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矜以
吐槽归吐槽,时今岚还是老实巴交把嫁衣穿上。
她头一次穿这么复杂的衣服,还是拎了嫁衣女鬼出来帮忙才勉强穿好,宽大的广袖、厚重的裙摆让她在行走间颇感不适,但为了把大师钓出来,还是忍住吐槽的冲动。
换好嫁衣后,她还能听见青年道士被方柔嘉追得满道观狂奔时发出的惨叫,她没理会,走到院子里把被蛊惑后将自己泡在水缸里的张哲辉拎出来,掐他的人中给他醒神。
张哲辉被掐得一个哆嗦,身上的水也甩到了时今岚脸上。
她面无表情盯着还有点没缓过来的张哲辉,十分不讲究地用嫁衣的广袖擦了擦脸。
张哲辉还有些呆,视线聚焦后看到身穿嫁衣的时今岚吓得差点又把自己摔回水缸,被拉了一把后才反应过来站在自己面前的的的确确是时今岚,而不是幻觉或是什么女鬼。
他抬手压着心口重重呼出一口气,又被一阵阴风吹得浑身哆嗦,忽然发觉自己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忍不住草了声,“这什么情况啊?”
时今岚三言两语说了他凄惨的经历。
张哲辉的无语有这么长:“…………………………”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轻而易举就被那段祈祝蛊惑了,时今岚却一点事情都没有,还能把那臭道士撵得整个道观乱跑,老远还能听见他凄厉地惨叫。
时今岚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能在古怪的祈祝中保持清醒,但想不通后干脆放弃。
她正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忽然觉得一股危险的气息在迅速逼近,她毫不犹豫转身抬手抵挡,却扑了个空往前踉跄一步。
站在她身后的张哲辉陡然抬手,以他根本不可能有的精准度,对着时今岚的晕穴重重击在她的后颈上。
此时,他恢复清明的双眼呆滞一片,偷袭成功后,便保持着抬手的动作僵立在原地,仿佛一个只有得到命令才会行动的木头人。
时今岚疼得后颈发麻,使劲浑身力气想睁眼,可那层薄薄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根本不受她控制,沉甸甸地往下压。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她的余光勉强看到一角飘扬而起的黑色道袍。
中计了……
第55章 班级团建(28)
◎谋杀亲夫吗?◎
宋予遇右眼皮一直跳, 仿佛要发生不好的事情,他第一时间想到时今岚,心头不祥的预感加剧。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预感, 道观内部传来一声高亢的惨叫, 是个男声, 惨叫声持续不断,那人好似在被某种恐怖的东西追逐, 一路狼狈逃窜却始终无法逃出升天。
仅听惨叫分辨不出遭遇危险的是不是张哲辉。
张云燕听着惨叫,心头同样着急, 但为了不自乱阵脚,她故作镇定道:“肯定不是张哲辉,他的叫声没这么夸张。”
这话她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人在惊恐之下声音会失真,即便是熟悉的人也很难分辨。
宋予遇自然没被说服,甚至因为惨叫声接连响起, 心底生出莫名的烦躁感, 他隐隐觉得自己此时的状态不太对,但又无法克制糟糕的情绪,便重重捏了把大腿。
他可没有半分留情, 这一掐,掐得他直吸气,又迎上李肖寅‘你在干什么’的古怪目光,便也当成没看见,沉声道:“你带路, 我们动作快点进道观。”
现在没有时间原路返回, 只能跟着李肖寅往前走, 争取尽快从他所说的地方进入道观。
李肖寅不敢耽搁, 走在宋予遇的影子里给两人带路。
树林中的植被还算茂密,但随着时间走向中午,温度逐渐升高,日光也多了几分灼鬼的热气。
在李肖寅的记忆中,他变成鬼后,还没有在这个时间段活动过,有时候一不小心走出宋予遇的影子被太阳晒到,浑身火辣辣的疼,倒不会再死一次,也没有所谓的魂飞魄散,只是会被灼烧得满地打滚,碎成一片一片的魂体,需要好久才能聚拢。
尤其是越往前走,树林不再茂密,,地上的灌木也越发稀疏,等到太阳光线完整地照在玉松山的地上,李肖寅将自己变得只有巴掌大小完全缩在宋予遇椭圆状的小小影子里,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随着光裸的山背暴露在两人一鬼眼中,宋予遇目光凝结。
稀疏的矮小灌木下是一寸寸干裂的土地,这里的土曾被锄头刨开过,留下明显的锄印,碎布等垃圾有的胡乱挂在灌木上,有的被埋了一半进土里,裸露出来的部分可以看到有黑红色的物质凝结。
浓郁的腐臭味从土壤下方窜出,苍蝇蚊虫嗡嗡嗡乱飞,远处的枯枝上,有几只乌鸦发出刺耳的啼叫,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太阳灼热的炙烤下腐烂生蛆。
张云燕没忍住,当场干呕起来。
李肖寅什么都闻不到,但他见过此处的惨烈。
他因为太阳灼热的温度而倍感不适,躲进宋予遇的裤腿下,以背对尸地的姿势道:“这底下埋的都是尸体,是那些挂在血池上方被放干了血的女人的尸体……”
他第一次飘到这里时,听到漫山遍野的哀泣,脑子完全是懵的,匆匆忙忙想要离开时,却看见被禁锢在地下一张张扭曲痛苦的脸。
她们有的带着钗环,有的烫着卷发,有的背着登山包,能轻易看出她们不属于同一时代,但都由于同一个原因被放干了血变成一具干尸后还被草草深埋地下。
他原以为死在这里的人都和自己一样,是无意间发现了镇上有杀人犯的秘密,被灭口而死。
但事情的真相,远比他想象的复杂、可怕。
这座山上或许真的有一个邪恶的存在,它支配着镇上的人杀死活人为自己提供养料,又用凭此获得的力量继续支配那些恶人,在这个邪恶的循环中让参与者与沦陷者永世不得超生。
李肖寅见两人面色发白,收了收对回忆的描述,稍显疑惑道:“那些人都好像不聚在这里了?”
他觉得有些奇怪,那些女人被埋在这里后,灵魂也无法离开,夜晚哀泣不断,白天也会在太阳的曝晒下痛苦嘶嚎,不断重复灵魂被撕碎再重新凝聚的噩梦。
但现在,本该盘旋在此处被破遭受酷刑的灵魂全都不见了。
碍于情况紧急,李肖寅没有细说,找到旁边有密集踩踏痕迹的小路,带着两人继续往前走。
穿过腐臭味漫天的尸地,宋予遇隐隐察觉了些什么,回头朝尸地深处望去,只见一两只咬着腐肉乌鸦呱呱啼叫,那里什么都没有。
再往前走一小段,宋予遇便看到了道观漆成红色的围墙,围墙的尽头有一扇小门,李肖寅压低声音道:“从这里可以进去,祭坛就在道观地下,我可以穿墙,当时是飘进去的,你们的话……”
他有点踌躇,除了道观后方的这扇小门外,他还真不知道祭坛的路口。
宋予遇衡量了一下围墙的高度,说道:“你先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没人再出来告诉我。”
李肖寅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办法,但还是乖乖穿墙过去。
他上次来是晚上,里面黑黝黝一片,阴森中透露着恐怖,现在只看到一条一米多宽的鹅卵石路,小路两侧栽种着翠竹,隔一小段距离还修筑有石亭,看起来古朴清幽,若有个古人在这儿,没准还能吟诗作对,谁想得到道观内里的藏污纳垢。
李肖寅又穿出墙外给宋予遇比了个OK的手势,后者对张云燕道:“你到门边等我,我进去给你开门。”
言罢,他后退几步,简单的助跑过后三步上墙,手臂轻轻压在墙顶的瓦檐上,一个十分帅气的甩身,轻而易举进了道观。
李肖寅抬手擦擦眼睛,看看已经消失在墙上的人再看看身边的张云燕,难以置信道:“他这……太强了吧!”
张云燕已经见怪不怪了,“我们也快点进去。”
两人一鬼进了道观,又听到刚刚的惨叫声,而且离他们越来越近,那人大概率是在往这边跑。
宋予遇示意他俩躲起来,自己则悄悄过去看情况。
只见之前在道观外接待时今岚的青年道士疯了般狂奔而来,在他身后追着一只体型庞大的女鬼。
女鬼的长发像干枯的稻草,又毛又燥,长长的拖在地上还在不断生长,面部覆盖着浓稠的黑气,双眼流出怨毒的血泪,淌到下颚后,滴滴答答掉了一路,在地上蜿蜒出一条阴森的血渍。
怨气缠绕在她的四肢上,无数张面孔仿佛要从她的身体里窜出,却因为不知名的力量被死禁锢住,只能发出愤怒的哭嚎与幽怨的低泣。
女鬼大概也受不了体内冤魂的挣扎,身体不断拉长拔高,粗略一打量,已经三米多高。
她完全不害怕天上的太阳,准确的说,身体带给她的痛楚已经超越了被日光照射的灼痛感。
她是麻木的,被打断的腿随着身体快速前进而在地面拖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
张云燕和李肖寅不约而同屏住呼吸,将自己缩进花坛后的阴影里。
宋予遇却皱起眉头,他看到了女鬼脖子上的苹果状饰品。
没记错的话,昨天晚上在张老三家的地下室里有这么一条项链,方柔嘉说是她的,还捡走了。
这只女鬼是方柔嘉?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时今岚又去了哪里?方柔嘉是她放出来吓人的?
宋予遇满脑子都是疑惑,可还不等他思索出结果,被追得已经快要疯掉的青年道士径直冲向前方的水榭,因为动作太急,脚下被台阶绊倒,一头磕在水榭里的石桌上,老远都能听到咚一声。
眩晕感袭来,鲜血滴滴答答流出,青年道士却顾不得疼痛,惊恐的回望一眼快要逼近的女鬼,使出吃奶的力气将石桌朝右侧推去。
咔嚓咔嚓的机关转动声传来,水榭边的假山应声而开,露出宽高皆是两米的正方形入口,粗粗往里一看,有条向下的台阶。
宋予遇想到李肖寅所说的地下祭坛,顿时挑挑眉,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
青年道士连滚带爬朝入口冲去,方柔嘉自然不肯放过他,追着他冲了进去。
咔啦咔啦的声音再次响起,假山处的机关自动关闭,两人一鬼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宋予遇立刻道:“你在这里等着,我下去看看。”
张云燕立即摇头,“不行,谁也不知道底下有什么,你一个人下去太危险了,我们先去找岚姐和——”
“她应该在这下面。”不等张云燕说完,宋予遇便打断了她的话,斩钉截铁道:“我们等不起,你就在这里等班长他们来,我下去。”
他的语气过于绝对,还带上了些许命令,张云燕一时间被他的气势所震,不敢反驳,也知道这时候自己还跟着他就不是帮忙而是当累赘。
张云燕抿唇想了想,宋予遇没有给她考虑的时间,依旧让李肖寅先进入假山内看看里面的情况,自己则扶着石桌将机关打开。
假山缓缓移动,宋予遇对探路回来的李肖寅道:“里面的符文对你有伤害,你就别下去了,和她一起在这等着,或者看看道观里还有没别的什么东西,注意小心行事。”
方柔嘉刚刚的状态非常不正常,明显已经失去理智,不像时今岚故意放出来吓人的。
现在最大的可能性是时今岚遭遇了危险,方柔嘉因为某种原因狂化,仇恨青年道士所以追着他满道观跑。
从第一次听见青年道士的惨叫到现在,怎么都有十分钟了,道观并不算大,他去了这么久了才想到要往祭坛里冲,多半有什么顾忌,如今打开祭坛入口,约莫是实在无法摆脱女鬼,又想用祭坛里的符文驱逐女鬼保命,不得已而为之。
张云燕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默默退开一步,选择留在外面观望,也方便接应尤知薇等人。
宋予遇深吸一口气,紧了紧拳头,踏进阴冷的石石阶。
漆黑的环境将他的视线吞没,无孔不入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拥挤而来,他的双腿不受控制颤抖起来,手指一寸寸变冷,脊背处仿佛趴了一只沉甸甸的小鬼,压得他连骨缝都透出森冷的寒。
宋予遇咬紧牙关,集中注意力快步往下走,但石阶内渗着水,漏水声仿佛连在他的耳侧,滴滴答答响个不停。
突然,一道凄厉的女声从石阶下方传来,声音繁杂,好似有成千上万个人在同一时刻发出同一频率的惨叫,声浪连绵不绝,阵阵回响,宋予遇痛苦地捂住耳朵,想要忽视这几乎能楔进灵魂的哭嚎。
身体更冷了,像被冻成冰块,硬而僵直,双腿也不听使唤。
宋予遇踩在一滩积水上,身体不受控制往前滑。天旋地转间,他摔在台阶上径直往下翻滚,额头磕在石阶上,手也被划伤,鲜血缓缓从伤口里渗出,他艰难地咬着牙关,一脚抵在石阶旁长满青苔的墙壁上,双手扣住石阶的凹凸不平之处,勉强止住下落的趋势。
凄厉的惨叫声更近了,宋予遇忍住满脑子的混沌与恐惧,缓缓抬起头来。
空洞的山腹里,用鲜红的血液写满了诡异的符文,它们犹如恶心的红蛆,依附在岩壁上,扭曲抖动着。
空中,已经长到四米长的方柔嘉用丑陋的鬼爪捂住脑袋,回荡在空旷山腹里的惨叫正是从她发出的。
宋予遇的心思根本不在她身上,立刻下移视线。
入目是一片刺眼的鲜红,浓稠的血液在圆环状的血池中流淌,还咕噜咕噜冒着气泡,浅红色的气体氤氲而起,朦胧之间可见血池中央躺着个穿着红嫁衣的身影。
温热的鲜血从额前流下,宋予遇视线模糊,看不清躺在祭坛上的人是不是时今岚。
他用力擦了擦眼,血液粘在手上,眼前古怪的朦胧感并未消失,他再擦了擦,还是看不清,便咬牙从石阶上站起来,准备向下走。
却在此时,一只手从侧面伸出,压在他的颈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