下原与曾大父相识。”丝毫看不出和林少傅的关系有多亲近。
林少傅已到暮年,又久居长安,很少回家看望自己的子孙,若是小郎君,兴许还能通过他的关系进入国子监读书。
林小娘子只在出生那年见过自己的曾大父,之后就再也未曾见过了。
魏琳瞧出她与林少傅的关系一般,但还是厚着脸皮问起她带着流民们此行的目的。
“林家是当地望族,总要出一份力。”林小娘子没解释这些人到底是不是依附于林家的隐户。
魏琳见她说完这句话后,就闭口不言了,摸了摸鼻子,也不好意思再继续问下去。
林小娘子外表看着柔弱,态度却很是强硬,多的话是一句都不肯说。
魏琳碰了个软钉子,和她沉默相对,实际上正在脑海中思考荆州当地的情况。
林小娘子等她问完后,才问起她此行的目的。
“荆水水患严重,我前去救灾。”魏琳没说自己的身份,也没说自己还要监察当地的情况。
林家在当地的情况她尚未知晓,若是有什么异样,她还要上报给朝廷,不欲与林家人谈论太多。
“哦。”林小娘子点点头,就不再问起这件事了。
自从荆州洪灾后,每天都能看见大大小小的官吏前来,朝廷虽然让魏琳前往救灾,但荆州刺史总得自救,只能先往各方借人。
荆州刺史被泡在水里,还是下辖的州县官吏听说了此事,跑来把他从水里拉了起来。
林小娘子见过了不少官吏前来,所以得知魏琳的目的后,也并没有再多问什么,依旧保持着冷淡的模样。
她要继续启程前往襄州,魏琳向她道别,继续骑着马往荆州走去。
他们一路上还碰见了不少流民,有的流民抱团聚拢在一起,警惕地看着他们,和依附于林家的流民有着天壤之别。
这些流民大部分模样凄惨,拖家带口往北而去,至于能不能像林小娘子那样直接安顿在襄州,就要看他们的运气了。
若是运气好,能碰上有余力的州县,也许能被分到一碗粟米粥,若是运气不好,没有州县接纳他们,那他们就只能一直向北而去。
就像魏琳刚到这里时一样,直到长安城附近,天子脚下,才会有人安顿好他们。
庶民们虽然顽强,但这一路,也会有不少人倒在路边,成为野狗野狼的腹中粮。
魏琳一路走,一路记下这些人的情形,每到一个州县,就会让驿站将她的信寄往长安。
即使她快马加鞭,但等到了抵达荆州的那日,距离她离开鸣沙县,也已经过去了许久。
她甫一进入荆州地界,就被眼前的场景惊愕到无以复加。
……
荆水肆虐,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不少印记。
比如说,已经肿胀得不成模样的庶民的尸体。
魏琳带着传令官赶紧退后,用衣袖捂住自己的口鼻。
“这样下去,迟早会有大疫发生。”她皱眉道。
偶尔有几个路过的庶民,看见路边的尸体,也没有什么反应,木然地往前方走去。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尤其是洪涝一类的灾害。
现在正值夏季,降雨过多引发了荆州洪灾,湿度大,气温高,就容易滋生病菌。
倒在路中央的尸体也无人收殓,尸体腐烂后,就会污染水源和空气,进而让活着的人生病。
魏琳在鸣沙县挖好水渠后,即使是在大漠里,都没有缺过一口水喝,此时却不得不精打细算起自己带的水囊。
“这里的水不能喝也不能用了。”她严肃地看着地上的腐尸,告诉传令官道,“我们绕道走。”
他们还要过江。
刺史府在荆水以南,他们要前去寻荆州刺史,只能过江。
洪峰过境,此时的水面平静了不少,有老渔夫在水面上行驶小舟,打捞着江中的尸体。
魏琳撕下自己的衣摆,给自己做了个简易口罩,传令官和随从们有样学样,跟着她一路走到老渔夫跟前。
“老丈,过江。”魏琳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老渔夫就让他们上了小舟。
并不是因为老渔夫能看出他们的身份,而是因为他是受刺史府所雇,专门负责接应行人过江,和打捞江中的尸体。
小舟上放着绢布竹条等材料,还有几个老渔夫亲手做好的河灯。
魏琳带着人站在小舟上,好奇地问道:“老丈,你就不担心洪峰再次到来吗?”
如若上游的渝州和黔州又遭受了大暴雨,即使荆州晴空万里,也会遇到洪峰过境。
洪水到来的第一时间,就是卷走这些小舟上的生灵。
刺史府给的报酬,还不足以让庶民们放弃自己的生命。
老渔夫支着晃晃悠悠的小舟,往江的对岸划去,听到这话,花白的胡子抖了抖:“我都六十余岁了。”
他的态度很是随意,就像丝毫不在意自己的生命。
“烂命一条,死了就死了。”老渔夫耷拉着眼皮,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感觉。
魏琳挑了挑眉,并没有多说什么,倒是传令官疑惑问道:“老丈为何会这样想?”
他没有看到魏琳制止的眼神。
老渔夫听见他的话,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我家大郎和二郎都还在江里嘞!”
“我总要找到他们,带他们回家嘛。”
洪水卷走的不仅是无辜的生灵,还有老渔夫对于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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