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辫子
几人正往前走着，走走停停，气氛倒也渐渐好了起来。
庄云黛在地势稍高的亭子里往远处眺望了下，甚至能远远的看见菡萏院那边高耸的戏台。
她轻轻笑了下。
府中歌舞升平，哪怕是冬季，园中的常青草木也葳蕤繁祉，不见萧瑟，从前的那些苦难，是再也看不见半分踪影。
庄云黛忍不住又笑了下。
她同碧柳蕊花从亭子里往外走，结果没走几步，就见着陆四小姐陆优辰脸色惨白慌慌张张的往前跑，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庄云黛停下脚步。
她不是很想跟这位陆四小姐打交道。
这小姑娘心眼子也太多了，小心思太浅显。
先前那要把她给推出去给容沐郡主欺辱的样子，也着实让她觉得有点好笑。
她也就是看在陆霁青的份上，没有当场发作，只是让她碰了个不轻不重的钉子。
——
庄云黛原是想让陆优辰先过去，她再走。
结果陆优辰跑过的时候一个踉跄，差点摔了，待她白着脸站稳后，自然也看到了拿着手炉站在一旁的庄云黛。
她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朝庄云黛冲了过来。
庄云黛：“……”
她忍住把这小姑娘踹开的冲动，默念三声，这是陆霁青他妹，陆霁青他妹，陆霁青他妹！
然后忍下来了，任由陆优辰攥住了她的手。
别说，陆优辰这个子不高，力气倒是挺大的。
“陆四小姐，”庄云黛沉下脸来，“你这是做什么？”
陆优辰快哭出来了，她发白的脸色这会儿由白转红，浑身微微颤着，有些慌乱道：“庄姑娘，先前是我不对，我求你，求你跟我去见我祖母。就说，就说先前我对你的冒犯，你不介意，行吗？我先前也不是故意的，回头，回头请你喝茶。求你了，求你跟我去见我祖母吧！”
陆优辰这话说得颠三倒四的，庄云黛听出味来，她微微皱眉，一边努力从陆优辰手里抽出了手，一边问：“为何？”
陆优辰显然没崩住，她拿帕子捂着脸，抽抽得哭了起来：“祖母，祖母把我姨娘送到庄子上去了！我先前，先前不是故意要推你出去讨好容沐郡主的！是我，是我想岔了了！”陆优辰哭得崩溃，周遭零散几位千金小姐无不侧目。
庄云黛听着头痛。原来是这事。
估计这陆四小姐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这事的关键显然不在她的身上。
她「介不介意」，根本就起不了什么关键的结果。
但陆优辰这会儿不这么想，她在庄云黛面前哭得崩溃，显然是把庄云黛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求你了，庄姑娘，求你跟我去吧，”陆优辰哭得眼睛红肿，粉都冲掉了，看着模样有些夸张，她浑然不觉，只执拗的拉着庄云黛不放，“庄姑娘，你跟我去见祖母，你跟祖母说，你没生我气，你不介意……”
庄云黛斩钉截铁的拒绝了：“陆四小姐这是为难我了。你们永国公府的内务，我一个外人插手，像什么样子？其次，永国公太夫人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那定然是有她的道理，陆四小姐倒不如好好想想，太夫人究竟是为什么这般做。”
她说完，略带强硬的从陆优辰手里拽出自己的衣角，对着陆优辰微微颔首行礼：“陆四小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庄云黛头也不回的带着碧柳便走。
蕊花犹豫了下，还是跟到了庄云黛碧柳的身后。
她的职责就是带着庄姑娘逛园子，旁的，也不是她能管的。
陆优辰在庄云黛身后哭得肝肠寸断：“你就这么狠心，绝情？！我都跟你道歉了，也求你了，你跟我去试试都不行吗？！这马上都要过年了，我姨娘一个人在庄子里，多可怜啊……”
庄子上的条件，跟府里头哪里能比！
她姨娘先前去流放的时候，差点死了，这眼下让她去庄子上过那等苦日子，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再说了，一大家子人，偏生就她的姨娘年都没过就被送去庄子上禁足，这让她往后如何在一大堆兄弟姐妹中立足？
陆优辰一想就绝望的很，她看着庄云黛绝情的背影，心底难免起了怨怼之心。
碧柳听得陆优辰身后在喊的话，气得不行，气得直抽气。
若非这会儿在旁人家做客，她一个丫鬟也不好开口骂主家，她都想反问那位陆四小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了。
庄云黛顿住脚步，回过身去，冷声道：“陆四姑娘，那是你姨娘，又不是我姨娘，她可怜不可怜与我何干？更何况，想来是你姨娘犯了错，太夫人才这般惩处，你这会儿对着我一个外人又撒泼又耍无赖的，又有什么用？陆四小姐，有什么话，我看你还是同太夫人说去吧。”
陆优辰彻底崩溃，蹲在地上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第401章 这是懂得心疼人了
庄云黛头也不回的带着碧柳走了。
蕊花面带惊叹，赶紧跟了上去。
这会儿再看庄云黛，她都带了几分崇拜之感。
她们府上的四小姐有时候确实是小心思多了些，那股劲上来了，谁都要让着她，不然就哭个不停。
像她们家二小姐，有几次都吃了四小姐眼泪的亏，把自个儿东西让出去好几次。气得她们钱姨娘直点她们二小姐的脑袋，问她，都是庶女，作甚非要让着另一个？
二小姐便犹犹豫豫的说，也总不能让她一直哭下去。
气得她们钱姨娘都想砸茶杯了。
回过头再看看这位庄姑娘，那冷静从容的气派，那「你哭任你哭，我根本不会因为你的眼泪有半分动摇」的气场！
蕊花眼里冒着崇拜的小星星，看着庄云黛那从容离开的背影，莫名觉得，庄姑娘方才那股气场，好似有些像她们国公爷啊！
……
此时，陆霁青正在永国公太夫人的花厅里坐着。
永国公太夫人先前被陆优辰搞得有些难受的心情一扫而空，笑吟吟的同他说了些施工的进度。
陆霁青没什么表情，安静的坐在那儿。
正当永国公太夫人以为陆霁青对这个没什么兴趣的时候，陆霁青突然开了口，问永国公太夫人：“府里可有精通园艺的下人？”
永国公太夫人一愣，不知道陆霁青为什么问这个。
她点头：“自然是有……”顿了顿，她看向向来沉默寡言，对这些事情从来不上心的孙子，试探着问，“不过这园艺，细细分下来也有不少，你是想要哪方面的？”
陆霁青又沉默了下，这才道：“会移栽葡萄藤，照顾好葡萄藤的即可。”
他先前问庄云黛，想要什么花树，庄云黛只道好看的就行，倒是有一点，她比较喜欢那种枝繁叶茂的葡萄藤，爬满整整一个葡萄架子，夏日的时候，可以在葡萄架子下头乘凉，把葡萄一摘，拿沁凉的井水一湃，躺在摇椅上，吹着风，吃着葡萄，别提多自在了。
陆霁青当时听庄云黛这般说，只觉得眼前也仿佛有了那个画面。
他的黛黛悠闲懒散的躺在葡萄架下的藤椅上，一晃一晃，白嫩的手拎起紫色的葡萄，送入嫣红小口中……
陆霁青当即就决定了，一定要从旁的地方移栽一架葡萄藤过来。
永国公太夫人听得也是一喜。
这葡萄藤，八成就是未来孙媳妇的喜好了。
“行，回头我就让管事的去找个这方面的熟手。”永国公太夫人当即拍板。
陆霁青点了点头，平静道：“劳烦祖母了。”
永国公太夫人简直要笑得合不拢嘴：“这有什么麻烦的，一句话的事。只是你平日里也没怎么管过这等内务，不知道从哪里找人罢了——这也没事，等你媳妇进了门，这中馈自然是要交到她手上的，到时候我再教教她便是了。”
陆霁青微微一顿，极为罕见的显出几分迟疑来：“中馈……”
永国公太夫人也是从小年轻过来的，哪里不懂陆霁青这是什么意思，她手一挥，笑得满脸是褶皱：“放心，回头我把身边用惯了的几个管事嬷嬷都给她，累不到的！哎呦，我们阿青，这是懂得心疼人了。”
她百感交集。
陆霁青轻咳一声，被祖母这般打趣，他也是有些不大好意思。
他便起了身：“我去二妹那儿，给她送生辰礼。”
永国公太夫人连连点头：“去吧，去吧。”
陆霁青正要出去，却见着祖母身边的素客从外头推门进来，显然是有事要禀告。
永国公太夫人也不避着陆霁青，问素客：“怎么了？”
素客见永国公太夫人这般问，她便也没回避，一五一十的把事情一说：“是四小姐，知道了姨娘被送去庄子上禁足的事，哭着跑出来了，大概是想来跟您求情。”
陆霁青听了一耳朵，并没有将这些家常琐事放在心上，他朝永国公太夫人一点头，便要离开。
结果这脚还没迈出去，就听得继续跟永国公太夫人回禀的素客道：“四小姐路上遇到了那位庄姑娘，非要让庄姑娘来同您说，她不介意，没有生气。”
永国公太夫人眉头便皱了起来。
陆霁青刚要迈出去的脚，因着这个「庄」字，一顿。
庄？没有这么巧吧。
素客把庄云黛的应对，一五一十的回禀给了永国公太夫人。
陆霁青从这番话中，听出了熟悉的感觉。
虽说素客全程没有提到一句「庄姑娘」到底姓甚名谁。但陆霁青几乎可以断定，果真是他的黛黛。
永国公太夫人听得是怒火直升，她重重的一拍椅子扶手：“这是越来越混账了！”
陆霁青沉着脸走了回来。
还在生气的永国公太夫人见着折返的孙子一愣：“阿青，怎么了？”
陆霁青平日里便总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的冷漠模样。但他生气时，眼神幽沉得仿佛是漆黑的深渊。
“四妹妹有些太无礼了。”陆霁青缓缓道。
永国公太夫人一想起陆优辰，就头疼，她忍不住跟陆霁青诉苦：“可不是。先前我还在想，许是我太过小心翼翼，搞得雁雁跟辰辰这两个国公府小姐，是一个比一个的自轻自低。先前那容沐郡主，不知道怎地看那位庄姑娘不顺眼，辰辰竟然想把人家庄姑娘推出去，给容沐郡主消气！若非那位庄姑娘端得住，没有吃亏，怕是今儿咱们永国公府就得成了一桩笑话！”
永国公太夫人跟孙子诉着苦，不曾想一抬头，发现孙子眼中怒火犹如实质。
永国公太夫人不由得有些震惊。
虽说这事却是让人不痛快，但向来淡漠的孙子怎地这般生气？！
“阿青……”永国公太夫人试探道，“辰辰这事……”
陆霁青缓缓道：“祖母，我平日里忙着朝中之事，几位庶弟庶妹的教养，还请祖母只管严厉管教。四妹妹这般，便让她年前都不要出门了，在家禁足，好生反省一下。”
永国公太夫人欣慰极了，连连点头：“确实应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