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靠开马甲一统天下 第329章

作者:魏朝瑾 标签: 穿越重生

  曾经蓬莱的璇霄和疑似蓬莱客的乌子虚解决燕国鼠疫名传天下,如今卫国瘟疫爆发,最有可能终止这场天灾的人选,也非蓬莱莫属。

  乌子虚已离世,活着的便只有璇霄,蓬莱璇霄。而蓬莱入世,择羌国为主,侍奉羌帝乐凝———她便是蓬莱唯一的主宰。

  “昌黎郡的法子在秋思郡不管用。”她说,“不妨等等裘林县的消息。”

  聪明人讲话从来无需多言,卫晔沉默了许久后,才问:“……你早料到会有今日?”

  祝凌本来盯着悬空在右上角、只有她一个人能看见的蛛网状的地图,被他话里的意思一惊,不由转过头来:“蠹虫未清,祸患报应,你可以说我趁火打劫,但我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凿开堤坝让一郡百姓死伤惨重,便是再不死不休的仇敌,也不会有如此荒唐的行动。

  卫晔再一次沉默。

  近来发生的事太多,他总是习惯性的往最坏的方向去考虑,无论是事,还是人。

  “若你所说的都是真的,对你而言,伪造裘林县的消息易如反掌。”卫晔直视着她的眼睛,陈述着这几乎无解的现实,“我没有办法信你。”

  无论过去流落异国的公主,还是如今亲赴他国的女帝,曾经的林瑜,如今的卫晔,都很难说服自己去相信她。

  万余百姓的性命并非白纸黑字寥寥数行,他慎而又慎,不敢有半点差错。

  “若你光凭我三言两语就信我,我反倒要重新考虑是否要与你做这场交易。”祝凌在与他讲话的空隙,再次确认了秋思郡如今的情况,迎着卫晔的视线,她发出了邀请,“你要亲自去看一看吗?”

  亲自去秋思郡看一看,看一看那纸上的人间炼狱落到现实中,究竟是什么样子。

  卫晔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发干,他想说他作为卫国帝王,悄悄从皇宫里溜去瘟疫发生的地方太过荒谬,千金之子,怎可垂堂?

  以帝王之尊亲身赴险,放在无论放在何国都是会被臣子上书、激烈驳回的荒唐举动。

  ———他本应该举出很多例子反驳她。

  他本应这样做。

  可另一种奇怪的情绪在他心中如丝缕般绞缠着心脏,让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正确的拒绝。

  他看向这个提出天方夜谭想法的人:“这是出于什么立场的邀请?”

  “出于百姓的立场。”那羌国的女帝笑起来,“你当然不必现在就决定,你可以等等。等今日你最相信的渠道送来的消息。”

  ……

  天黑透的时候,卫晔拿到了好几方送过来的信,白纸黑字,每张纸上的字句都只廖廖,他却足足看了一夜,一直到天光乍明。

  一缕光线穿过宫殿的窗户照到他身上时,他像被惊醒了一样,缓慢地眨了一下满是血丝的眼睛,然后将这几张薄薄的纸折起来,放到了衣襟心口的位置。

  “我做出决定了。”

  他抬头,看向那殿内的横梁,若放在一月前,他听说一个国家的帝王会因为另一个国家的灾难而千里迢迢奔赴,要与人进行一场匪夷所思的交易时,他只会觉得荒诞无比。

  而如今,他也要做比这荒诞更荒诞的事了。

  那从横梁上轻飘跳下的女帝毫不意外:“你要准备多久?时间可不等人。”

  早在这几封信送来之前,乐凝便已与他说过了交易的内容———卫晔与她同去秋思郡,裘林县救命的方法就不会撤走,若卫国愿意向羌国称臣,羌国便会出人手、出粮食,让蓬莱解决这场瘟疫。

  “卫国称臣条件我不能接受。”卫晔说,“但你让我去秋思郡,可以。”

  逐东流早已在谈话结束后便被放了自由,卫晔没有命令,他便也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举动,他只是站在一边,眼里带着不解:“卫琇不会这样做……这样做是对的吗……”

  卫晔沉默了一会儿。

  他并没有因为逐东流不能理解而选择敷衍,他只是叹了一口气:“什么才是对?什么又是错?”

  他忽然发现,或许比起卫晔,他更像林瑜。

  翌日,卫帝染病,避风静养,少见朝臣。

第327章 心悦诚服

  ◎“你看一国,她看天下。”◎

  呜蜩既终,乔装打扮过的卫晔在绕过驻守的军队后,进到了秋思郡的地界,甫一踏上这片土地,扑面而来的只有一个感受———死寂。

  地面上仍旧残留着洪水肆虐后退走的痕迹,掩在泥沙下的砖瓦,四处堆积的木头,拦腰折断的树木、挂着泥沙的宗祠残骸,被冲毁的农田……这些痕迹东一团西一堆地横倒在这片满目疮烂的大地上,像是一块块丑陋的疤。

  穿过这些疤时,总有几处能闻到刺鼻的、令人反胃恶心的恶臭———也许是动物,也许是人,总而言之,都是死亡留下的气息。

  一行人想要不亮明身份绕过驻守的军队过来,便只能徒步进入这块地界,而越往里走映入眼中的东西,便越令人无言。

  卫晔出发时还能与祝凌你来我往地试探过招,探探底线,到了秋思郡后,却日渐沉默起来。

  驻军将秋思郡染病的百姓赶得实在太远,光凭两条腿从白日走到天黑,仍旧没有到达目的地,而夜晚难以行动,于是赶路只能作罢。

  祝凌他们就近找了一块尚且还算平整的地方休息,两人身边的暗卫去捡了些枯枝生了堆火,随意地烤了些干粮果腹。

  卫晔是一行人中唯一一个没有功夫在身的,但整整一日的赶路他却没有叫苦,如今他坐在火堆边,只盯着燃烧的火焰。

  “你最好吃点东西,不然后面越来越累,你迟早得垮掉。”祝凌拿了张已经烤热的干饼递到他面前,“在秋思郡生了病,可没人保证一定能将你救回来。”

  “……我吃不下。”卫晔眼里倒映着燃烧的火焰,脸上说不上来是什么表情,“卫国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

  那些字里行间的苦难化成现实放到人面前所造成的冲击……实在太过惨烈了。

  卫晔这二十多年的人生的确过得苦,身为一国皇子却迫不得已隐姓埋名流落他国,有家不能回;好不容易拿回了自己的身份,代价却是挚友决裂,理想尽毁,亲人辞世……他过的得诸般苦楚,诸般不易,诸般不得已,却也未曾落到他最近所见过的那样的荒唐之中———半袋粗糙的粮食便能换走一个总角的孩童;辨不出品种的草和着碗水,便是给重病之人往下灌的药;不幸死去的人浑身赤裸,连张裹身下葬的草席都无;树上萌发出的绿芽,便是一顿饱餐的食物……

  那么多、那么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场景,那些存在于书中寥寥数行、仿佛轻描淡写的苦难,原来真正落在这人世间,是这般模样。

  卫晔微微阖上眼,前几日的画面好像又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他们经过那些蓬头垢面,流离失所的人群,那瘦弱的皮包骨的伶仃四肢,那破破烂烂、挂在骷髅架子般躯干上的污糟衣衫,那一双双带着红血丝、麻木得仿佛已经失去人性的眼瞳……那都是卫国的子民。

  繁花似锦歌功颂德的词赋,文采斐然字字珠玑的奏报,这些东西里三言两语带过的,是求助无门的地狱人间。

  卫晔所带的食物只留下了一点,剩的全部分发给了周围的百姓,然后……局面开始失控了。人人都争着抢着他所给予的食物,有的大打出手,手脚并用互相撕咬,仿佛蒙昧的野兽,有人侥幸抢到了半块四分五裂的饼子,拼命往嘴里塞,噎得直翻白眼几欲绝命也不愿吐出来;有人没抢到的,便满脸扭曲的恨意,仿佛与他有不可开解的世仇……

  有了一个人动手,便有了第二个,若不是身边人拼命相救,卫晔或许就要死在一拥而上的百姓中。明明曾经读书,读到大灾年间有人大发善心却死于善心的举动时,还会笑着与旁人感慨,行善一定要看清周围形势,决不能不合时宜的心软,否则只会害人害己。

  那时年少,不懂为何聪明了大半辈子人会有如此愚蠢的举动,直到他自己身处其间。

  从一拥而上的百姓中逃出来后,卫晔发冠乱了,衣衫破了,腰间的佩玉不知所踪,整个人都有种失了魂般的茫然。

  逐东流背着他,如同背着一块僵硬的石塑:“什么才是对?什么又是错?”

  ———那日大殿之上,卫晔对逐东流所说的话,被逐东流原封不动地复述。

  他好像不是为了向卫晔要一个答案,他在思考,但他自己似乎也不懂———

  “……他们做的不对,但好像、又没错……”

  谁对谁错?

  谁对……谁错呢?

  “啪嗒———”

  一滴水从檐上坠下,在檐角下的水泊里激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溽暑之初,天已经渐渐热起来。

  楚尧今日又失眠了。

  他披衣起身推开窗,天际高悬着一轮峨眉月,峨眉月之下,是光秃秃的宫道———那片枫林被人连根铲去后,无论在那里种什么,楚尧总觉得不顺眼,换了几次后,便就此搁置。

  夜晚的风顺着窗户吹进来,带着点淡淡的凉意,楚尧拢了拢肩上的衣衫,只觉得自己莫名疲惫。他现在越来越容易累,越来越容易因为一点小事发脾气,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那生了锈的铜器,年久失修的机关,吱呀吱呀地、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他摊开自己的掌心,在温柔的月华下,掌心显着一种不正常的苍白,隐隐泛着点青———无论怎么换着药,似乎都没有太大作用了。

  风拂动压在镇纸下的纸页,发出轻微的哗啦声。楚尧转过头去拿开了镇纸,将那些他已经看过无数遍的文字,又重新看了一遍———

  【……神子教以罗汴城起事,千星城聚而集之,北上势如破竹,连下翎浙、巫祈、梅漱、庞嵋……共计七城,翎浙城主战死,巫祈城主开城献降,梅漱城主弃城而逃,庞嵋城主与神子教僵持半月后,被神子亲自劝说,泣涕而降之……】

  这几张纸上的文字楚尧几乎已经会背了,从最初差点被气到病发到如今的淡然处之,也不过短短三四日。

  他或许并不适合做楚国的君主,否则怎么他在位期间竟生出如此多的事,仿佛是上苍都不愿让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所以迫不及待寻了人,要将他取而代之。

  记得穗岁最初看到这个消息时,流言已经顺着这个消息的到达满天飞舞,人人都说是楚尧德行不修,才会有神灵化身的神子聚集教众,来反抗他这个失德的帝王。

  消息传得言之凿凿,人人说得头头是道,似乎是传得多了,说着说着百姓便也是相信起来,于是流言愈烈,神子教的攻势越猛。

  流言发展到最鼎盛时,连朝堂都受了这些声音的裹挟,有臣子上谏,要他向上天痛陈自己的过错,请求上天的宽恕,他的态度是那么的笃定,表情是那么的坚毅,仿佛楚国百姓所遭受的祸患,全是因楚尧一人而起。

  什么天子受命于天,什么天灾人祸因帝王而起,不过都是稳固皇权,稳固民心,朝堂之上的手段。

  楚尧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也知道他必须要这样做。于是他顺着这名大臣的心意,下了一道罪己诏。

  于是天气难得晴朗的一日,文武百官跪在台下,他跪在那高高的祭台之上,手持着诏书,一字一句念完了自己的过错,然后将它置到了火中。火焰吞噬了那薄薄的绢帛,变得热烈盛大起来,像是见春台顶层那夜的大火,像是鹤台熊熊燃烧的火焰,像是丞相府门外彻夜不息的烛光……火焰带走的或许并不仅仅是那道诏书,有许多他根本都不敢去想的东西。

  他在那祭台的最高处,除了燃烧着诏书的青铜大鼎,周围空无一人。等到那火焰燃尽后,他起身,沿着那木制的台阶向下。

  台阶下,不再有一头霜华等着他的、如兄如父的国师,不再有满脸风霜如师如长的丞相,他只是独身一人,沉默地走完了那长的仿佛看不到尽头的阶梯。

  从那祭台上下来后,他看到跪在文武百官里,悄悄抬头看他的穗岁,满眼的焦急与担忧,还有那守在祭台入口,身形已经越发佝偻的吴大伴———他们的身份是不允许登上祭台的,只能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守着他。

  真心关心他,在意他的人已经在不可逆转的时间中,已经在许许多多的不得已中,越来越少,越来越少了。

  楚尧的眼前开始出现重影,万事万物都镀上了一层模糊的毛边,耳边好像有许多人在说话,又近又远,又远又近,心绪太过波动,就会引发那潜藏着的毒。

  当晚,他被灌下了一碗浓浓的苦药,终于又挣回了自己的清明。

  但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或许……该为他身边的人想想退路。

  他是末路的帝王,是即将熄灭的残烛,却也不想他周围的人为了护着这点奄奄一息的烛光而一同丧命。

  穗岁总会在收到神子教的消息后生气,嘟嚷着说就不该将那个灵者放走,应该早些斩草除根,楚尧便不会面临这么艰难的问题。

  可楚尧并不这么觉得。

  他阿爹在位期间是割破了楚国的脓包,挤出了脓血,看似好了,可却没有彻底除根,即使已经用漫长的时间上了药,粉饰出了一片大好的太平,但只要有一点点机会,伤口还是会化脓,也许比之前好一些,也许因为外面情况的变化而更坏。

  他也想楚国好,他也在拼命努力,他也在学着去处理一国庞大的事务,可越是努力便越是糟糕,越是着急便越是来不及……他不是一个天赋异禀的明君,他只是一个身带毒患的普通人,没办法像史书里那些君主一样力挽狂澜,没办法将即将倾颓的国家治理得繁荣昌盛。

  一道罪己诏又如何?后面接连几道罪己诏又如何?

  若是这些罪己诏真的有用,他不介意一日三餐每日都写,只要有用,只要真的有用。

  上苍是不会听取凡人祈求的,人世间王朝更迭轮换就像四季轮转,是那么自然而然的规律。

  楚尧在狂怒过后慢慢地放平了心态,他开始派人去关注那些献降过后城池的现状———

  土豆绝收的城池得到了粮食的救济,被饿死的百姓数量大大减少,干旱的地方开始下雨打湿了开裂的土地,等再过段时间便可种夏苗……只要地还能种,只要水车还能带出水,只要凭借自己的双手还能活下去,就能有希望。

  这些消息来得并不算快,断断续续的,楚尧每次一看便会看上许久。有时从天明坐到天黑,有时从深夜坐到黎明,有时忘了吃饭,有时不想睡觉,他从窗边向外看,那困住他的四四方方的宫墙外,是一个个献降的城池,是一簇簇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