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日日复日日
那背影明艳雀跃,天青色的上衫,木槿花色的下裙,头上珠串因为她兴高采烈地左右张望而不停摇曳碰撞,薛沉景甚至能想象得到它碰撞出的碎响,应该是从未有过的欢快叮当。
百分之十二啊,竟然涨了这么多,他当初那样费尽心思卑躬屈膝地讨好她,都没能涨起来的好感度,竟然一下子就翻了一倍。
她喜欢薛明渊吗?她喜欢那样的人?她竟然喜欢薛明渊那样的人!
薛沉景心中有一种吃了苍蝇似的恶心感,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了下去,眼睛明明望着最是光明之处,却仿佛吸收不到任何光源,黑沉沉地如同两口不见天日的深井,五官没有动,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扭曲狰狞。
虞意,虞意,虞意——
她喜欢谁都可以,唯独不可以喜欢薛明渊。
城门口来往的人发现了他的异常,有热心肠的人走上前来,关切地询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薛沉景一把挥开那人递来的手帕,后退一步缩进门洞的阴影里,低头靠到角落的墙壁上,一手五指深深抠进了城楼墙砖里,另一手捂住自己的嘴。
真是恶心得令人想吐。
第32章 谁是替身(6)
虞意被鄞州城的花天锦地吸引走全副注意力, 全然抛却了身后的跟屁虫。
大街上人头攒动,来往者众,凡人和修士在这里并不像柔南县那样泾渭分明, 虽彼此之间也能看出些明显相异的气场,但站在一起的画面却又意外融洽。
虞意和鹤师兄在柔南县时,十分引人注目, 在这里却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因为城中亦有很多带着灵兽的修士。
为防止鹤师兄与自己走散,虞意捻了一根鹤羽,羽上灵力与仙鹤脚上灵兽契约相连,这样彼此都能知道对方的位置。
他们一路从主街这头逛到主街那头, 一人一鸟就如同在乡下憋闷久了, 到了大城市中就开始报复性消费。
虞意给自己添置了一些时下流行的首饰衣衫,还买了一些胭脂水粉。给鹤师兄买了养护羽毛的香皂和丹丸,之后一人一鸟便一路吃过去。
直吃得肚子滚圆, 才坐到河边柳树下的石凳上歇息。
此时已经是斜阳西坠,今日的夕阳尤为灿烂,映照在水面反射出粼粼金光,再投映至虞意眼中, 将她那一双盈盈笑眼衬得越发比春光还明媚,有一种令人移不开眼的美丽。
薛沉景看到不远处的桥头上,有几个年轻的男子频频往她打量,听到他们嬉笑着推搡其中一人, 催促道:“快去快去,美人就在眼前, 岂有退缩之理?要是错过了,以后再遇不上可怎么办?”
“对啊, 良兄若是不敢,那我可就要去了。”
薛沉景在那人红着脸鼓足勇气踏下桥头时,故意闪身撞开他的肩膀,越过他快步走到虞意身前,站定在她面前。
余光扫见那下桥的男人迟疑地停了脚步,便忍不住得意地弯起嘴角。
虞意正将这一整天的战利品都清捡出来重新整理收纳,当看到一些因为一时上头而买来的没什么用处的物品时,会轻轻蹙一下眉头,嘟囔一句浪费钱了。
不过很快,她眉眼中的喜色又会重新将这一点懊恼覆盖过去,转头对鹤师兄眨眨眼,说道:“不管了,反正买的时候很开心。”
丹顶鹤在她旁边摇头晃脑,嘴上叼着鱿鱼须子,显然也很开心。
薛沉景看着那蠢鸟大口大口地叨鱿鱼,觉得自己幻肢都在疼。
虞意心情好时,看到随时随地都能黏上来的薛沉景,也顺眼了许多。
在他开口说话之前,她先拿了一串糖葫芦堵住他的嘴,说道:“拿着,跟鹤师兄去旁边吃,我现在要算一下账哦,别打扰我。”
薛沉景嘴里含着那一串糖葫芦,静止片刻,表情丰富地变换了几次,转头扫一眼垂头返回桥上怏怏离去的一群人,最终拿住糖葫芦坐到一边去吃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咬下一颗糖葫芦,嚼碎外面糖衣,里面的山楂酸得他嘶一声,眼皮都在跳,恼怒地瞪向埋头算账的人。
可恶,他就说虞意拿着这串糖葫芦走了一路为什么就只吃一颗,原来这么难吃!
他就说她不可能对他这么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薛沉景抬起手,想一把甩着这酸倒牙的鬼东西,系统在他耳边说道:“主人!这可是女主第一次送给你的东西诶,你扔了她会伤心的。”
薛沉景动作一顿,捏住糖葫芦的指节收紧,内心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收回手。
他盯着糖葫芦片刻,重新送到嘴边。
虞意算完账,掂着干瘪的荷包抬眼时,就看到薛沉景抓着那一串糖葫芦发呆,表情苦大仇深,好似这一串糖葫芦和他有什么血海深仇。
不得不说,她倒也没有理解错他的表情。因为这个时候,薛沉景满脑子都在回想那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想要把人找出来,等天黑了就去把这该死的奸商干掉。
他从未吃过这么酸的糖葫芦。
虞意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糖葫芦,上面每一颗葫芦的糖衣都被咬了,就只剩下里面的山楂。那山楂是真的酸,虞意光是回想起来,嘴里都直冒酸口水。
“你不想吃,扔掉就是了。”虞意说道。
薛沉景抬起头来,眼眸透亮,仿佛得了天大的恩赐,欣喜道:“我真的可以扔了?你不会伤心吗?”
虞意莫名其妙:“……不过就是一串难吃的糖葫芦,有什么好伤心的。”
她话音未落,薛沉景已经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手中白光闪过,将那串只剩下山楂的糖葫芦碾成了粉末,洒在河边的堤岸上,生害怕她反悔。
这种鬼东西,狗都不吃。
鄞州府城繁华热闹,新鲜玩意儿实在太多,物价也比柔南县那个偏僻地方贵得多。虞意和鹤师兄这一通大手大脚地消费下来,囊中顿时羞涩,现下遗留下来的银子勉强还够找个客栈住上一晚。
至于薛沉景,这家伙有的是钱。他很积极地跟在虞意身后,抢在她之前,付钱要了三间上房——没错,他还帮鹤师兄单独要了一间房。
虞意握着自己干瘪的荷包,想了想,接受了他献来的殷勤。毕竟她这个解锁剧情的工具人也不能白当。
大城市中的客栈上房自然远比柔南县要舒适无比,服务也极其周到。虞意一路奔波,终于可以好好休息。
她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洒满花瓣的热水澡,用灵力烘干头发,坐到梳妆台前,掏出白天新买的香膏敷面。
桃花色的香膏十分漂亮,有着淡淡的玫瑰香味,用手心揉一揉便会化成细腻的精华。
虞意将自己脸上身上都抹匀称了,又蘸着梳头水将头发梳理顺滑,用一条发带绑住,浑身香香地钻进柔软的被窝里,没过一会儿,便坠入梦乡。
与她一墙之隔的房间里,却还亮着烛火光芒。
新的任务阶段开启,薛沉景愁眉不展地坐在桌边,思索着该如何才能尽快提升虞意对自己的好感度。
系统宽慰自己宿主道:“主人也不必如此忧虑,女主现在已经接纳你了,你们二人朝夕相处,总有机会日久生情的。如今攻略对象对你的好感度已经提升至百分十二,这就是一个很好的预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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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薛沉景手背上青筋暴突,单手捏断了毛笔,笔杆的断口木刺尖锐,深深扎进了他手心里,“那是对薛明渊,不是对我。”
系统:“……”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们本就是同一个人不是吗?
但是这句话,系统却不敢说出口,要是说出来,它的宿主一定会暴走的。
薛沉景丢开手中断笔,拉近桌上油灯,对着烛火张开手心,埋首挑出刺进掌心肉里的木刺。
这木刺就像是虞意因为薛明渊而攀升的好感度,卡在他的肉里,虽然要不了他的命,却让他疼,让他浑身都难受。
他必须得一根一根将它们挑出来。
薛沉景睡不着,指尖蘸取茶水,在桌面画了一个巴掌大的法阵。将手心被木刺戳出来的血滴进法阵中,那法阵亮起一点微光,几只拳头大小的魔灵吐泡泡似的从里面冒出来。
魔灵外观酷似透明的小水母,围着他的手指嬉戏,薛沉景心不在焉地捏着它们玩。
可能是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着隔壁的人,有一只魔灵便顺应着他的心念,从窗缝里挤出去,又从另一扇窗缝里挤进去。
魔灵飘入昏暗的房间里,在空气中就如在水中一样涌动,细长的须子柔软地飘逸在空中。
它挤开垂挂的床幔,飘入床榻内。
薛沉景被突如其来扑入嗅觉的甜腻香气熏得打了一连串的喷嚏,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有一个小东西擅自跑出了他的掌心。
他立即想要将那只魔灵召回来,但通过魔灵看到虞意的睡颜时,他的动作又顿了一顿。
他在这里一脑门官司,辗转难眠,她倒是睡得香甜。
薛沉景指尖往下轻轻一点,虞意床帐内,那只魔灵便听话地降落下去,直接趴在了她额头上。温暖的体温透过魔灵传递入薛沉景感官,他舒服地眯了下眼。
又打了一个喷嚏。
她好香,真的好香啊。
许是额头冰凉的触感激着了她,虞意从鼻子里发出轻哼,含糊地吐出几句呓语,随后傻乎乎地笑了两声,又陷入沉眠。
她在做梦?笑得这样开心,做的什么梦?好想知道好想知道好想知道——
薛沉景心情躁动地搓搓指尖,魔灵便在她脸上缠滚了两圈。细长的肉须扬起来又放下,想要侵入她的意识里看看,因为他这样控制不住的欲念,心海里的誓碑亮起来,引得他神魂跟着震颤。
薛沉景闷哼一声,难受地抬手按住额角。
可恶。他烦躁地看一眼心海里的誓碑,这东西确确实实就像是一个狗圈一样套在他脖子上,不过他也清楚,若不是有这一个誓碑在,虞意绝不可能允许他留在身边。
她的心防厚得堪比这鄞州城的城墙,他该如何才能凿开一个洞啊。
薛沉景被誓碑撕扯得心海震荡,魔物都不安地躁动起来,他头昏脑涨,终于放弃了窥探她梦境的想法,又打了一个喷嚏,揉捏鼻子。
不知不觉间,那只魔灵已经滚进了她的颈窝里,又香又暖的触感传递过来,薛沉景指尖都发起热来,脑子越发昏沉。
他又想起了在云山小屋时,那个雨夜,将她抱在怀里的感觉,又香又温暖。
薛沉景抬手挥灭灯盏,动作弧度无意识大了一些,油灯被袖摆整个掀翻,从桌上摔下去。灯芯上的一点火苗还没烧起来,就被虚空中吐出的一条腕足踩灭。
他跌进床榻上,掀起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屋子里的魔灵一只只消失。另一间屋内,那只魔灵的体型随之膨胀,变得如同猫崽大小,团成一团紧紧依偎在她颈项边。
薛沉景这一觉睡得很舒适,前所未有的舒适,温暖得让他脸上都晕出一团胭脂色的红。
一夜安眠,第二日,虞意醒得很早,天光未亮,床帐内亦是昏昏一片,是以,她并未注意到陷在被褥中的一团小东西。
她抬手摸了摸肩膀,也记不清楚自己昨夜究竟做了什么怪梦,只模糊记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什么无限流生存游戏中,总有个怪物在勒她脖子。
那怪物跟薛沉景很像,阴魂不散地都追进了她的梦里。
虞意甩甩头,将那个怪物身影从脑海里抹去,没有继续赖床,利落地起身洗漱干净,出门跟掌柜打听鄞州城的修士市集。
她对这个经常能在坊间杂闻书本中看到的集市很感兴趣,就跟小时候等待第二天跟妈妈一起去赶大集时候的心情差不多,满怀期待,所以醒得很早。
天还没亮她就兴致勃勃地出了门,打算把自己用不上的几柄灵剑卖掉。
等薛沉景一觉睡到大天亮,又在床上赖了大半晌,终于磨磨蹭蹭起床洗漱完,去隔壁房间找她时,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就连被窝里面都已经冰凉了。
薛沉景掀开被子,看到自己蜷缩成一团的魔灵,身上残留的慵懒睡意瞬间消散,一下被气得清醒了。
她竟然又丢下我跑了?!
第33章 谁是替身(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