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王任性
只稍一会,李明便驱赶稳婆入院,将宅子里幸存的下人全找过来帮忙。
亲卫在药房门前拦下他们,道:“神医正在施针……”
“让稳婆进来!”药房内的肖远大声道。
亲卫松开手,放行了稳婆。
稳婆进门,只听里头的肖远骂道:“怎么只有你一个!”
原本宅子里有三个稳婆,顾小碧孕期还短,一般还用不上。只是顾瑾言为了照顾孕期的顾小碧,特意请了她们,让有经验的稳婆为她准备三餐膳食。一开始肖远还笑顾瑾言太夸张现在却嫌弃人手不够用了。
现在刺客进宅,两个稳婆身死,肖远只能将就着用。他虽然是个大夫,但毕竟是男人,施完针,后续也只能让稳婆差人配合着来。
稳婆一路赶来,看着满地的尸体吓得不轻,慌了手脚、战栗发抖着。肖远问她清洗处理时,她脑子一片空白,好半会才吆喝外头下人忙了起来。
稳婆带着婢女在药房里进进出出,棉被热水不断往里头送,所有人都用忙碌压抑着恐惧,没有一个人敢闲下来。
唯独坐在门外的顾瑾言,始终维持着那个姿势,两眼无神、呆滞地看着他们。
顾瑾言等着一个结果,心里死抓点希望不放。直到拂晓前,肖远下方灌药出来,擦着手朝顾瑾言轻叹了一口气。
顾瑾言望向肖远的目光依旧有些发直,像是根本没落在肖远身上一样。他用沙哑的嗓音问肖远道:“小碧,她还好吗?”
肖远走到顾瑾言身侧,缓声道:“我稳住了她的情况,但孩子、务望节哀。”
顾瑾言听到顾小碧安全,心里先是一阵庆幸,他随即意识到仅剩的一点侥幸被肖远彻底打碎,想起那个孩子,他没来得及调动情绪,只是不断重复着:“她没事就好、她没事就好……”
顾瑾言回头视线落在前方不远处。他双手交叠在身前,不自觉地用右手抠着左手手背,在上面挠出些许血痕。
那个孩子,他又害顾小碧失去了孩子。
这个认知令顾瑾言眼前闪过一道白光,整个人有些晕眩。他一遍遍地抓挠着手背,想着上辈子顾小碧失去孩子,与他疏离渐远的日子。
他明明接受了那个孩子,买来的童镯还在她的绣篮里放着,只要顾小碧给他做衣服时就会看见。他已经想好,会竭尽全力待那孩子好。顾小碧会有一个善良听话的女儿,或是一个孝顺懂事的儿子……那朵盘幽花,这辈子他一定会守得好好的。
他想要护住顾小碧,不能让顾小碧像他们娘亲那样辛苦可怜……
可是到头来,他做了什么?
顾瑾言神情悲怆,如果是寻常大夫,这时候说不定会安慰两句,可肖远嘴上没把门,有什么就都说了。他坦言道:“小碧情况不好,我只能给她下急药。这个孩子没了,往后她也不会再有孕,你心里得有数。”
“是,谢谢神医。”顾瑾言一问一答,谨记着对肖远的尊重,哪里敢对肖远有半点意见。顾瑾言望着前方,生怕肖远没弄懂他的意思,特意点明道:“保护好她,只要她没事,其它的、都不重要。”
他只要顾小碧没事,孩子离他本来就很远。他命里没这份福气,只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拖累顾小碧,他怕顾小碧伤心、怕顾小碧失望。
肖远难得出言相劝了一回,他道:“你也不用太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顾瑾言扯着嘴角,自嘲地露出一抹讽笑。
偏偏,这就是他的错。
顾瑾言不需要调查求证,他知道今夜的刺客是谁派来的。
刺客就是冲着顾小碧来的,他一开始只盘算宰相不敢在这敏感的时刻动他,又自以为有漳州的亲卫在,足以确保万无一失。可他却忘记,自己先前将顾小碧推出来当靶子。
他低估盛怒之下宰相,只要能报复他顾瑾言,哪怕再荒谬的可能,宰相也愿意去试。
当今天下,除了宰相谁还能有这个底气?宰相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他的试错成本太低了,低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与之相比,是他尤为重要的顾小碧。他当初是疯了吗?竟然把她往前头推。还洋洋自得,自以为掌控住全局。
肖远不了解其中内情,摇头不知从哪劝起。他低头发现顾瑾言手臂上有伤,便上前在顾瑾言身边蹲下,为他查看伤口。
顾瑾言将注意力移向手臂那道擦伤,苦涩的酸意猛地袭来。
对于京城的那些人来说,区区一个顾小碧、一个小婢女根本无足轻重。即便顾小碧因此死了,他们也只会道喜、恭贺他福大命大……
那个刺客怎么不把他彻底捅了呢?也好让他在顾小碧面前,能稍稍有点博她同情的底气。
如果顾小碧知道,那个孩子是因为他的狂妄自负失去的……他再也经不起上辈子那样的对立了,他不能看不见顾小碧、不能不跟她说话,不能接受她彻底不理他。
“刺客……”顾瑾言呢喃自语,吩咐亲卫道:“报官衙门,让他们来处理。”
顾瑾言知道报官对处理这件事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宰相并不傻,他大可随便将这件事栽赃嫁祸给青州游贼。许是还会选一个顾常睿等着他,宰相没有证据证明他动了顾瑾行,但不妨碍他借顾常睿的名义,攻讦破坏他名声。
最好的处理方法应该是低调处理这件事,但顾瑾言不能捂着这件事不放,那样会显得他心虚,如果有朝一日、有人将这件事告诉顾小碧,他希望顾小碧能看在他这一份‘坦荡’上相信他。
他绝对不能让顾小碧知道,他曾经将她推出来当挡箭牌……
此时的顾瑾言无比厌憎自己,机关算计却害了顾小碧。还好只是那个孩子,如果顾小碧有个三长两短,他大抵会发疯。
即便他现在、就有点疯了。
他要将宰相碎尸万段,他要整个沈氏满门,给他孩子当代价。顾小碧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孩子,每日忍着苦喝药,春日捂着厚厚的冬装,也要保下的孩子。
她是那么的喜欢,识字先担心孩子怎么学,裁布制衣一坐大半个时辰。她对孩子的爱没有流露得很强烈,却一点一滴融进了生活里。
上辈子他没能知道顾小碧落胎……如今三个月不到的孩子就流下那么多血、疼成那样。五个月成型的孩子,从她身上落下又会有多痛呢。
他该死,竟然让顾小碧经历了两次。
肖远往顾瑾言手臂抹上伤粉,没来得及包扎,他已经撑着门框站了起来。
“伤口有些轻微毒性,你最好还是清理……”
“我可以,去看看她吗?”顾瑾言问肖远道。
肖远叹气点头,说道:“我入药让她昏睡一阵,免得腹痛难忍活受苦。她一时半会不会醒,你要是想看她……”
肖远话没说完,得到允诺的顾瑾言已经踏入了药房。
肖远也十分惋惜,他再三作保能安全生下这个孩子,结果他就在身边,却也眼睁睁看着孩子没了……即便他医术再怎么高明,也做不到起死回生,把落了的孩子重新往回塞。
肖远痛恨这个结果,气不打一处来,抬脚踹了旁边的柱子。
他像是代替着顾瑾言宣泄情绪,指着一旁的亲卫破口大骂道:“废物!要你们有什么用!这么多人也能让刺客闯进来,丢尽秦府脸面!”
亲卫对此苦笑无言,他们现在最怕的就是顾瑾言迁怒,丝毫不敢出声,神医明明跟他们是一伙的,却先跳出来帮他们把罪责扛了。
他们看护不利,唯恐误了主子的事。适才挡在顾瑾言身前相护的那个亲卫,未免顾瑾言牵连,已经自行认罪自裁了。
没有人希望是这个结果。
……
顾瑾言进屋时,稳婆和婢女已经收拾妥当。她们帮顾小碧清洗了身体,将她转移到小榻上,用厚厚的被子铺裹着她。
屋子里燃着舒缓情绪的香料,受惊的下人们已经在忙碌中回神,渐渐冷静下来。她们见顾瑾言前来,纷纷行礼避让开,为顾瑾言让出通道。
顾瑾言来到小榻前,有眼色的稳婆搬了个凳子给他,与他道:“大人,神医说等捂暖了小碧姑娘,再送她回去。现在不急着挪动……”
顾瑾言没有多言,只是挥手让她们下去。
稳婆不敢再言,众人相继离去,药房门也为他们关上了。
顾瑾言没有落座在凳子上,他靠着榻沿席地而坐,靠离顾小碧很近,停在她枕边凝神看她。顾瑾言用手一点点舒展顾小碧微微拧蹙的眉心,将手探进棉被寻抓她冰凉的手。
“顾小碧……”顾瑾言在外伪装的坚强,因为自己的一声呼唤被彻底击得粉碎。他滚动着喉结,俯趴在顾小碧床头,哽咽道:“对不起……我想待你好的。是我混账,是我糊涂,你别生我气,原谅我这一次,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
顾瑾言趁顾小碧没醒,演练着可能说服顾小碧、放下孩子重修于好的话。
“其实,小孩子很烦人的。他们那么吵闹,还需要费心思一点点养。如果他们孝顺听话还好,如果是个顽劣不懂事的,只会让你很烦心。很多人有了孩子都会后悔,我们没有,说不定是件好事……”
“我没护住你,我没想到他是冲你来的。我看见他亮出匕首……我只是害怕他会伤到你,如果他的刀刺到你身上怎么办。我没顾虑到那么多,我只是想替你挡下来,不是故意没考虑孩子……”
“其实。你的身子本来也不适合有孕,你想、有了他,你还要再辛苦好几个月,未来可能还要辛苦好几年。他会害得你越来越操劳,生产对你身体伤损也很大,不如就这样,你养好身体,就我们两个,我们永远在一起,不也很好吗?以前的日子,一直也只有我们两个,我们都可以过得很好。”
顾瑾言越说越显无力,这些借口连他都听得出来勉强,又该如何说服顾小碧。
他想要用点苦肉计,却也只能道:“我手臂也受伤了,神医说刀上还有毒……”
顾瑾言实在无从辩解,红着眼眶,终究说出了心底最害怕的事。
他道:“你不要跟我生气。你心疼他、也可怜可怜我……不要不理我顾小碧,你打我、骂我,不要再像上次那样,我们不要吵架,求你……”
作者有话说:
胖妈今天写完就先发吧,趁着情绪到位,胖妈接着写,看凌晨能不能再发一章。
第30章
顾小碧苏醒时, 已经回到屋内。
此时刚好晌午,顾小碧看着大亮的天,半睡半醒、仿佛做了场离奇的梦。她闻着满屋的药草香, 没有实感地抚摸着肚子,或许是母子连心, 她猜到自己已经失去他了。
几乎是一瞬间, 泪水便从顾小碧眼眶中溢落。
昨晚真的好痛,如果是平时, 她一定能忍得住。但是她害怕孩子有事, 冥冥之中就有了猜测, 所以她竭尽全力地喊疼,希望有办法能将他留下来。
顾小碧拉高被子, 侧躺蜷缩在棉被中。她即便是哭、也像只受伤的小鹿,躲在角落里独自舔着伤口, 把所有的痛一点点往肚子里咽。
她刚决定要将娘亲的遗物送给那孩子, 结果却没有机会了……
顾小碧低声泣泪的声音传到外间,正站在绣篮前抓着童镯的顾瑾言浑身一震,连忙将镯子藏进怀中。
他怕顾小碧睹物思人,想着收拾房间,将有关孩子的东西清理锁起来。
找到镯子的时候顾瑾言在想,顾小碧大概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给孩子买过这个镯子。没有送出去的礼物,就像顾小碧没能做好的小衣,随着那个收礼孩子的离去, 彻底失去了意义。
顾瑾言整理衣襟, 确定将东西藏好, 鼓足勇气才转身往里屋走。
就像客栈醉酒时一样, 他知道自己无颜面对顾小碧, 但他不敢再放任自己逃开。他不能等到顾小碧来见他,他得主动出现在顾小碧面前,一直粘着她,逼她跟他说话,不给她任何冷待疏离的机会。
顾瑾言步入里间便看见床上的鼓包,他握着拳头,通过吞咽、压下满腔苦涩,这才往床边走。
顾瑾言坐在床沿,听着顾小碧的哭声,不知所措、无从下手。
他抓着棉被,一点点拉开顾小碧的被子。顾小碧微仰着头,脸上布满泪水,忍泪含悲地看着他。
顾小碧见是顾瑾言,哭声渐渐放大些,哭得哽咽抽搐起来。
顾瑾言心疼不已,原先准备的话也全部忘得干净,只能伸手抹掉她的泪水。顾小碧抓着顾瑾言的手,坐起身扑到他的怀里。
顾瑾言神情一愣,反应过来将她抱坐在腿上,用被子团团捂着她。
顾小碧两手抱着顾瑾言的脖子,埋头在他怀中,哭着问道:“少爷,孩子是不是不在了……”
顾瑾言不敢相瞒,破声应了句:“嗯。”
顾小碧心中愈发难受,却仍旧没有大哭吵闹,她紧紧攀着顾瑾言,努力从他身上截取温暖。
顾瑾言演练了数百回的话堵在喉间打转,却见哭成泪人的顾小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反而是顾小碧,抓着他首先开口道:“少爷,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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