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笛
能赶着时间进考场,她就不着急了。上午的政治考试给了她很大的信心。这次考试题量少,题目简单,尤其理化是她拿手的,她并不担心考试的时间不够。
她抬起头,正要拿起桌上的试卷看一看,就看到讲台上一个女老师用力地瞪了她一眼。
盛景莫名其妙,还在想自己哪里惹着这位老师了,然后她就听这老师开了口:“十年了,大家才有机会坐进教室参加高考,希望大家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机会。中午家里离得远的就别回去了。只有两天时间,大家克服一下困难。每次考试必须提前十五分钟到场。”
盛景这才明白这位老师是跟校门口那个一样,都是为考生着想。看到她跟方毅差点迟到,恨铁不成钢。
想起高考后还有政治审查这一关。虽说这次高考不以成分论了,但她还是担心自己会因为考试态度不端正而被刷下去。
她可不能做好事不留名,该解释还得解释。
她道:“老师,我跟另一个考场的方毅同志之所以来得晚,是送一位难产的产妇去医院了。人命关天,实在没办法不管,所以才耽搁了。我们不是故意卡着时间来的。”
她舒了一口气,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好在是在考试铃响之前进的教室,没有迟到。”
这一点必须说明。
这一次高考对所有人的意义太过重大了,老师在讲台上说话的时候,大家都用谴责或鄙夷的目光看向盛景。
现在听盛景解释了原委,大家的目光立刻变了。
这时代还是很推崇雷锋精神的,提倡为大我放弃小我。
老师也是。
她赶紧给盛景道歉:“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又道,“赶紧做题吧。”
盛景朝老师笑了笑,便低头看起题目来。
理化这门理综是盛景的强项,她不是要拿高分,而是要拿满分。
所以盛景先把题目浏览了一遍,发现题量依然很小,题目也很简单,这才重新仔细读题,并在草稿纸上写出答案后仔细斟酌,确定没有问题后,这才写在试卷上。
盛景的心理素质强,赵盼儿也不是她什么亲近的人,她考试半点没受赵盼儿难产事件的影响,仔细再仔细,斟酌再斟酌,也只花一个小时就顺利地答完了题。
这时代是人工改卷,试卷的干净整洁十分重要。所以无论是上午的政治,还是现在的理化,盛景都是确定了再把答案写上,写上了就不改了,以保持卷面的整洁。
于是提前半个小时做完了题,她就百无聊赖起来。
如果没有听台上那位女老师说话,盛景可能又会像上午一样提前交卷。
可现在她不敢了。
万一监考老师看她场场提前交卷,认为她考试态度不端正,上报给教育局领导,让她政审这一关不过,用社会现实教她好好做人怎么办?
虽然半年后就有一次高考的机会,可她不要面子的吗?十年后第一届高考的含金量有多高,她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能让自己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而落榜呢?
小心无大错,还是谨慎一些好。
草稿纸是要上交的,她也不敢在上面画小人儿或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只能耐着性子,把试卷又检查了一遍,然后一看手表,还有二十分钟。
她叹了口气,坐在那里发呆。
无聊不说,还冷。考试的时候注意力全在题目上,她没什么感觉。可这会儿她觉得自己的手脚都要冻僵了。
考场上不是没有坐立不安的人。好些人基础极差,连题目都看不懂。
语文、政治这些科目不管会不会,都还能胡诌几句,把试卷填满。可理化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这些不会做的人就在那里坐着发呆硬挨,仿佛就这样坐到交卷铃响就有可能得到回报一样。
但也有挨不住的,干脆提前交卷走人。
那位女老师既佩服盛景的见义勇为,又为自己的误会感觉到愧疚,十分关注她。
这会儿看盛景坐在那里发呆,她赶紧走过去,看了盛景的试卷一眼。
结果就看到空着的地方都答满了,上面写了许多物理和化学符号,显然盛景是会做的。而且字迹漂亮,写作工整,整张试卷十分赏心悦目。
女老师这才放心地离开。
好不容易挨到还差五分钟打铃,盛景终于坐不住,提前交了卷。
走出教室的时候没看到方毅,她便往校门口走去,果然要学校外面看到了方毅,他正在跟盛河川说话。
盛景连忙跑了过去。
“你怎么这么晚?这些题对你来说不是很简单吗?”方毅一见她就问。
盛景扑闪了一下大眼睛:“你提前交卷了?”
“对啊,提前了半个小时。”方毅担心盛河川对他有看法,忙又解释道,“我都照你说的做,仔细把题目看过好几遍,又在草稿纸上把题做出来,确认无误后才抄上去的。主要是题少,又简单,再仔细一个小时也做完了。”
“那你们考场的老师没训你?”盛景又问。
“训我干嘛?”方毅莫名其妙。
盛景就把那位女老师的训她,又解释的事说了一遍。
“我本来不打算说的。做好事不留名嘛,再说赵盼儿又是咱们邻居,帮忙是应该的。可一想万一人家说咱迟到态度不端正,在政审时卡咱们怎么办?所以我才做了解释。”
她叹了口气:“因为这个原因,我做完了题愣是不敢提前交卷,一直坐在那里发呆拖到了这时候。”
“不会吧?”方毅有点儿懵,“我看好多人都提前交卷了。”
“那是因为他们不会做,自我放弃了。反正考不上,政审那关没轮上就被刷下来了,所以无所谓。咱们可不同。要是因为政审被刷下来,那多冤呐。”
盛河川严肃地对方毅道:“小景说得对。方毅你以后别提前交卷了。怎么的都挨到打铃后才交卷。”
“好。”方毅点头。
他那考场是个男老师,对他卡着时间进考场没说什么,他也就没想那么多。
盛景问盛河川:“赵盼儿怎么样了?”
盛河川摇头:“不清楚。我通知完陶立冬就回了大杂院。自行车还借给陶立冬了,我是走着回胡同的。回家歇了十分钟,就又过来接你们了。”
“我跟方毅哥有伴,不会出什么事,您真不用来接我们。天这么冷,您站在这里冻着了怎么办?您要生病了,我考试也不安生。”
“我在家里呆不住。”盛河川道,“我穿得多,走路也冷不着。只要你们不提前交卷,我卡着时间来,就不会在外面受冷。”
盛景叹了口气,知道劝他不住:“那您别来早,卡着时间到就行。”
她又四处望了望:“陈叔呢?”
“小娟下午做了半个多小时就出来了。你陈叔带她回去了。我来的时候在院子门口遇见了他们。”
“行,那我们赶紧回去吧。”盛景摸摸肚子,“我都有些饿了。”
中午方老爷子不敢搞得太油腻,做的饭菜都比较清淡。她跟方毅连跑带颠从医院走了半个多小时到六中,又在教室里做了一个半小时的脑力运动,中午吃的那点儿早消化光了。
她现在长身体,消耗大,饿得快。
盛河川像是早有预料似的,从怀里掏出两个油纸包,递给两人一人一个。
“天冷,我没敢带有油的,吃几块饼干垫垫肚子。等你们考完了,咱们四人去关家小院好好吃一顿。”
“太好了。”盛景欢呼起来。
方毅看盛景这样,嘴角噙着笑,把手里的油纸包递到她面前:“我不饿,你吃。”
“不差那两口,你吃你的。”盛景不要。
盛河川意味深长地看了方毅一眼,对盛景道:“走吧,估摸着你们会提前交卷,又担心你们饿了,你方爷爷已经在家里做吃的了。我让他做了你最喜欢的甜酒汤圆蛋,放了姜,吃一碗又饱肚又去寒。羊蝎子也炖上了,等晚饭的时候保证浓香四溢。”
方勇刚并不像方老爷子抱怨的那样不管老子和儿子。知道方毅要考试,他前两天就派人送了一大堆东西过来,保暖的新军大衣、新靴子就各送了四件四双——显然盛河川和盛景也有份。有一份明显是女人的尺码,盛景穿上去军靴正好合脚,军大衣也十分合身。
可见方勇刚这份礼物准备得十分经心。
除之还送了两个暖水袋,两只派克钢笔,半只羊,几十个鸡蛋,以及一大堆麦乳精、饼干、大白兔奶糖之类的营养品。
如果是后辈物品丰富的年代,邻里或朋友之间送些吃的喝的,大家都能坦然接受。毕竟这东西不值多少钱,随便请吃一顿饭或是送个什么东西就能还清人情。
可这年代不行。有些东西就是有钱也买不到。
担心盛家祖孙俩不要,送东西来的那人还特地跟盛河川道:“首长特别感激您替方毅找的工作。没工作不仅仅少了一份收入,更有可能影响心情和心态。所以您给方毅找的这两份工作的人情,不是这点东西能还清的。首长说了,请您别客气,务必要收下。”
方老爷子在一旁边也十分赞成:“就是。老盛,咱两家什么关系?你要推辞就见外了啊。以后有什么事,我们可就不敢再麻烦你了。”
不说对方毅的照顾,只说军大衣、军靴和钢笔是自家孙女在考试时用得着的,盛河川就不打算客气。他道了谢就收下了。
大雪的天,东西冻着也不会坏,那半只羊四个人能吃好些天。
这会儿盛景听了盛河川的话,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她拉着盛河川的袖子,催道:“快走快走。”
回到大杂院,也才四点钟。但冬日天黑得早,家庭主妇们也是时候张罗晚饭了。水笼头那里有几个人在那里洗菜淘米。
盛景跟他们一一打了招呼。
等进了屋子,她奇怪地向盛河川道:“今天大家都好有素质哦,都没问我考得怎么样。”
盛河川好笑。
盛景有时候特别老成,有时候又十分的孩子气。
他轻哼一声道:“是我叫她们别问的。考完了就考完了,不管是好是歹都别想,吃好睡好,考好下一科才是正经事儿。她们也不是真关心你,就是随口一问,却扰了你的心境。”
盛景就冲他甜甜一笑:“谢谢爷爷。”
盛河川没有说话,但翘起的嘴角却显示出他的好心情,接过方老爷子手里的碗,放到孙女面前:“快吃,吃了暖和一点。”
方老爷子看了自家孙子一眼,把手里那碗用力往桌上一放,叫道:“方毅,吃完赶紧到厨房帮忙。”
方毅冲着方老爷子出去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低头开始吃东西。
等他们吃过晚饭,盛景把碗筷收拾好正准备出去洗,就听门外传来了陶立冬的声音:“盛大爷,方大爷。”
“进来。”
陶立冬一进门就跪了下去,要给盛河川磕头。
“哎哎,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赶紧起来。”盛河川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扶他。
方毅动作更快,已经把陶立冬给扶住了,没让他当真跪下去。
“多谢盛大爷,多谢方毅和盛景,谢谢你们救了盼儿。”陶立冬还是深深躹了一躬。
他抹了一把眼泪:“医生说幸好送得及时,否则盼儿跟孩子都保不住。”
“盼儿姐生了吗?她跟孩子都好吧?”盛景问道。
“生了。”陶立冬道,“五点多钟生的。我已经去国营饭店给她买了点吃的了,这会儿回家炖个鸡汤。她大出血,得好好补补。”
“母子平安就好。”盛景很高兴,又问,“男孩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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