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侯
因为戴着口罩,他讲话变得瓮声瓮气,更显出他的不解。
“黄祥杰的租处就在这个小区,与这里只隔了两栋楼。一间半地下室的當房,他只租一张床位。我去看过,那里住着6个后生仔,凶手不可能在那么复杂的地方留下什么证据。”徐少威在家怡身后忽然发声:
“他的室友表示黄祥杰没有交后续房租,也就是说这个月合约到期后他就要搬出来住。
“并且,他曾趁下午和晚上鲜记冰室不忙时回来取东西,但都没有在住处过夜。”
“他已经有其他住处了。”家怡说着扫视一眼大脚强夫妇的住处。
“但这几天却没睡在这里。”徐少威重复方才大光明哥的判断。
“一会儿我们会再去黄祥杰那处當房看一眼。”大光明哥点点头。如果那处半地下室的當房如徐少威所说,就算法证科的化验员们去做更专业的勘察,恐怕也只是无功而返。
如今还是太多疑团。
“那他平时住在哪里呢?”Diane勘察过卧室床铺,转出来问道。
“从现在得到的所有线索来判断,最可能的是住在厨房,或者关门后睡在前堂桌椅上。”大光明哥道出自己的推测后,不确定地看向家怡。
家怡对上他目光后摇了摇头,“现在虽然白天温度很高,但入夜后仍有寒意。如果没有被褥,恐怕很难入睡。”
她怀疑黄祥杰每天晚上都睡在心流影像中所处的那个密不透光的地方,可是那是哪里呢?
黄祥杰自己的租屋是个分租给6人的當房,显然不可能。
这间冰室前堂、后屋、厨房、院落都不是,难道黄祥杰还有其他的秘密租处?
“是……他的被褥还在當房里,并没有被取走。”徐少威皱起眉,轻声应和。
“里面两间小卧室里都没有发现黄祥杰的脚印、指纹,采集的头发,从长短、颜色、卷曲程度来看,也并不属于黄祥杰。他应该也没有取走大脚强夫妇或者该夫妇独生女的被褥。”Diane捏着一个证物记录单,抬头对易家怡道。
“算了,先带回警署吧。等我们审问过凶嫌,后续说不定就知道为什么了。”家怡勉强笑笑。
在化验员们继续采集线索时,她走到陈光耀身边,低声问:
“大光明哥,如果凶嫌还有一个更隐秘的住处,我们能从现有证物中,找到那处住处的线索吗?”
“狡兔三窟?”陈光耀抿了抿唇,皱眉想了一会儿才道:“比如凶嫌从那处隐秘所在带到这里的特殊物质,通过鞋底踩在厨房地上,被我们采集到;或者一些商用住处会提供的印有logo的火柴盒等?”
家怡用力点头,一双眼瞬间亮起期望的光,直直望着陈光耀。
大光明哥对上她眼睛,立时产生一种‘这个案子就仰赖老子了’般的使命感,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我检索线索、做化验的时候会注意一下。如果有这样的线索,一定不会让它溜走!”
因为情绪波荡,他声音都变得更有磁性了几分。
“多谢大光明哥,辛苦了。”家怡仰着头,一字一顿郑重感谢。
“是我应该做的。”答毕,陈光耀以更高的热情,更专注地投身勘察工作,什么这个案子好重口、凶手好可怕之类的情绪通通抛诸脑后。
此时此刻,他只是个没有感情的勘察机器——高效、绝不放过任何细微线索,最强劲有力的那一种!
……
……
Wagner在警署超高效申请到搜查令后,便回到办公室马不停蹄写起案件阶段性汇报文件。
关于谁发现鲜记冰室的叉烧包原材料有蹊跷、谁安排侦缉工作的推进等内容,他对着电脑沉默了许久,还是决定如实书写。
每个探员做了什么,在多长时间内做成什么,采集到哪些线索,他全部公正阐述,未有隐瞒,更忍住了想将自己的工作夸大、将其他人的付出精简的本能。
虽然年纪已不轻,但他尚未做好准备,去当一个圆滑趋利的老东西。
邮件写好后,他毫不犹豫地将这份文件发送给警司黄中城。
接下来,他步出办公室,又去办好了针对黄祥杰审讯、扣押的所有流程。
Gary调取大脚强出入境情况时,遇到一些手续上的麻烦,Wagner不等Gary给还在鲜记冰室的易家怡打电话求助,便大包大揽了这个难题,动用了自己在警署内多年的人脉,打了几个电话、走了几个流程,便拿到了提档批条。
Gary再打电话咨询大脚强夫妇及其女儿的各项信息时,终于再没受到任何阻碍。
Wagner拐向审讯室去跟进三福押审凶嫌黄祥杰情况时,心里终于舒服许多。
人在工作时是需要意义感的,他需要成就感,也希望被人、被团队需要。做了几件事,他总算得到‘Wagner很有用’这样的自我评价。
是以在审讯室外的小窗边看到与另一位年轻督察站在一处的黄警司时,他没有因为第一天到重案B组不适应而心虚,反而有了一点挺胸抬头的底气。
行至近前,不急不躁地与黄警司打招呼。
黄sir挑眉笑着拍拍Wagner肩膀,并向他介绍自己身边的年轻督察:
“这是Tannen督察,警队的犯罪心理学专家。”
“Wagner督察,你好,我听说你今天第一天上任B组督察,以后多多指教。”Tannen主动伸出右手,面上带着高材生特有的矜持微笑。
“你好。”Wagner与之相握。
Tannen感受到对方手掌浑厚有力,W sir即便这些年都在非一线科室,但并没有落下对力量的管理。
“你们怎么在这里?”Wagner收回手,并未在意Tannen对自己的观察。探头见他们守着的审讯室正是关着黄祥杰的那间,便挑眉好奇探问。
“Tannen对B组的案子很关注,听说今天你们有了新案子,便第一时间从赤柱监狱赶回来了。”黄警司挑下巴示意了下Tannen,“他要过来看看嫌疑人,我恰巧有空,也来听一听T的侧写,学习一些先进知识。”
Wagner点了点头,小窗内,三福正舒服地歪靠在椅子上,做出享受这浮生半日闲的欠揍模样,以此在心理上打压黄祥杰。
“他们已经这样对峙多久了?”黄警司指了指小窗,“我们来这里站了快10分钟,谭三福警官都没有讲一句话,就那样晾着嫌疑人。这是什么道理?”
“易家怡交代三福将嫌疑人带回来,先关押盯着,等其他探员收集到线索回警署后,再细商审讯事宜。”
“这样晾着凶嫌,给对方足够多的时间去思考‘警方会问哪些问题’‘我该如何应对’,这样恐怕不利于审讯吧?”黄警司微微皱眉,质疑道:
“为什么不趁热打铁,在他还没回神时一鼓作气地拿到笔录?”
Wagner微微皱起眉,似在整理思路和语言,并未立即回答黄警司的问题。
“这个决定不是你下的,是新上任的易家怡沙展下达的?”黄警司咄咄逼人地追问。
Wagner点了点头。
“你看,我没有给你时间思考,突如其来的逼问你,你没有时间去编造谎言敷衍我,只能措手不及地如实答复我——审讯的时间窗口如此重要,你为什么放任易家怡安排一切呢?Wagner,你作为易家怡的长官、B组的长官的决定和想法呢?”
黄警司一字一字加重语气,面色严厉地将这些责问通通砸在了Wagner的脸上。
Wagner沉着面孔,那张已不再年轻、也更注重脸面、更需要尊重的容长脸微微涨红,唇线绷直,他耸着眉心,沉默地垂眸。
Tannen目光在黄警司和Wagner之间梭巡,捕捉着他们的每一个神态,分析着他们在言辞之下真实的情绪和想法。
几秒沉寂后,他隐约读懂了Wagner充满对抗意识的肢体语言之内,可能的真实想法。于是,推了下眼镜框,他代Wagner开口,打破了此刻令人神经紧绷的僵持状态。
第165章 警局也是局
“我相信,Wagner是相信家怡在那一刻下达的这个指令是有所考虑的,才会未出言质疑。”Tannen拍拍Wagner肩膀,朝着黄警司挑起温柔笑容,善解人意地缓和这片刻气氛。
Wagner眼珠转向Tannen,脸上却并未因为T的调和而露出笑容或其他感激神色。
他仍肃着面孔,笔挺站在那里,三十九岁的人了,还在因为挨训而犯倔。
黄警司也依然不假辞色。
当僵持中的两个人足够坚决,其他人再如何想打圆场也都是徒劳。
Tannen尴尬地转脸看向小窗内的三福和黄祥杰,决定还是将自己置身事外的好。
黄警司和Wagner之间的接近冰点了,Wagner才沉声开口:
“到下令将凶嫌带回审讯室暂押为止,易家怡沙展下达的所有命令,我都认同。如果她一直表现优异,我为什么要打断她的决策?”
黄警司微微皱眉,隐约间已经意识到,虽然Wagner和易家怡只相处了这小半天而已,却已经对她产生了相当程度的依赖。
他收起想叹气的冲动,缓和情绪后慢条斯理道:
“不在第一时间审讯,或许并非她深思熟虑才下的决定,而是一个疏忽呢?
“Wagner,你来这一组做督察,不就是要监督易家怡沙展的工作是否可靠,并在她出现纰漏时提醒她,成为她有力的领导吗?
“再有天赋的年轻人,终究还是年轻人,缺少经验、做事未必能考虑周全等,都是年轻人的问题。”
中层,是一线探员工作中很重要的缓冲。
如果Wagner是方镇岳那样老辣的重案组熟手也就罢了,但他是个从外组调任的‘新人领导’。如果他不够机警,不能张起一张网,兜住B组可能出现的所有错漏,那不是很危险吗?
黄警司语重心长,他之所以将Wagner调任重案组落地的第一个过度组选为B组,就是因为易家怡虽然是新人沙展,但的确天赋很强,破案率很高。可以撑起Wagner这个新人督察。
这是一步稳棋,但反过来讲,这其实也是一步险棋。
易家怡从接触案子起,就是跟着方镇岳的。
全警队都知道方镇岳那个刺头虽然叛逆不逊,却在探案这一工作上有非同寻常的天赋,管理领导和下属探员方面同样是个天才。
如今这个人事调动的意义在于,黄警司也需要知道,易家怡到底是独立办案、仍能撑得起的全方位能力者,还是要靠方镇岳支撑才发挥得出的奇才。
所以,将Wagner调到B组,黄警司其实使出了两块炼金石——
一块炼Wagner,一块炼易家怡。
但如果Wagner一入B组就完全放任易家怡了,那么针对Wagner的炼金石岂不完全丧失作用?
黄警司又要如何判断Wagner的实力在哪?
更不要提重案组这么重要的工作,全由着易家怡这个之前没有全方位试炼过的新人去任意而为吗?
如果出纰漏怎么办?
这个责任是Wagner这个督察来担,还是易家怡来担?还是他这个批复调令的警司担?
就算是他这个警司来背黑锅了,易家怡这个他十分看重的年轻天才忽然遭受重大打击,那般没有缓冲地撞在崖壁上,会不会就此碎掉?
碎掉之后呢…一个人如果失去自信,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天赋才气将再难发挥。
警队岂不要痛失难得培养出来的人才?
Wagner又是否也会认为自己不适合重案组,自此不再尝试回归一线科室?
那警队失去的就是两个人才了。
又要背锅,又要承担痛失两员大将的损失。
他黄中城像是会放任事态如此发展的蠢货倒霉长官吗?
他自认自己的布局是非常有前瞻性的,对调令中每个人的判断也是准确的,所以绝不允许任何一环不去发挥他的作用。
更加觉得Wagner口中所谓的对易家怡的认同,完全是一种对疏忽职守行为的狡辩。
是在毁坏他这个认真严谨长官的英明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