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日日复日日
薛沉景见她余怒未消,试探性地抬起一根手指,轻轻抵开她的剑尖,袖摆滑落,露出从手背蔓延到手肘上的一大片腐蚀溃烂的皮肤。
虞意的目光果然被他的伤吸引走,她垂下手,收回青竹剑,拉过他的手查看,“你将我身上的伤害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你不是很怕疼的吗?”
“是啊,主人,我真的很疼。”薛沉景话音中含着浓重鼻音,显得可怜又委屈。
虞意从储物袋里翻出伤药来,挖出一个凝脂状的药膏小心地抹到溃烂的皮肤上,“你这是那条蚯蚓腐蚀的毒液,我不知道这个药膏有没有用,但是应该可以缓解疼痛。”
“有用的。”薛沉景笃定道,这点伤他其实可以自愈,但他已经很久没有被虞意涂过药了,他低头看她专心地抹药,问道,“蚯蚓?什么蚯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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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意将在神像体内和蚯蚓的对话简要说了。
薛沉景啧一声,嫌弃道:“蚯蚓,这种东西比我的拟足丑多了,竟然还妄想和你融为一体。”
虞意:“???”重点是这个吗?
两人正说这话,前殿忽然传来骚动声,薛沉景唇角翘起,伸手环抱她的腰,“主人,我带你去看个好戏。”
虞意一见他这个表情就头皮发麻,她还没忘记他上次说要带她看好戏时,是差点毁了一座城。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薛沉景已经兴致勃勃地拉着她飞上了月神殿的屋顶,他施了一个隐匿身形的术法,两人趴在神殿破了个大洞的屋顶往下看去。
神殿当中灯火通明,许多人举着火把进来,抓着石头,污泥,甚至一些臭烘烘的呕吐物往月神像上砸,痛骂月神是恶神,妖孽,魔物。
这些人刚刚经历那样的恐吓,就算不再信奉月神,对它也应该有畏惧之心才对,可现在,底下那些人激愤得有些不对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薛沉景得意地扬起眉梢,“只是在他们心中植入了一个小小的念头,他们以后再也不会为这座月神庙贡献香火了。”
原本圣洁的神像被污秽沾满,曲蟮在神像内无助地哭泣,它的信仰飞快流逝,虞意以心镜照看,能看到缠绕在月神像上宛如血管一样的红线在一寸寸萎缩。
最终那些红线收缩进月神像怀中的银月盘内,银月盘上出现一道裂痕,从月神手中脱离。
银月盘摔落地上之前,一道身影从月神像下掠过,将银月盘抄入手中。
贺云更飞快退出愤怒的人群,退到月神殿外,他屈指掐了一个清洁术,洗净银月盘上的泥污,对着已经西落的圆月照看。
银月盘上浮出一张扭曲哭泣的脸,面容稚嫩,看上去竟还是个小孩。
闻理也凑过去看,哼道:“原来就是你这个小鬼在背后作乱,怎的这样残忍!”
曲蟮哭道:“不是我,我是被威胁的!我在奉盛县被供奉了五年,所有法力都源自民众的香火,怎么可能会伤害他们。”
贺云更问道:“是谁威胁你的?”
“是魔,是个魔头,是他藏在我背后,张弓搭箭射杀凡人,他说要杀了我所有的信徒,要屠了整个奉盛县,灭了梁州,杀光所有人!”
贺云更嗤笑道:“什么样的魔口气这样狂妄?”
梁州是在他们逍遥门辖地内,想要剿灭梁州,得先问问他们逍遥门答不答应。
曲蟮有问必答,添油加醋地描述道:“一个扎着长发的少年,皮肤苍白,嘴巴血红,牙齿又尖又利,他肯定活吃过人,两只眼睛黑洞洞的像鬼一样,周身都冒着魔气,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女修,是他的主人。”
贺云更和闻理面色都凝重起来,“豢魔的女修?”
曲蟮道:“对,那只魔就是她养的,只听她命令。她也长得极其吓人,白皮肤红嘴巴,肯定一起吃过人,两只黑洞洞的眼睛……”
闻理听它这个描述,好奇地指着自己,打断它道:“那你看我长得怎么样?”
曲蟮朝他看过去,费力地描述道:“长头发,白皮肤,黑黑的眼睛,红嘴巴。”
人还不都长这个样子。
闻理扑哧一声笑出来,“那我是不是也吃过人?”
曲蟮闭上嘴,它如今法力尽失,落在他们手里,只能任人宰割,当然不会傻到说他们坏话,“你们是名门正派的修士,当然不可能吃人。”
两人见再从他嘴里问不出别的,只好作罢。
贺云更冷声道:“月神娘娘在梁州许多地方皆有庙宇供奉,就只有奉盛县闹出怪事,你这妖孽小鬼借神灵之名,行不端之事,亦不可饶恕。”
他将银月盘掷于地上,提起长剑用力刺下,银月盘被剑光绞得稀碎,一道扭曲的暗影从银月盘中逃逸出来,又在剑光下化作了飞灰。
第71章 弄假成真(1)
虞意没料到曲蟮就这样被杀了, 一时有些惊诧。
薛沉景看出她的想法,贴上前去,凑在她耳畔轻声说道:“还没死。”
他说话时, 气息都撩入她的领口内,虞意耳心里一阵麻酥酥的痒,鬓边细小的绒毛都竖立起来, 忍不住缩起脖子。
她想叫他说话时别离她那么近,还未开口,底下的变故又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曲蟮确如薛沉景所说,并没有死。贺云更只是将它栖身的银月盘绞碎,在曲蟮魂魄消散之前, 闻理忽而从袖中甩出一面黑金色交杂的三角旗帜。
旗帜中射出的金线交织成罗网, 将曲蟮的魂魄缠绕住,硬生生拽入旗中。
待金光收拢,两人展开旗面看了一眼, 黑底金纹的旗面上绣纹了许多奇怪的花纹,看上去花里胡哨,在众多花纹当中,又新增了一条扭曲的暗红绣纹。
闻理扒拉着那条绣纹看了半天, 啧道:“原来是一条小蚯蚓。”
曲蟮一进入旗帜当中,便感觉环绕在四周阴森可怖的气息,怯声问道:“这里是哪里?你们要对我做什么?”
贺云更说道:“收妖幡,这旗帜里面都是同你一样犯事作乱的妖魔鬼怪, 待回到宗门后,将会一并对你们的罪责进行审判。”
曲蟮被周围恐怖气息吓得发抖, 哭哭啼啼地求饶。
贺云更便又道:“至于你说的魔,你若是能协助我们除魔的话, 亦可以将功补过。”
曲蟮立即道:“我可以!诛妖伏魔天经地义,我愿意协助两位。”
闻理扑哧一笑,无情地戳破它的妄念,“小蚯蚓,你就是妖。窃月神香火久了,竟还真把自己当成神了?”
此时此刻,逍遥门两人想要除的魔,正趴在月神殿的屋顶上。
薛沉景目光黏在身旁人的侧颜上,从红痕未退的眼睛滑到因他粗鲁的亲吻而略微红肿的唇,他目光定格在她下唇上破开的一条小口子,喉中又干渴起来,哑声说道:“主人,对不起,下次我会轻点……”
“什么轻点?”虞意听得莫名,终于舍得分出一点注意力给他,她回眸便对上薛沉景一双迷离的眼,他脸颊潮红,呼吸沉重,紧盯着她的唇,一副又要扑上来咬她的模样。
虞意抬掌抵开他越贴越近的脑袋,无意识抿了一下下唇,恼道:“想都别想,没有下一次了。”
方才她只是被他猝不及防的举动搞懵了,所以没来得及拒绝而已。
薛沉景不理解,“为什么啊?阿意,我会好好学的,下次不会再弄伤你,不要拒绝我好不好?我错了,我会轻点,会轻轻地舔你含你,不会再咬你,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把我的牙齿敲碎也可以,这样就不会伤到你了,可以吗?”
他在说什么啊!
虞意一言难尽地瞥他一眼,耳根都因为他这些恬不知耻的话而发起烧来,没好气道:“你就这么喜欢和人接吻吗?”
薛沉景眼眸透亮,乖巧地点头,“喜欢,很舒服。”
他喜欢品尝虞意身上的味道,自从在沉花海那次,被她的气息全面洗礼过后,他的感官便一直渴望着她的浇灌,就像是尝过了甘霖雨露的枯草,便再也忍受不了干旱。
没有雨露,草会死的,他也会死的。
虞意被他坦然而直白的眼神看得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强迫自己转眸避开他渴求的目光,冷然道:“可我不想,你要真这么喜欢的话,下面那么多人,你可以去找别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薛沉景当真转过头,来回看了一下神殿当中的人群,也不知道他暗自脑补了什么,突然捂住嘴,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虞意:“???”
薛沉景干呕得整个胃部都要痉挛了,他隐匿的术法有了波动,下方两个剑修立即察觉,倏地转头往神殿上看来,喝问道:“谁?”
话音响起的同时,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纵身掠上房顶,交织的剑光左右包抄两侧。虞意反应极快地横扫一剑出去,从剑网中撕开一条口子,提起眼角含泪的人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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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剑载着两人如流星一样划过破晓时的天幕,两道剑光紧追在他们身后,直至进了奉盛县,在交错的小巷中疾驰半晌,才终于甩脱身后的尾巴。
虞意将薛沉景甩下青竹剑,没理会他可怜巴巴的喊叫,御剑消失在越来越亮的晨光中。
薛沉景在阴暗的巷弄中呆站了好一会儿,气恼地一脚踹翻旁边堆砌的杂物,冷哼道:“谁稀罕亲她。”他表情扭曲了一瞬,不情不愿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我想亲她,我只想亲她……”
薛沉景抿紧唇,又一脚踹到墙上,脚印陷进墙面半寸,墙上砖粉簌簌落下。他退后两步,挥开扑面的墙灰,恼怒道:“你这个真心话模式,还要开启多久?”
系统趴到任务树上研究了片刻,说道:“主人,这个没有时限的,你如果想要关闭的话,需要达成关闭的条件才行。”
薛沉景虽然被它花样百出的任务折磨得一个头两个大,但多少也有些适应了,不再如以前一样抗拒,只咒骂了一声,便认命地追问道:“什么条件?”
系统道:“当你们之间的关系,就算无需借助真心话模式,也能顺畅发展的时候,这个临时任务就会自动关闭。具体的条件就是,需要攻略对象对你说出‘我相信你’四个字。”
薛沉景思索片刻,自信满满地朝虞意追去。
只是哄着她说一句“我相信你”就可以,岂不简单?
那边厢,虞意甩下薛沉景后,再次确认身后无人追来,才御剑去了杜家。
没想到她到杜家的时候,薛沉景竟然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她刚一现身在杜家附近的街上,就被熟悉的无形触手拖进街角一条暗巷里。
薛沉景抬手捂住她的嘴,在她发问之前先行解释道:“蚯蚓带着那两个修士正在杜家等着我们呢。”
虞意眨了眨眼,立即想通了个中因由。她在月神像内部时,曾经与曲蟮说起过杜家之事,对方必然能想到她与杜家人有瓜葛。
等薛沉景松开她的嘴,虞意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离开杜家时,我放了一个东西在他们家。”薛沉景眉梢飞扬,脸上的每一寸表情洋溢着求表扬的得意,从袖中掏出一条肉嘟嘟的小黑虫。
虞意:“……”这玩意儿好眼熟。
薛沉景熟练地搓揉小黑虫片刻,指尖轻轻一捏,黑虫肚子里咕噜一声,吐出一个气泡来。
气泡当中浮出的景象正是杜家庭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曲蟮这一条假月神信仰崩塌,它的法力流逝严重,又被封入收妖幡中,早已无法再支撑它曾经施展的那些妖术。
赵栀从昨日夜里就开始腹痛不止,城中和月神庙又起了那样的骚动,许多人半夜奔出城,杜钱急得跑了几家医馆,都找不到大夫。
偏偏杜父杜母也在添乱,疯魔了一般要往城外月神庙去,拦都拦不下,只一个劲儿地叫嚷,“找郎中没有用,要保住孙儿,就只能去月神庙求月神娘娘。”
他们甚至想拉起卧床的赵栀,将她和杜若一并带去月神庙跪拜。
赵栀当时已经疼得人事不省,下丨身见血,李婆婆哪里能容得他们再折腾自己女儿。
她去厨房里拿了一把刀,就守在赵栀床边,一手抓着哭闹不休的杜若,谁敢来拖她女儿,就朝谁挥刀,这才将杜家二老吓住。
那两人带不走赵栀和杜若,只得自己出城。
杜钱左右为难,追着父母到了城门口,见实在劝说不回他们,犹豫片刻,又只好奔回城里,继续去为妻子找郎中。
这一夜的奉盛县实在太过混乱,等他终于找到郎中带回家去,杜若已经哭闹得昏沉过去,赵栀身下流了一大滩血,血里混合着一团快成型的胎。
郎中为她把完脉,无能为力地摇头,低头检查流下的胎。
那胎在血水里很快崩解,成型的胳膊一捏就散,变成了泥浆一样的东西。郎中脸色骤变,惊诧道:“怎么怀的是个泥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