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笛
盛景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地。
估摸着李建设很快就来,她没去扒拉金子,拿出李建设给的钥匙,挑出一把眼熟的,打开了她原先住的那间杂物间。
等眼睛适应了屋子里的黑暗,盛景扫视一圈,在角落里把她以前打猪草用的竹篓翻了出来。
这竹篓的大小跟李家用了很多年的那个锑盆差不多。她离开后估计都没人用过,底部铺的那层干草都还在,应该是她以前弄的。
她拿块抹布把篓子擦了擦,翻出一把镰刀扔进篓子里,又找了把锄头,提着出了房间,转身把房门锁上。
她走到菜地旁边杂草最茂盛的地方,将篓子和锄头藏进去。
干完这些,她才去了厨房,舀了几瓢水进锅里,盖上锅盖,点燃茅草,再在茅草上架上木柴。然后拿了盆儿、刀、砧板等东西出门到水井边,准备杀鸡剥鱼。
李建设腿长脚长,又熟悉地形,穿小巷过来也不慢。盛景刚才那一系列动作看似复杂,实则极快,最多不超过五分钟。
她把吊桶扔进井里时,李建设就进了院门。
“我来打水。”他过来抢过麻绳,利索地一甩绳子,水桶就在水面上打了个跟斗,倒扣着进了水里。他三下两下就提了一桶水上来。
“菜地里有菜,你尽管摘。我们家就三个人,那些菜吃不完,都长老了拿去喂猪。”李建设道。
盛景拿篓子出来,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呢。
她道:“好,我一会儿摘点。我爷爷不会做饭没经验,就买了白菜萝卜和几根莴苣。我看你家菜园有豌豆,我一会儿摘点。”
“哈哈,咱农村,少什么也少不了青菜。”
李建设连提几桶水,把盆子装满,又问盛景要了钥匙,从杂物间拿了两个旧桶出来,装满了水,李建设这才挑着两只桶去了村中央打水。
估计李建设走远了,盛景赶紧把院门拴了,跑到厕所旁,先把她做了记号的烂砖头小心地用手拿开,再提起锄头小心地往下挖,没一会儿,李家那只酸菜瓮就出现在了眼前。
盛景心里一喜,用锄头把旁边的土掀开,等瓮子露出大半后,她伸手过去,咬牙往上一提,就把瓮子提了起来。
打开盖子,里面的小黄鱼就映入盛景的眼帘。
这东西要是被人发现,那是连金子带瓮子全不见了影儿;没发现就一块不少。不存在被人偷了几块的问题。
盛景也没去数,拿出一块看了看没问题,就连瓮子带金子一股脑地搬到了篓子里,再用镰刀割了些草把四周塞紧。
将篓子藏在杂草丛里,她先把挖出来的坑填上,将烂砖头小心地恢复原装。
直起身来看了看,发现看不出异样,盛景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把篓子搬到院子里,将锑盆洗净放到篓子上面,这盆子和篓子,就跟锅和灶似的,扣在上面大小正合适。
她摘了些青菜洗净切好放到盆子里,麻利地杀鸡剥鱼,砍好后用碗分装了,把碗也都放进了盆子里。
把篓子和锄头都绑在自行车后座,她进厨房熄了火,锁好门骑车朝村北而去。
到了岔道口她没拐到村东去,而是径直走了一小段路。
这边有几株桃树。因为是毛桃,又小又涩,没人来摘。桃子成熟后落到地上,到了春天就长出小树苗来。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片桃树林。
盛景下了车,挑了两株大小合适的桃苗挖了,用网兜装着,这才回了新宅子。
新宅子那么多人,盛景敢把金子拿过来,就是仗着这些人没一个是多手多脚爱管闲事的。她到时候大大方方地把瓮子放到她那个房间的角落里,也没谁会去翻看。
结果进了门,她发现偌大的宅子里只有方毅一个人在忙活,其他人都不见了。
“仨老头儿呢?”她问道。
“去村委了。”方毅无奈,“我爷爷就是个急性子。李队长说去搬桌子凳子,问他要不要顺便过去办买宅基地的手续,他就跟着人走了。”
要是平时,盛景肯定得关心两句。可现在她心思全在金子上。
她又问:“那我表哥呢?”
“他去后面的树林拾柴了。”
方毅往自行车后座的篓子瞧,看到盆子里的菜,问道:“都收拾好了?我来做吧。”
这话正中盛景的下怀,她答应得极干脆:“行,那你做。”
方毅的厨艺得了方老爷子的真传,甚至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
盛河川是典型的厨房杀手,盛景又有意孝顺老爷子,这才包揽了厨房里的活儿。方毅这里她可就不惯着。
盛景把自行车支好,解开绑篓子的绳子,把盆子端下来递给方毅,“你先忙,我去后院把这两株桃树种下去。”
她又解释那个瓮子:“我拿了小半瓮咸菜过来。以后过来没菜的时候,捞点咸菜就能凑合一顿。”
方毅也没在意,他目光都放在了那两株小树苗上。
看了一会儿,他皱眉道:“这母株的桃子好吃吗?品种不好,长出来的桃儿又小又涩,根本不能吃。你想要,我到时候找人去农科院拿两株果苗来给你。”
“不怕,我打算试试自己嫁接,这个种下只是做砧木。反正这么宽的院子,随便折腾。”盛景道。
方毅就不说话了,提了那盆菜进了厨房。
灶是半湿的,柴也不是很干,这顿饭估计做得还挺费劲儿,有得他折腾。
厨房在前院,而且是朝东的,根本看不到后院的情况。盛景这下不用鬼鬼祟祟了。
她在后院鸡圈和围墙根形成的三角区挖了个坑,把瓮子埋了下去。
把瓮子埋好平了土,盛景大松了一口气。
这下她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不用再为她的金子提心吊胆了。
她又挑了个地方,把两株毛桃苗种下去,拍拍手算是大功告成了。
等厨房有废水再淋一下,是死是活就看它们的命数了。
她回到厨房,给方毅打下手。没过一会儿,李建设也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李先进。
等他们把菜都做出来,仨老头儿也回来了,大家高高兴兴地开始吃饭。
“你们这宅子,要不要打新家具?”李柱生边吃边问道。
盛河川摇头:“还是不了。”
他转头对方老爷子道:“咱们平时不在这儿,置办太好的家具我怕招贼。七哥你平时去废品收购站的时候帮我们留意一下,有合适的床啊、椅子什么的,整两三套,叫人送到这儿来。”
这是盛景和盛河川商量过决定的。
新家具招贼还算了,他们怕李柱生时刻替他们的家具担惊受怕。要是闹得老爷子半夜不放心跑过来察看,那就是他们的罪过了。
“行,没问题。废品收购站的老张我熟,叫他帮我留意着,有合适就帮咱留着。”方七道。
他这几年没上班,却也不是只靠儿子救济,没有半点进项的。
他以前做生意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鉴赏古董也有点眼力界儿。
仗着自己儿子是副军长,住的房子又是自家的,他跟方毅偷偷摸摸在屋里挖了个地下室。
这些年他时常乔装打扮去各处的废品收购站淘宝,淘到宝贝就往他屋里的地下室里藏,也藏了不少好东西。
有一次那废品站的老张犯心脏病,方七碰上救了他一命,从此就多了一个帮他留意好东西的人。
相交多年,他这事瞒了别人,却逃不过盛河川的眼睛。要不是以前一个人过日子,无牵无挂,盛河川都得跟他一起去淘好东西。
第87章
◎高考又来了◎
“小景, 你表哥来了。”门外响起夏老太太的声音。
现在已是一九七八年的七月底。这一年的高考是七月二十号至二十二号,李建设前段时间高考完了。
这会儿听到李建设来, 盛景就知道他肯定是过了初选。
盛景正要回应一声, 就见李建设冲进门来,欣喜若狂地对盛景道:“小景,我过初选了。”
盛景高兴道:“恭喜你。”
“哎唷, 又出了个大学生,恭喜恭喜啊。”夏老太太也喜气洋洋地嚷嚷起来。
夏老太太的嗓子不算尖,年轻的时候声音应该挺好看, 还带着一点点特有的腔调。这也是大家能容忍她整天在院子里大惊小怪的缘故。
报喜嘛, 那自然得提高音量。李建设不是这院子里的人,不敢高声说话,夏老太太却没顾忌, 最后那句比平时高了八个调。
在水笼头那里洗衣服的马桂英、吴丽等人都过来恭喜。
陈常凯在屋里听到这话, 立刻跑出来:“李建设,你过初选了?恭喜你啊。你填的什么志愿?”
“我估分时成绩不是很拔尖,北城大学和华清根本没敢想。我自己又没有特别喜欢的专业,小景就建议我填北城师范大学为第一志愿,第二志愿是首都师范大学,第三志愿是华东师范大学。”
“啊,跟我去年一模一样啊。”陈常凯叫了起来。
他去年的分数不大够, 报的第一志愿北城师范大学和第二志愿首都师范大学都没被录,最后被第三志愿华东师范大学录取了。
听到这话,邻居们的脸色就变了变,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马桂英看到这些邻居们打眼色, 她转身离开了人群, 回到水笼头那里漂洗衣服;而正打算凑过来说几句话的陈坤见状也停住了脚步。
现在还实行从哪里来的生源, 毕业时再分回哪里去的原则,即一般都分配回户籍所在地,做与专业相关的工作。没有太多自己选择的余地,这就是“包分配”。
而且师范生的补助比其他大学生多。他们得了国家额外的补助,那就只能呆在教育界。如果想不当老师转去干别的,那就得给国家交一笔改派费,这笔改派费起码是一个人几年的工资总和,不是一般小老百姓能承受得起的。
所以陈常凯在拿到通知书的那一刻,他毕业后要走的路就定了,那就是大学毕业后回北城来做个老师,很有可能就回第六中学执教。
第六中学是完中,有高中部和初中部。
所以他虽然考上了大学,但大杂院里的人当面奉承恭喜,背地里都暗自嘀咕,觉得去学校当老师还不如进厂当工人。
不说远,只说近的,六中老师的福利待遇,完全比不上赵盼儿在纺织厂的福利待遇。
不过毕业后好歹是正式工,比陈常凯原来的临时工要强。而且上大学不要钱,每月都有生活补助,从这一点上来说,也算还可以。
像李建设这种农村小子,能考上大学,毕业分配时就算是回县里当个中学老师,也比他在地里刨食、当一辈子农村人强。
但像盛景这种工厂里的正式工,还是坐办公室的,如果只是考上一个师范大学,邻居们就觉得没必要,不值当。
别人有顾忌,或情商高,就算背地里嘀咕,也不会说出来。
可夏老太就不同了。
她孙子夏中杰去年没考上,今年又没考上,这会儿也没找到工作,就在家里呆着。好在今年没再有人来催着下乡插队了。
看到马桂英整天炫耀自己儿子是大学生,她非常不高兴。后来听到了邻居们的嘀咕,她心里就兴灾乐祸起来。
因为这些原因,她这会儿就直接问了出来:“小景啊,你为什么劝你表哥考师范大学啊?老师的福利待遇可不好。你表哥这样的男孩子,学个修机子的专业多好。考不上大学,考个中专也好嘛。你们又有机械厂的路子,毕业后进机械厂当工人,不比当老师强?”
邻居们碍于陈常凯一家,没有出声附和,但点头赞同这话的人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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