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六九龄
“卫叔,那咱拜你为师,不让卫四占便宜了。”朱悠然笑了笑道。
这次府试从考号里出来的一刻,他也觉得天旋地转,险些晕倒过去。身子骨这么弱,就算考上了秀才举人,活不了几年那又有什么用处。
这么一想,朱悠然更想跟着卫长海习武了。
“你们读书人每日抽出半个时辰到校场去练练拳脚就够了,”卫长海连连摆手:“卫长海担忧他们的身体,连着三四顿都是从外面酒楼里打包回来的鸡汤、牛羊肉等滋补食物,把俩人吃了睡,睡了吃,到了第三天,竟觉得比之前还胖了不少。
到了第四天,卫景平觉得自己已经摸熟了咸州,便对卫长海说道:“爹你早些回去吧,我和二哥再游逛两日也家去了。”
考中的,府城不仅要放出名单,还要用大红的绸布写上名字分发到各县去张贴,所以在府城等放榜也就比上林县提早知道一日而已,他心中有数,不在乎这一两日。
谁知道到了晌午便有人来敲门,自报是上溪县的徐泓和桃源县的晏升,说是来找朱悠然的。
才子爱才子嘛,也正常。
两位小书生头戴纶巾,身上穿着锦袍长衫,气度很好,一看就是出身诗礼大家族。去开门的卫景英本来对他们第一眼观感很好,结果听说是来找朱悠然的,他脸色变淡了些:“进来吧。”
后来看到了卫景平,见他年纪小气质却尤为卓然,更兴奋了:“你就是那个上林县白鹭书院的顾先生破格录进去的卫公子?”
围着他看来看去的。
倒弄得卫景平不好意思了:“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徐泓和晏升见他谦谦君子,喜欢得不行:“下次去省城考,咱们一道吧。”才考完就觉得卫景平一定能考上。
卫景平笑了笑:“承蒙二位看得起,还没放榜呢。”
徐泓见他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红着脸岔开了话题。
这次考试的题目有些偏僻,超出了往年出题的范畴,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们从小耳濡目染,学有余力的。
很多人能进学堂念书已经很不错了,他想:卫景平这次大抵考的不好,恐怕下次去省城的机会了。
是个直率的人呢。
卫景平心想,于是接受了他们提议,到府城的名胜去逛一圈。
“朱兄,卫兄,玩几天吧,等踏了青,也该放榜了。”晏升提议道。
晏家在府城有大宅子,里面还雇着几个老仆人,他住几天自然是没事的,可是卫景平的房子是租来的,每天要给400文的租金,他一想就有些牙疼了。
何况他还惦记着墨铺的生意,就道:“家里还有些事,这次失陪了,如果明年有幸去甘州,再与二位同游。”
他们也不强留他,朱悠然搬到晏家的大宅子去住了,他则独自骑马回了上林县。
“去了有十来天吧。”一进卫家,孟氏就絮叨上了:“唉哟,又黑又瘦,这是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啊。”
因为心疼儿子,自家人说了一会儿话就散了,还没人来问他考试考得怎样,好像根本没有府试那回事似的,卫景平也彻底放了个轻松,夜里敞开吃了一顿,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三天一早,卫景平被敲锣打鼓声给吵醒了。
原来是衙役来报喜,说大历十年的府试放榜了,卫景平以咸州府第三十九的名次考中,顺利晋级明年的院试。
“老四考中了。”卫长海接过喜报,撒赏钱的手都激动得发抖:“我老卫家要出秀才了。”
孟氏淬了他一口,喜极而泣地抹眼泪:“瞧你爹那出息,赶明儿你中个举人回来,他能高兴得上房顶上吆喝。”
卫景平:“……”
报喜的官差一走,街坊邻里都手里抱着,拉扯着孩子来了,说要沾沾卫景平的文气,以后长大了念书也像他这么聪慧开窍,总之,卫家如今已经是炙手可热了。
孟氏脸上的笑意就没有停过,看着容光焕发,人也愈发年轻好看了。
“真正高兴的事情还在后头呢,这才哪儿到哪儿呀。”卫景平心想。
“托你的福,你二叔的婚事也成了。”卫长海笑意满脸地说道。
“我怎么不知道,二叔什么时候订了婚事?”卫景平正要说他才出门十来天,一向愁续弦的二叔这就搞定了婚事?这姻缘来的也太快了吧。
“他呀还要托你的福,”孟氏笑吟吟地搂着他道:“那女人家带了个六岁的小子,已经开蒙读书了,看重的就是咱家有读书人,将来呀能相互帮衬着。”
前年苏氏病了之后,卫长河多方求医问药,前前后后守了她两三个月,花光了家底也没能留住人,还是走了。
苏氏过世之后,卫长河心疼仨闺女,一直没有再娶,直到今年卫长海两口子好说歹说,他这才同意媒人上门给他说亲。
卫景平:“要恭喜二叔了。”
……
大历十年三月中,飞燕引雏,叶细柳舞。
上林县卸甲的武将们猎兴大发,一个个游说卫长海说你家老四卫景平中了府试,再考一场院试就是秀才公了,俺们做伯伯叔叔的没啥拿得出手的,就在后山以北的荆棘茂林之中打次猎,给他弄头新鲜的鹿吃补补身子吧。
这几年上林县北面后山有砍柴的人说看见一头鹿,想着是草木茂盛了,鹿啊獐子啊狍子啊等动物来这里安家了。
有一次在校场上看卫景平扎马步笑话的张大牛于是撺掇卫长海:“明哥儿射箭好,这回正好在家去试试给平哥儿猎一头鹿回来庆贺庆贺。”
“是啊是啊,”同是敦武校尉的袁小靖附和道:“明哥儿的箭射得好,这回正好给他小试牛弓,说不定真能猎头鹿回去呢。”
“是啊,”这一群武官都想起了当年戍守边关的时候秋猎的情景,似乎手里的角弓箭射出了,弦声强风呼啸,猎骑飞驰在枯黄草间,跟随着猎鹰尖锐敏捷的双眼,射落大雕的快意。
“对啊老卫,再说了,你家养那金雕养这么多年了,光叫它去晁大夫家里拉屎那真是屈才,不放出去试试手段吗?”有人想起金灿灿说道。
还有人更刁滑:“这要猎一头鹿,明哥儿媳妇儿跟着吃了鹿肉一准儿早早给你添个大孙子。”
这么一算,嚯,时间过得可够快的,卫家老大都成亲四五个月了,媳妇儿都该有动静了。
众人大笑。
“这事啊我回去琢磨琢磨。”卫长海没有擅自做主答应他们,他还得回去跟老大和老四,还有婆娘商量呢。
结果,这天他龙马精神地回到家中就看见卫景英跪在地上给他娘磕头:“娘,您就答应我吧。”
卫长海一脚跨进门里,另一只脚还没拉进来:“老二,你要做什么?”
孟氏红着眼睛指了指榻上的几个包袱:“英哥儿说,等过几天陪老姚进京,他之后就不回家了。”
这两日姚春山精神不错,他自己选定了去京城的日子:“平哥儿考中了,我和英哥儿能放心地去京城了。”
早在去年年底,他就在着手这件事了。他先是写了几种墨的配方和制法交给了新过门的韩素衣,再将墨铺这小两年来的盈利一分一厘地算清楚,让卫巧巧记着以后该分给谁的,又置办了进京的各种东西,最后找裁缝跟自己和卫景英裁制了几套上好料子的衣裳,就等着卫景平府试一放榜,庆贺之后就启程进京了。
“爹,”卫景英面色倔强地回道:“我跟老姚进京之后,就不打算再回上林县了。”
作者有话说:
卫二:准确出去闯了。
第66章 肉条子
◎那什么,这种话本不是关起门来自己看就行了吗,竟然还要抖给别人听。◎
他说完, 卫长海瞪着牛眼一巴掌拍上卫景英的肩头:“你不回上林县,你去哪儿?”
卫景英使巧劲顶了他一下, 叫他爹没讨到便宜:“我留在京城混。”
“留在京城混”卫长海拖着长声反问了句:“老二你是不是叭拉狗想咬月亮, 还知道天高地厚吗?”
孟氏打断他的话道:“老二说在府城的时候听人家说,京城那边的北衙六军在招人,不拘出身什么的,他想去试试。”
“你?”卫长海冷眼笑道:“你小子想进北衙六军?”
他想摸着卫二的头说:孩子啊, 下辈子吧, 下辈子投个好胎, 投到大户人家里头去, 这辈子老子没本事, 咱没那家世能叫你进羽林卫啊。
如今天下人谁不知道,京城里的什么北衙六军、左右羽林卫那都是离圣上比较近的亲兵, 但因为多年无战事,自从好多年前开始已经沦为纨绔子弟营了, 没家世门路根本进不去, 宰相府都在等着往里头塞族中不成器的子弟呢, 谁要卫二一个外地来的毛头小子。
“嗯。”卫景英梗着脖子吐了个字回答他爹。
卫长海气得没脾气了:“老二呀, 你少想那些有的没的,过阵子把老姚送到京城, 你给老子赶紧滚回来习武,跟你大哥一样考个武举人找份差事是正经。”
卫景英没理会他,转向他娘说道:“娘,我不想押镖。”
孟氏眼泪下来了:“就算你不想去押镖,那也犯不着再不回家啊, 老姚一走, 墨铺的事更多了, 你大嫂和你巧巧姐也忙不过来,你就不能留在家中搭把手?”
如今卫长海和卫长河管着伐大松烧制松烟,韩素衣和卫巧巧还有卫二卫三他们里里外外忙活墨铺制墨、经营的事,人手紧巴巴的,哪里就容不下一个卫景英跟着赚钱了。
“娘,我也不想制墨。”卫景英伸手抹了抹他娘的眼泪:“等儿子来日在外头出息了,就接娘去享福好不好?”
孟氏抬头望着卫长海:“孩子他爹,你说咋办?”
卫长海在屋里头团团转了三圈,见什么抄什么,抄起来抡几下又扔了,而后叹了口气说道:“老二,你想去试试北衙六军没问题,爹同意你去,但是人家不要你,你怎么办?你还得回家来呀。”
怎么还没出家门就一口把话说死,咬定不回家了呢。
卫景英:“要是他们今年不要收我,我就在京城等明年再去,明年不要我……”
“行了行了,”卫长海紧锁眉头打断他的话:“要是一直等下去这等好事就能落到头上,那北衙六军门口早就挤破头了,队伍说不准能排到上林县,你不用进京就能排队了。”
他都得拎着刀排队去了。
“就算等不到,”卫景英红着脸怏怏不服地说道:“我就去做别的,反正要混出人样。”
不混出来他就更不能回上林县了。
卫长海那个气啊:“都别拦着让他去,去了就别回来,省得老子给你花钱娶婆娘。”
等老二出去混个几日多则一两个月,吃足了苦头撞了南墙,到时候就该灰溜溜地回来了。
卫景英给他娘磕了个头:“谢谢娘,娘在家里好好的,等着儿子来接您去享福。”
说完看都没看卫长海一眼,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
三月二十二,上林县的一群武将和习武的后生儿郎聚众后山,比试骑射功夫。
跑到后山深处时,一只鹿的影子跃入视线。
“往左射。”卫景明勒住马,袁头儿急中生错,箭尖微微一颤,开弓直直地射向了前方。惊动了那头膘肥肉壮的母鹿,眼看着它要奔走得无形无踪了,卫景明掣马追上,放箭直贯母鹿的
“明哥儿!”张大牛的眼尖,老远就看着那头母鹿听见弦声骤然一惊,漂亮的眼睛扑闪两下,一转眼跑没影了。
一群人奔向前,看到卫景明的弓深深地扎进了粗壮的树干上,几乎整支箭没入。
“明哥儿,你怎么……怎么放走了那头母鹿啊?”有人看这架势,估摸着是卫景平在最后关头手偏了偏。
“那头母鹿怀着崽儿呢。”张大宝笑话卫景明道:“卫老大肯定想着新娶的婆娘了,没忍心下手吧。”
一群儿郎起初还在遗憾,这会儿又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卫景明调转了马头道:“我二弟过几日要离家,兴许这几年都不回来了,我今日就不沾血了,望老天保佑他今后顺顺当当的。”
想着二弟的事,就在放箭的一瞬,他改了主意,放过那母鹿一条性命。
“卫二要出去?”后生儿郎纷纷问道:“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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