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六九龄
哦,他都要忘记了,此刻自家的宅子里还摆着一桌酒席呢,是用来酬谢帮着他娶亲的至亲好友的,比如从国子监溜出来的顾饼圈、老傅,还有早前在园子里喝过喜酒,又跑过来凑热闹的徐泓等几名与他相熟的庶吉士……
“算了,卫四,你就喝一口算是敬我们一场,赶紧洞房去吧。”徐泓笑呵呵地提议道。
傅宁挤眉弄眼:“我之前赠你的画册看完了吧?”
年初国子监休沐的那天,老傅带了本画册巴巴地跑来送给他:“婚前必备宝典,别说兄弟们没替你想周全哦。”
卫景平以为是什么限制级别的涉春的画册,结果打开一开竟是一本……用现代话说就是,一本很正经的,教丈夫如何与妻子举案齐眉的画册,比如束发描眉啦赌书泼茶啦……
我谢谢你啊老傅。
“今日谢谢诸位。”卫景平躬身一礼,端起酒杯要敬酒。
顾思炎今日倒是话少,只带着笑意默默地看着卫景平,落在他眼里,就有了些促狭之意,卫四脸一热咬咬牙心想:嗯哼,饼圈你给我等着,等你娶裴姑娘那天我去闹洞房,我闹闹闹……
他敬了酒,又折回洞房去。
喜娘喜秤放到他手里:“新郎官,去呀。”
去掀开新娘子的红盖头。
卫景平手生地将姚溪的红盖头挑起来,她微微垂着眼睫,不敢看他,他只看了一眼艳若桃李的新娘子,就被一声:“快喝合卺酒吧。”,给打断了。
新婚夫妇每人手里被递了半瓢,就是用银制的小葫芦的两片卺瓢,里面装满酒,新郎新娘每人持一片对坐共饮这酒,寓意夫妻二人日后在一处生活,像这两个卺瓢一样,夫唱妇随,默契如一。
在众目睽睽之下卫景平起先还有些拘束,但他怕姚溪更不自在,于是丝毫没有拿捏地挨着她坐下,望着她道了声:“娘子。”
姚溪僵了僵,旋即浅浅一笑,大方称呼他一声:“相公。”
只是她始终红着脸,没有直视过他。
二人同时抬袖虚虚一掩,交臂将合卺酒一饮而尽。饮完合卺酒后,喜娘看了小夫妻一眼:“掷。”
叫他们将手里的卺瓢掷到地上。
娶亲前卫长海告诉过他,跟新娘子喝完合卺酒要与她同时把卺瓢掷到地上,掷地时大有讲究,要一俯身一仰面,它象征男女洞房之夜敦伦时的姿势,男俯女仰,所以新郎掷卺瓢时要扣下去,新娘子掷卺瓢时要仰着放,这样才能大吉大利讨个好兆头的。
二人本来都还稳得住,到掷卺瓢时,都心跳如擂鼓,动作生硬得明显了。
“啊哟”在外面等着闹洞房的徐泓等人开始起哄:“卫四,你很会嘛。”
众人哈哈大笑,声音里都带着戏弄玩闹。
卫景平多稳个人啊,无论心里多慌,依旧面不改色地对满屋子的女子们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他二嫂曾嘉玉给喜娘和婆子们发了赏钱,带着她们赶紧退出洞房。
只有两个小丫鬟站着没动,她们是姚溪陪嫁过来的贴身丫鬟秋雀和冬梅,俩傻丫头怯生生地望着姚溪:“小姐?”
还等着服侍主子卸妆,宽衣呢。
卫景平看了眼姚溪,只听她说道:“你们也下去吧。”
俩丫头这才一步三回头,很是不放心地退出去了。
卫景平:“……”
她们在不放心什么呢。
清了场子,卫景平起身去给一对燃着的龙凤蜡烛剪了灯花,开口说道:“你饿吗?”
姚溪极轻地点了点头。
并不是她扭捏,而是她带的头冠太重了,不敢动作大了。五更不到就起来准备妆容和嫁衣,一整天了,她真格没吃几口东西呢。
加上方才饮了合卺酒,空胃被酒灼得热辣辣的,很需要吃点儿东西缓一缓。
卫景平从琳琅满目的一对东西中拎出个两层的食盒,那是他提前让卫五月准备好放进来的:“一碗鸡汤面还有一份蔬菜粥,你爱吃哪个?”
说完,见她连脖颈都不大晃一下,轻声说道:“我用一些粥吧。”
其实她很想吃碗面熨一熨胃,但吃面要咀嚼,这头冠会跟着摇晃,不雅……
卫景平听她嘴里说着粥,却多看了一眼那碗鸡汤面,恍然道:“那头冠……我帮你卸下来吧?”
作者有话说:
摁爪吧,卫四大婚撒喜钱啦,祝宝子们今年桃花运连连!一朵更比一朵高!
第201章 解缨结发
◎魔音一般在他脑中盘旋嗡嗡了好几遍才消去。◎
洞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新娘子没那么多拘束,轻轻地“嗯”了声。
卫景平抬起手去帮着她卸下头冠, 忽而手一酸, 是今日不停地敬酒敬的,他笑道:“娶亲这事儿,一辈子一次就够了。”
这么多仪式,一次都挺要命的。
卸去头冠, 卫景平又笨手笨脚地为她解开绾发时系在发髻上的五彩丝绳, 这个叫做“缨”, 《礼记·曲礼上》说的“女子许嫁, 缨。”, 意思是当女儿家订婚后要在头发上系上五彩丝绳,表明许人家了, 也就是说这条叫做缨的五彩丝绳是许嫁的标志,同样是《礼记》载明:“婿入房, 亲脱妇之缨。”, 一直到洞房之夜, 才由新郎亲手解下, 叫做“解缨”。
五彩丝绳解下,新娘子一头秀发披散开来, 铺陈在绿蜀锦的霞帔上,交辉相映流光溢彩,她听了卫景平的话往点着龙凤红烛的案子上一指道:“你把剪刀递给我。”
那儿放着一把纤巧的小剪刀还有一个金线绣成的精致荷包,卫景平拿过去,见她剪掉自己的一绺头发, 之后又将剪刀递给他, 示意他也像她这样剪一缕头发下来。
卫景平:“……”
对, 还有一个结发同心的仪式要走。
他剪了头发给姚溪,她拿过去将两绺头发打了个同心结,放在荷包里,挂到了婚床上。
姚溪起身时,卫景平见她腰上系着一条绣菱花流苏腰带,缠出楚腰纤细,下衬一条百褶石榴裙,裙子长及脚踝,将将遮住大红色的绣鞋,通身美艳而隆重……他撇开眼去,看着龙凤花烛不停跳跃的火光,把洞房照成红彤彤的一片,他一瞬竟有些茫然无措。
虽说他来了这个朝代十多年了,但在卫景平的潜意识里,没有经过婚前的花前月下耳鬓厮磨,直接洞房……还是有点太快了,总觉得二人之间空缺了些什么,难免有些不自在。
“夫君,”姚溪挂完结发的荷包转过身来,见卫景平在发怔,不安地道:“你……”
为何新婚之夜在夫君脸上看到了几分凝重。
卫景平猛然回过神来,让她挨着自己坐了,把那碗鸡汤面往她面前推了推:“快吃东西吧。”
姚溪垂眼道:“你……不高兴吗?”
“绝没有,”为了打消她心头的疑虑,卫景平往她那边靠了靠,挨得她更近了,很有诚意地说道:“许是酒喝多了,有些头晕。”
他是个男人,怎么能说自己此刻,啊不,这一天都有点小紧张呢。
姚溪给他倒了杯温水:“那你喝口水吧。”
“嗯,”卫景平接过杯盏,指尖相触时他猝然面热心跳:“谢谢。”
姚溪羞涩道:“夫君不必这般客气。”
卫景平:“……”
……
洞房外面。
几个不省事的吃完喜酒没走,都挤在窗户下面听墙角呢。
“饼圈,”傅宁把耳朵贴在窗棂上听了听,往洞房里努努嘴:“没动静了。”
顾思炎翻了个白眼:“老傅你还不准备走啊?”
傅宁:“啊还得闹洞房呢。”
顾思炎呵呵道:“闹洞房得进去闹。”
卫景平那狡猾的狐狸根本没邀请他们进洞房,别说他们了,就连丫鬟婆子都撵出来了,嚯,猴急成这样,成全他吧不闹了。
徐泓唰地一声展开折扇,忽闪两下凉风笑道:“卫四这都订婚得有五六年了吧,今日才娶回家,思念佳人苦啊,咱们体谅他,走吧走吧,别扰了人家春宵一刻……”
傅宁叹气道:“当哥哥的就是担心卫四不解风情,洞房花烛夜不会跟新娘子讨教《律例》什么的吧?”
他在国子监就听某个好事者,百晓生到处传扬正月某日某时某人去卫家拜访卫状元卫大人,看见他书案上放着一本厚厚的《律例》,手边还写了读后心得,看来正啃得起劲呢。
那会儿他就很想买几本那事儿开蒙的书砸给卫景平,可他自己还是个雏儿呢,拉不下脸去买书,只买了本教夫妇举案齐眉的画册送了过去。
徐泓:“别说,还真有可能,你想啊,弟妹的外祖周老爷子可是出了名的刑名师爷,弟妹得他老人家真传,光这点儿就馋着卫四了……”
……
殊不知他们在这儿嘀嘀咕咕,纸糊的窗户不怎么隔音,洞房内卫景平的耳力又极好,一句没落都叫他听了去,别说他了,连姚溪都听了个七七八八,脸红得跟煮熟了的虾子似的。
卫景平干脆直接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窗棂,轻咳一声说道:“喂,各位,我家金小灿脾气不太好。”
说完,他仰头指了指庭院中树杈最高处栖息着的正虎视眈眈瞅着他们的金雕金小灿,金雕懒洋洋地伸出一只前爪,亮出如铁钩般的爪子。
显然有被吵到,很不高兴。
卫景平扫了他们一眼:再不走人,放金小灿了啊。
金雕配合地睥睨过来,做出俯冲之势。
傅宁:“卫四这是恼了?”
把雕都搬出来了。
徐泓对卫景平拱手,挤眉弄眼地道:“走,这就走。”
一群人这才飞快地溜了。
卫景平重新关上窗棂,见姚溪还没吃一口东西,怕自己在这儿她不自在:“我去洗漱。”
他宽下外衫,只着雪白绢布中衣往洞房后面的净房去了。
卫五月在净房外面烧水,见了他大吃一惊:“公子,这……”
饶是他这么小个人儿,也懵懂地觉得自家公子在某件事情上是不是动作过于快了。
卫景平说道:“好好烧你的水,想什么呢。”
四月下旬,白日已经有了一丝炎热,他今日这一番迎亲流程走下来,身上出了不少的汗,洗完澡出来,顿觉一身清爽。
他回到洞房跟姚溪说道:“你热不热?”
她的绿嫁衣里头穿了一层大红色的交领中衣,里头可能还穿着一层贴身的里衣,想来也闷了一身汗,推己及人,卫景平道:“屋子后头有间净房,你要……”
后面的话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甚至在想要不要重新把姚溪的贴身丫鬟给叫过来呢。
“我要的,”确实如卫景平所想,她身上也出了好几层香汗,怪粘腻的,姚溪声音极低:“你能领我过去吗?”
卫景平别过脸去:“你换洗的衣物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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