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魏朝瑾
钱富春:“……?”
他怎么越听越不对劲?!
在他惊恐的注视下,他面前笑眯眯的公主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那钱大人便追随父王而去吧,我会为大人收敛好此世骸骨,陪葬在秦山边的。”
钱富春哆嗦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刚刚用先帝来逼迫公主,如今公主也用先帝威胁他去送命了!
殿外的动静不小,殿内的人自然都一心二用,手里批着折子,耳朵支起来听大殿外面的动静。只有太仓令捧着治粟内吏的玉印,眼含热泪———
明明就要升官了,为什么他这么害怕呢!
第223章 雨水四拜
◎“要是能永远不分离就好了!”◎
钱富春愿意寻死吗?他当然是不愿意的。如果他的骨头有那么硬,他此时就不会火急火燎地进入羌王宫请罪了。
冷汗从他的额头上冒出,他嗫嚅着:“臣、臣……”
他来前设想过很多种可能,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一种。什么狗屁的“先帝对他怀念不已,恨不能与他团聚”,这无非就是换了一种名义逼他去死!史书记下眼前这一幕,公主就不担心百年之后,人们大肆批判她残暴吗?
他抬起头,对上那站在大殿门口的、公主的眼睛———他看到公主对他笑了一下,然后往旁边让了让,露出了一根朱红的立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钱富春:“……”
春日的寒意一点点爬上他的脊背,他心中还怀抱着微弱的侥幸,只是叩首,道:“臣已知罪,求公主殿下开恩!”
祝凌盯着他的脖子看了一会儿,然后对明一招了招手:“压下去,查。”
请假的病假的确罪不至死,但他是乐珩用来钓她的“饵”,这个“饵”查到最后,说不定弄虚作假……就是他最轻的罪名。
眼见着明一上来压走他,钱富春慌了起来,太子往往都是将证据摆在明面上才会出手,但公主的行事手段与太子迥然不同,他疾呼:“公主!臣知晓自己有罪!但不能轻罪重罚,置律法于不顾啊!”
“轻罪重罚?”祝凌往下走了几步,弯腰站在他面前,她是笑着的,但眼神却很冷,她的指尖虚虚地点在钱富春的衣领处,“钱大人,我问你———治粟内吏俸禄几何?”
不等他回答,她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离开羌国半年多,竟不知治粟内吏的俸禄,已经够得上与黄金等价的密云缎了?”
密云缎是卫国的特产,以手感柔滑如水、花纹典雅大气著称,数十个巧手织女忙碌一天一夜才能织得半寸,是卫国皇室的贡缎之一,市面上流通的密云缎都是稍有瑕疵的“次缎”,但所谓的瑕疵不过是花纹不够规整,颜色不够鲜亮,但仍旧不影响它昂贵到极点的价值。
祝凌在没有报名参加比赛前,就是在卫国行商,密云缎也经手过几次,熟悉得很,自然能轻而易举分辨而出。
钱富春心下大骇!
因为明一来得突然,他急着进宫请罪,忙中出错,竟然忘了更换里层的衣衫!那密云缎不过是贴着脖颈露出了一小圈,便这般倒霉被公主发现了!
“反应过来了?”祝凌直起腰,示意明一将人押走,“我不会轻罪重罚,罔顾律法。钱大人只要能将着密云缎的来历说得清楚明白,途经合理,自然什么事都没有。”
她轻轻一笑:“当然,这就要看大人的本事了。”
钱富春被压走,祝凌重新回到大殿中,她坐在位上,看了眼自己右手边的太仓令,脸色苍白的太仓令被她看得一哆嗦。
祝凌抽出文州郡郡守狄连云的折子,放在了太仓令桌上:“现在有钱了吗?”
太仓.恨不能当场遁逃.令迅速回答:“有、有的!”
祝凌将折子向前一推。
太仓令:“……”
含泪接下.JPG
上司被干掉还提前升了官,这是好事!他要努力———更努力才行呜!
就这样,挂着两个硕大黑眼圈的太仓令写写算算,祝凌就在旁边盯着他,太仓令从一开始字斟句酌,战战兢兢到后来彻底麻木放飞自我,只用了一本奏折的时间。
在他将苏西县玉水山雪崩的后续情况处理完后,祝凌将他列好的一沓条陈都拿过来细细地翻了翻,心里大致有数后,她将这些东西还给了太仓令:“做的不错。”
太仓令脸上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多谢公主夸———”
他的话还没说完,祝凌反手就从自己的案几上拿出另外五本———厚厚的五本。
她冷酷无情地将这五本放在太仓令案几上,迅速道:“这五本,也需要和你对接。”
而这时,太仓令卡在喉咙里的最后一个字才在震惊中幽幽地脱口而出:“……奖。”
他看了看祝凌,又看了看自己面前治粟内吏的官印,特别想真诚地询问一句———
公主啊,这个官位……他能不升吗?
祝凌一连在集贤殿里驻扎了将近十天,充分感受了羌国的朝堂疯狂内卷的现状,卷到后面,祝凌这条咸鱼彻底咸不住了,为了能尽快结束这场折磨,意识空间里吃零食玩游戏的小肥啾惨遭毒手,被祝凌拉来做了壮丁,一起加班加到天昏地暗。
最后一天,小肥啾用翅膀尖拍了拍自己头顶已经耷拉下去的呆毛,有气无力地问:【真、真结束了?】
它的薯片!它的无骨凤爪!它的酸奶块!它的草莓干!呜呜呜呜它想死它们了!
“放心,结束了。”祝凌将最后一点事物处理完毕,此时大脑放空,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解放了———终于解放了!
【太好了。】小肥啾整只啾瘫倒下来,它调出自己的零食大礼包在里面翻翻捡捡,只听“哗啦”一声,一大堆零食从天而降将它淹没,它的翅膀在零食堆里扑腾着,脸上露出□□的表情。
不用内卷的日子,真的太快乐了!!
祝凌交接完最后的事物,环视了一圈集贤殿,每个人都累得面无表情,但眼睛亮得快要发光,因为长久的忙碌终于到了解脱的时候。
“奉常大人,告辞!”
“林大人,在下先走一步!”
“赵大人我们后日见!有什么事后日再说!”
“没问题了!这个郡的新农具已经全部整好,派人去运送了!”
……
———祝凌踏出集贤殿殿门的时候,身后就是以上的对话声。
她几乎是飘到了寝居,凭借着本能完成了洗漱,然后一头栽倒在柔软的床上,再睁眼的时候,天就亮了。
祝凌:“……”
通过这几天的经历,她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呢。
她在床上坐着发了好一会的呆,才反应过来今天就是羌国撞拜祭的日子,羌国近几年每到这日,便会应景地落下蒙蒙细雨,不会将人淋得睁不开眼睛,只会沾湿人的眼睫,在身上披一层薄薄的水雾。
祝凌出了寝居的门,没让明一和光五跟着,独自逛起整座羌王宫来———除了那日夜探,她竟然连观察观察她所居住的地方的时间都没有。
她穿过木制的长廊,从廊下向露天望去,蒙蒙细雨沾湿勃发的草木,春日的生机已然到来,有零星的宫人在树前祭拜,雨雾沾湿眉眼,又落在笑窝。
于是祝凌也弯起眼睛。
木制的长廊终有尽头,祝凌走到了一座宫殿里,宫殿的屋檐下、淋不到雨的位置,红线系着圆圆的煎饼挂在空中,远远望去,像一轮轮浮空的满月,又像高悬的金乌———这就是寄托着百姓美好愿景的“补天穿”。想来在羌王宫之外,家家户户的屋檐下,也应是这般场景。
祝凌就这样通过木制长廊在各个宫殿里穿梭,蒙蒙细雨将一切都变得温柔,她听到欢声笑语,听到这座宫殿里的生机与活力,她看到雨水中的拜祭,看到对天地自然发自内心的诚挚。她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越来越偏僻,雨水沾湿了她的衣衫,她的心境却越来越平和。
忽然,她听到了人声,有的清脆稚嫩,有的成熟稳重,都散漫在这雨中;她听到轮椅摩擦过青石地面的声响,听到枝条被人漫不经心拂开的簌簌……她循着声响望过去,几棵石榴树下,出现了一道坐着轮椅的身影,吊儿郎当地笑着,看向她的方向。
那熟悉的眉眼似乎在记忆碎片中出现过———是光五的师父,是曾经那些明光卫中的光一。
“公主。”她带着如记忆碎片中那样不着调的笑,唤着她,只是她的身边,少了很多人。
少了练武成痴的明一,少了喜欢做菜的光二,少了小曲儿唱得特别好的明三……少了许许多多熟悉的人。
身体里残存的记忆碎片再次出现,遥远的过去好像就在眼前。
“年年拜雨水,雨水萌新芽……”
那是雨雾朦胧之中,一张张青年的笑脸,每个人都将系着红绳的煎饼,高高低低地挂在屋檐下,一边系一边念叨着雨水的拜词:
“一拜身长健,二拜亲人在,三拜国安泰,四拜有今朝———”
时间过得太久,碎片已不够清晰,蒙上了一层过去的、久远的雾气,记忆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要是能永远不分离就好了!”
要是能永远不分离……
就好了。
第224章 旧地故人
◎“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
“光一……”祝凌喃喃出声。
潜藏在这具身体各个角落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炸开,过去与现在交叠,淡然的神色附上曾经青涩的眉眼,那是永远不会停止向前的时间。
“公主。”曾经的光一坐在轮椅上抬眼看她,或许是在雨雾之中,于是光一不着调的笑也隐含温柔,“好久不见。”
距离那场宫变不过才过了半年多的时间,却恍惚觉着已经很久,久到战火、生死、分离……通通经历了一遍。
祝凌向前走了几步,于是刚刚那些或稚嫩、或稳重的声音也愈发清晰———
“无名师父———无名师父,你又跑哪里去啦?”
“坐着轮椅就不要乱跑啦,还下着雨呢!”
“师父师父师父———你在哪里哇———”
……
枝条拍打在人的身上,树枝上的新芽在动作间隐隐绰绰,祝凌看到了随着光一身后而来的少男少女,他们身上沾着雨雾,眉眼鲜活,蓬勃朝气扑面而来。
跑得最快的那个如幼虎下山似的扑过来,死死地抓住了光一的轮椅椅背,半是撒娇半是哀怨:“无名师父!你怎么坐着轮椅都跑得比我们还快啊!”
明明是他们熟悉的地形,结果还差点追丢了,这也太离谱了吧!
“追踪能力不行,还需多练。”光一抬手给了那个抓住她椅背的少年一个脑瓜崩,“你们这种水平啊,说出去都嫌丢人。”
被敲了一个爆栗的少年捂着额头敢怒不敢言。其他的少男少女没有跑得最快的这个心大,他们从石榴树后跑出来, 第一眼便看到了祝凌。
也不知是谁带头,几个少男少女纷纷弯腰行礼:“拜见公主。”
那个抓住了光一轮椅椅背的少年这时才反应过来旁边还有一人,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却发现被他忽略的那个人,就是他们心心念念许久,却只见过寥寥数面的公主殿下。
他的脸瞬间红得像熟透了的番茄,他“唰”地一声松开手,声音比那几个人合起来的都大:“见过、见过公主殿下!”
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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