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笛
“嘘,小声点。要是让刘副厂长的人听到了……”
“哼,听到又怎么的?难道就因为我发了两句牢骚,他就把我开除?以前食堂什么样,现在食堂什么样,他心里难道没点数?自己做得出来,就别怕别人说。”
“行了行了,你少说两句,好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诺,这熬白菜也好吃,你快尝尝。”
“能不好吃吗?舍得放油。家里的白菜敢这么放油,也保准好吃。”
说话的是坐在盛景对面的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看穿着,应该是别的车间的工人。
说到这里,发牢骚的那人忽然对盛景旁边的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道:“秦会计,咱们食堂在伙食上这么舍得投入,打饭菜回家去跟老人孩子一起吃的职工肯定比原来多吧?那厂里这一块岂不是要亏本?”
秦会计开始听两个年轻人发牢骚就跟没听到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这会儿被问到身上来,他才推了推眼镜,慢条斯里地道:“没亏本。”
说完这三个字,他又低下头去继续津津有味的吃起红烧肉来。
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深意。
盛景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若有所思。
吃完饭,盛景回到车间,就看到车间里有几个人,这些人是中午不回家的。江秀英和她那个同伴也在其中。
盛景跟她们打了个招呼:“江婶,你们也吃完了?”
江秀英还没说话,她旁边那女人就笑道:“小盛还不知道我们叫什么吧?我姓钱月蓉,你叫我钱婶就好。”
说着她又把车间里的几个人都介绍了一遍,这才问道:“小盛家里也离得远?中午都不回家?”
盛景笑道:“是挺远的。再加上我第一天上班,估摸不到时间,怕上班迟到,就先不回去。以后怎么打算以后再说。”
如果盛河川上夜班,中午他要在家里吃饭,盛景没准就会骑他的自行车来上班,中午再骑回去做个午饭。这些都得爷儿俩商量后再做决定。
这里面还有个问题,明面上盛景还不会骑自行车。
钱婶就遗憾道:“我还以为我们以后又多个午休的伴儿了呢。”
盛景看他们都把上班坐的凳子搬到一边靠墙坐着,有的小声闲聊,有的在打毛衣,有的则闭上眼睛打盹儿。
她便也搬了凳子坐到一旁,闭上了眼睛。
下午车间里倒没发生什么事,气氛貌似还挺和谐,但私下里暗流涌动,人心惶惶。因为去革委会的周涛和刘光明等人没回来,财务部的人员和厂里的一些职工还被叫去革委会问话了。
各车间的工人根本无心做事,那些身在旋涡里的部长、科长和车间主任更是忐忑不安。
至于吴颂香,从周厂长办公室出来她就没有回车间,也不知去了哪里,一个中午和下午都没见她人影。
三车间的人因为顾忌着盛景这个“周厂长那派的人”,不敢停工议论,但三三两两出去上厕所喝水的人次明显增多,离得远的人忍不住悄声议论。
盛景对这一切都置若罔闻,自顾自做着手中的活儿,也不跟身边的人说话。下班的铃声响后,她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回到槐花胡同后她先拐去副食品商品买了菜,这才回了大杂院。
水笼头那里仍然淘米洗菜一片繁忙。
王大妈看到她回来,高声问道:“小景下班回来了?怎么样?同事还好相处吧?你在那里做什么工种?”
“挺好的,同事都好相处。现在工厂做月饼,我被派去印饼模。”盛景笑道,又跟其他人一一打招呼。
陈招娣在洗菜,听到这话她抬起头来,皮笑肉不笑地道:“哎呦,前段时间夏家求老盛帮忙,给她家二孙子找工作,老盛说他没能力,帮不上忙。结果转眼就把孙女安排进食品厂了。可见这有心帮忙跟无心帮忙完全是两回事。”
夏老太满脸笑容地正想说几句,听到陈招娣这话,她看向盛景的眼神就变了。
王大妈的脸色顿时落了下来。
盛景反应极快,脸上的笑容没变,可说出来的话却是软钉子:“我是我爷爷的孙女,挣了工资给爷爷花,往后也要是替他养老的。他自然要为我着想,去求爷爷告奶奶拉下脸来替我求个工作。”
“夏大妈的孙子,父母奶奶都健在。我爷爷要是拉下脸来去替他求爷爷告奶奶,那把夏大妈和夏叔夏婶置于何地呢?夏大妈您说是不是?”
夏老太嗫嚅着嘴,却一句话说不出来。她说什么都不对,也不愿意得罪这里任何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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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马桂英望着盛景的背影若有所思◎
陈招娣说不过就开始进行人身攻击:“哎哟, 小小年纪,倒是牙尖嘴利。长辈说两句就要顶嘴, 半点亏都吃不得, 真是没教养!”
盛景沉下脸来:“说我可以,说我爷爷不行。夏大妈在这儿都没说什么呢,陈大妈您手伸这么长, 闲事管那么宽,还指责到我爷爷这么个长辈身上,那可真是好教养了!”
“再说, 我爷爷可没欠别人家的。大家只是邻居, 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如果稍微有点能耐就得帮大杂院里的人,那院子里有钱的, 是不是都得分钱给经济困难的人花?”
她似笑非笑:“陈大妈, 你家住的可比夏大妈家宽敞多了,是不是也应该分一点面积出来给夏大妈家的孩子住?”
大杂院里有个爱八卦的马桂英,还跟陈招娣不对付,盛景这两天可把这陈招娣的情况打听清楚了。
陈招娣五十一岁,连生了五个女儿,终于生下了最小的儿子。结果十五岁的儿子前年参加运动,不小心被人打死了。其他的女儿都被她要高彩礼嫁了出去, 唯一还留在家里的是十九岁的小女儿赵盼儿。
本来赵盼儿也会步姐姐们后尘的,结果弟弟死了,陈招娣的丈夫又在五年前病逝了,陈招娣就只能指望赵盼儿养老。
但她对女儿们都不好, 尤其是赵盼儿还是个性子烈的, 之前没少为了姐姐们的婚事跟她对着干。
陈招娣没工作, 小女儿似乎也靠不住,她生怕老了孤苦无依,就把主意打到盛河川身上来,想嫁给盛河川。
盛河川工资高,退休后也有退休金。就算他以后走得比她早,他还有两间房子,租出去的租金就能养活陈招娣。
可惜盛河川自从离婚后就没有再婚的打算,更何况他也看不上陈招娣。陈招娣往他身边凑了几次,都碰了软钉子。
盛河川没过继盛景,陈招娣还有希望。现在把盛景过继过来了,陈招娣那想法是彻底绝望了。她可不就对盛景有意见吗?
夏老太眼睛一亮,转过头去目光灼灼地望向陈招娣:“招娣啊,你家就你跟盼儿两人住,地方宽敞。要不然我让我家小妮儿去你家借住吧?”
陈招娣一噎,瞪了夏老太一眼:“你想得美!”
这会儿陆续有人下班回来了,听了盛景的话,王大妈的儿媳妇笑着对她丈夫道:“这小丫头还挺厉害。”
刚来大杂院,人生地不熟的,不说小姑娘,就是大人都得怂一段时间,遇到有人欺负也息事宁人。
盛景倒好,直接就怼上了,话里还把其他人也拉进了她那个阵营。
本来可能有人在想,盛河川有能耐,确实应该帮一帮大杂院里的人:帮年轻人找工作,住房宽敞就腾点地儿出来帮帮人口多的,手头松就时常买点东西哄哄大杂院里的小孩儿。
反正他们是既得利益者,想法自然偏向自己,想慷他人之慨。
但盛景这举例直接把大杂院里有钱和住宅宽敞的人家给拉了进去。涉及到自身利益,那就不一样了。
吴丽很不喜欢大杂院里吵吵闹闹的。
她看陈招娣气得够呛,担心再吵下去她就要冲上去打人,盛景也会担个泼辣的坏名声。
她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邻里邻居的,大家都少说两句,别伤和气。”
盛景也无意吵下去。
她神情缓和下来,对吴丽摆摆手,客气地笑道:“我爷爷到处托人情找关系,花了二三百块钱才给我找到这份工作呢。食品厂年前忙才要人手帮忙,年后谁知道还能不能做下去?不过正式工就不是花二三百块钱能找到了的,我爷爷愿意为我花钱,我就很知足。临时工我也会好好做,不给他老人家丢脸。”
这番话貌似对吴丽谦虚工作的事,实则也是在解释为什么盛河川不帮夏家小子。
王大妈对盛景的表现满意得不得了。
见气氛缓和,盛景又占了上风,她赶紧转移话题,凑过来看盛景网兜:“小景今儿买了什么菜?”
盛景把网兜打开来给她看,笑道:“就是些土豆萝卜大白菜,现在副食品商店没什么菜卖。”
夏老太被盛景说得尴尬,赶紧应和这话题:“哎,这天都凉了,已经快批大白菜了吧?”转头问王大妈,“老王你今年打算积多少酸菜?”
“看副食品商店能有多少吧。希望多点。我家人多,每天冬天的菜都不够吃。”
王大妈说着,抬头对盛景道:“小景会积酸菜吗?不会的话大妈教你。”
“好呀好呀,那批大白菜的时候大妈您叫我呀。听说大妈您积的酸菜特别好呢。”
这边聊得热闹,那边陈招娣忽然轻哼一声,小声嘟哝:“马屁精。”
王大妈为人大气,向来不爱与人计较。如果是别人,她就装作没听见了。她实在是不想跟人吵架。
可前几天陈招娣还说她勾搭盛河川,这对王大妈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她跟儿子、儿媳都是体面人,在乎名声。
她将衣服往盆里“呯”地一扔,瞪向陈招娣:“陈招娣你什么意思?谁马屁精了?你给我说清楚。”
前几天打架吵架,陈招娣已被赵盼数落了,更何况王大妈那天也表明了态度,不会改嫁,陈招娣也不想再跟她吵。
她刚才怼盛景,是以为盛景年纪小好欺负。现在王大妈要吵架,她顿时萎了。
她也把衣服往盆里一摔,瞪着眼睛道:“什么马屁精?我说的是马云清。你年纪大了耳背了你!”
王大妈真是气笑了。
夏老太赶紧打圆场:“说起马云清,哎哟我想起她积的酸菜来了。想当年她积了一缸子酸菜,臭味熏得我一个礼拜都吃不下饭。果然资产阶级小姐就是不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
吴丽见盛景面露疑惑,指着一间正房对她解释道:“马云清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几年前被下放了,现在还没回来。”
夏老太觊觎那间正房很久了,听吴丽提起这茬儿,她愤愤地道:“她一个资产阶级小姐,黑五类,都被□□被下放了,这屋子怎么还给她留呢?占着茅坑不拉屎。”
王大妈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不光是那间屋子,就是这整个几进大院都是马家的私产。五零年马家留了这个第三进院子,其余的都捐了出去,由各单位分给了职工住。
运动来前,马云清的哥嫂带着孩子出国,死活不愿意出去的马母留了下来,但也不敢再多留房子,只留了她自己住的那间,其他的又分了出来。
一年后马云清的丈夫跟她划清界限离了婚,她回来跟母亲住。之后她被□□下放,母亲病逝,她们自己住的那间屋子就空了下来。
夏老太一家七口就住在一间三十来平米朝北的倒座里,一直在打马云清这间屋子的主意。
只是上头有人曾受过马家的恩惠,一直不许人动那间屋子,马家唯一的一间住房这才得以保留了下来。
盛河川曾把这大杂院里的各色人和大小事都跟盛景说了一遍,盛景也知道马家的事。她还听说,马云清被下放前,是个大学教授。
如果她还活着,应该很快就要平反回来了。
盛景懒得理会这些,跟王大妈、夏老太等人打了声招呼,就提着菜回了家。
夏老太望着她的背影,对王大妈感慨道:“盛大爷真要享福了。盛景又勤快,干活又利索,为人也不错。自她来后,盛大爷的日子眼看着滋润起来了。”
王大妈赞同地点点头,拧干了手里的衣服:“可不是。比她那姐姐强一百倍。”
几人都是见过盛琳,还跟盛琳起过冲突的。两相一对比,就算对女孩儿要求高的马桂英都不得不承认,盛景跟盛琳一比,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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