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从0
他能察觉到阎忌在干什么,却没办法找到那个确切地址,于是肯定会用其他方式逼阎忌现身。
而唯一的方式,就是去对方管辖的鬼界。
于是,等他离开之后,确定鬼界已经发生混乱时,关厌便拿着阎忌给的道具离开天堂镇躲了起来。
道具是一件雨衣,据说只要穿上它就能让自己彻底“消失”,谁都无法找到,包括邪神。
所以,当烛月从鬼界赶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留在关厌身上的烙印忽然失效了。
那烙印是刻入灵魂的,即使她换了两具身体,它却永远不会消失。哪怕是相隔了很多个世界,也一定能让他准确找到。
可是现在,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好像……她已经死了一样。
这个念头让他瞬间发了疯,立刻返回鬼界去找阎忌。
阎忌没有趁着他离开的时候逃走,还是利用纸鹤去见了烛月。
此时,烛月已经因为过于愤怒而出现异常变化,两眼如血一般的红,大片的黑红色纹路布满惨白的面部,看起来非常恐怖。
接下来的计划,是阎忌在几番拉扯之后告诉他关厌在哪里。而等他去找到的时候,关厌却是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然后阎忌再提起是不是因为身体交换的缘故,令烛月主动将她的身体换回来。
然而,当烛月压抑着怒火质问他人在哪里的时候,阎忌却说:“想知道她在哪儿?这很简单,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
烛月浑身散发着前所未有的恐怖气息,连周围的空气都因此扭曲变形,淡淡的黄色光点不受控制地不断从他身周冒出来,有的碰到了附近的物体,瞬间犹如炸弹般嘭的一声将其轰得粉碎。
他也想这么对阎忌,却硬生生强忍着说:“还是那件事?我说过了,办不到!”
“就算让那个愚蠢的女人死掉,你也办不到?”
与他的愤怒相比,阎忌却显得格外淡定,仿佛自己面对的不是危险的邪神,而是一个受他操控的傀儡。
烛月悬在虚空之中,围绕在身边的淡黄色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阴邪恐怖的气息仿佛将空气都凝固起来,形成了一缕缕危险的杀意。
可是他什么也没做,哪怕眼前只是一碰就能化为齑粉的纸鹤。
他盯着它,一字一句地说道:“办不到。”
下一秒,他双眼一眨,周围的空间瞬间扭曲,时光倒流。
关厌在房间里等待着男鬼给她信息,只要烛月去了鬼界,她就立刻躲起来。
希望一切进展顺利吧……不出意外的话,就可以彻底摆脱这一切了。
但她刚刚这么一想,意外就发生了。
卧室里的温度陡然下降,一股浓烈到令她当即打了个寒战的邪气毫无预兆地出现,恐怖的气息让她浑身冰凉,从心底里冒出一阵无法压抑的恐惧。
下一秒,关厌被人向后一拖,毫无防备地拉进了一个冰冷且强硬的怀抱。
她浑身一颤,随即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再也无法动弹哪怕一根手指。
这不是被人控制住了的感觉,而是……在面对过于强大的威胁时,生理上产生的绝望和惧怕令她连动都动不了。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附近的一切,知道有一双手臂从她身后缠绕过来,轻轻抱在她的腹部。冰冷的呼吸打在后颈上,像毒蛇在那里蠕动一样令人恶心。
这种感觉竟让关厌产生了一种奇怪的熟悉感,好像以前曾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她想不起来,现在也不是去回忆的时候。
她的身体在止不住地发颤,连呼吸的声音都是抖动着的,想说点什么,却张不开口。
此时她唯有像雕像一般呆立不动,任由那个危险的生物紧紧抱着她,眼角余光可以扫到他低垂在自己肩部的头颅,却看不清神色。
关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明明按照计划,现在应该是烛月去了鬼界,而她趁机消失,再由阎忌引导他找到“昏迷不醒”的自己,并把身体换回来。
可烛月没有去鬼界……等等,他的身体好像也在发抖?
她艰难地咽了下唾沫,一时之间分不清这是不是错觉,也许只是自己抖得太厉害,误以为是他在颤抖而已。
“厌厌……”
脖子后面被烛月冰冷的呼吸吹了一下,她的寒毛根根竖立起来,刹那间,一段零碎的记忆袭上心头。
曾经,在一个有着蓝色月亮的地方,她悬浮在淡蓝色的微光中,被烛月用同样的姿势抱着,也用尽了全力压抑自己的恐惧,努力拖延时间想要阻止神降。
竟然想起来了……虽然只有那一点,但的确是想起来了。
关厌喉头滚了滚,努力地想张口说话,可才张开嘴,就先哆哆嗦嗦的吸了一口气。
几秒之后,她感觉那种恐怖的气息略微减弱了一点,好像烛月特意控制了一下,却又没有完全压下。
好歹是有能说话的力气了,她声音喑哑的说了一声:“你能不能放……”
想说能不能先放开她,可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感觉一股力量猛地将她朝后方拽去,下一刻“嘭”的一声,两人一起重重砸在地上。
因为烛月在她后面,她就摔在他身上,而他却是结结实实地摔下去,甚至身上还有一个人的重量。
关厌更加疑惑了,不论他是个怎么邪恶的生物,现在这状况都有点过于奇怪了,好端端的,不至于自己虐自己吧?
好在这一摔让他松开了手,她努力控制僵硬发抖的手脚,慢慢挪开身体,在地上滚了半圈,侧着身体躺在地上,艰难地抬头看他。
看到烛月那张脸的时候,关厌愣了一下。
因为之前他一直在用戚望渊的容貌,而现在却露出了他自己的样子,正是以前在晚宴上见过的那个模样。
可他的脸上出现了很多密密麻麻的纹路,眼睛红得吓人,仿佛电视剧里走火入魔的大魔头。
苍白的皮肤几乎像雪一样,没有任何一丝血色,恐怕连死人的肤色都没这么惨白。
他侧躺在那里,身体渐渐蜷缩起来,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双眼却从未从她脸上挪开,始终望着她。
骨节分明的手几乎颤出残影,还在努力向她伸过来,嘴唇开合好几次,才发出一声:“厌厌……”
他看起来虚弱极了,好像一只即将死去的小狗,在最后一刻努力寻求着主人的安慰。
关厌有点懵,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变成了这样。
“陪陪我……”烛月望着她的眼睛,明明应该很可怕的血红色瞳孔里透露出的却是乞求:“陪陪我……求你……”
下一秒,他话音一顿,痛苦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绝望的苦笑。
因为,他发现关厌的手里出现了一截枯木。
明知道会这样的,早就知道的。
他闭上了眼睛,一滴泪顺着脸颊落进发丝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声音颤抖地问:“一点……也没有吗?这么久了……一点点,一点点心动都没有吗?”
努力说完这一句话的时候,浑身上下粉碎般的疼痛折磨得他几乎维持不住人形。
关厌看到了那颗已经消失的眼泪,周围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也正随着烛月的虚弱而减弱,让她身上的僵硬感渐渐消散,终于得以自由活动。
她慢慢坐起来,盘腿坐在烛月面前,低头看着他那痛苦而悲伤的样子,心里却毫无波动。
也许是因为她几乎只有骆小红的记忆吧,而骆小红从小到大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个弑母杀兄的畜生而已。
她现在就应该把这截枯木刺进他的身体里,不需要有任何一点点犹豫。
可是,她的身体怎么办?
关厌将枯木一头轻轻放在他胸前,对他的问题没有任何一个字的回应,只问道:“我的身体在哪里?把它还给我,我就不杀你。”
之前的计划现在完全脱了轨,用这种方式去威胁烛月显然是最差的一条办法。可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呢?
烛月有点困难地低下头看了一眼抵在自己心口的枯木,随即竟然笑了出来。
他闭上眼睛,微微抬头,虚弱的断断续续说:“你……你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啊。”
果然是不可能成功的。
虽然关厌什么都不记得,却也不认为烛月会受这样的威胁。
“厌厌……”烛月轻轻喊她:“我真的……有这么不堪吗?”
她摇了摇头:“你消除了我的记忆,又问我这种问题,我该怎么回答你?”
“那就用骆小红的身份告诉我,”烛月睁开眼,血红的眼睛里藏着看不懂的情绪:“这些年,你觉得我怎么样?如果……如果你只是骆小红,我只是项康,我们……有机会吗?”
关厌低头想了想,说道:“我想,就算有‘机会’,也只是因为项康有一张让我特别喜欢的脸。可那……不是你的啊。”
身体好像疼得更加厉害了,尤其是心脏那里。
烛月不得不闭上眼睛,用尽全力去忍受着这份蚀骨的剧痛,许久之后才终于适应了一点,勉强睁开眼睛,看着近在眼前的心上人,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关厌将他满脸的凌乱长发拂开,看着那双痛苦的眼睛,慢慢说:“我不知道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只想起了当初阻止你降临的那件事,也不记得后来有没有因为这件事向你道歉。虽然是各有各的立场,但我应该向你说声对不起的——是我为了活下去利用道具卡迷惑了你,才导致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让你痛苦,也让我一直很困扰。”
烛月愣了一下,从来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因为他也一直都很清楚,她是人类,她的立场和他截然相反。
好一会儿,他才忍着剧痛笑:“你知道的……我永远不会怪你……哪怕现在你把这东西刺进来。”
“但我要的就是你怪我,你恨我也比喜欢我好。”关厌说:“你不该喜欢一个人类,难道到现在你还不懂吗?烛月……”
“等一下,”他打断她,闭着眼勉强扯出一丝笑:“再喊一声……好吗?”
她现在语气很平和,和以前任何一次喊他的时候都不一样。
关厌抿了下唇,又喊:“烛月。”
他笑起来,笑得本就颤抖不已的身体抖得更厉害,然后疼得闷哼了一声。
“骆小红”很熟悉“项康”,他想要的一直都不多,每次只要她稍微对他好一点,他就会开心很久。
只是可惜,立场不同,时间不对,性格不合。
她叹了口气,问他:“你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忽然疼成这样?”
烛月知道她只是好奇,心里却忍不住想或许里面也有一丝丝关心呢?
他摇了摇头,只说道:“没什么,会慢慢好起来的。如果你想动手,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关厌笑了下:“你明明知道我还不能动你。”
她的身体就是他紧攥在手里的把柄。
烛月也笑:“如果我把身体还给你,你是不是……会马上动手?你知道吗,这东西只会让我重伤,只要给我时间,我总会再好起来的。”
“我知道。”道具描述里面就有。
但“时间”对烛月不重要,对他们人类却很重要。也许等到他恢复的时候,她和戚望渊已经老了。
他再看到她的时候,就会想:一个皱巴巴的老太婆有什么可喜欢的?
烛月闭了闭眼,声音因疼痛而微微发颤:“也许到那时候,我会杀掉你的——还有你心里那个人。”
“如果是不幸的一生,活得再久也只是煎熬。”
关厌起身去拿了一包纸过来,坐在他面前抽了两张擦掉他脸上的汗,慢慢说:“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我想,我喜欢的人不至于那么怕死,我也不会为了活得更久而让自己每天都活在痛苦里,那就跟泡在烈酒坛子里的活蛇一样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