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于是吩咐菖蒲将双鲤收起。
虽未能送出,低落的情绪到底有了出口,稍微好受一些。
不过这好受也只是暂时的。
天色渐暗,即将开宴,姜佛桑再次烦乱起来,再不复先前看客心态。
说是族宴,若是沾亲带故都算上,人可不少,好在今日只是同宗聚宴。
萧琥作为萧家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二弟萧熊、三弟萧豹。
据说萧琥本作萧虎,经人指点在“虎”前加一王字,才有了后来这番事业——老百姓可不管真假,他们最爱听这种戏说。
在萧琥起家前,两个弟弟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汉,即便跟着萧琥东征西讨了这些年,仍能看出些本来的面貌。
略显憨实的萧熊有三子,萧彤、萧彭、萧彬,他们的妻子分别是罗氏、郑氏和吴氏。
稍显严肃的萧豹本有四子,长子次子皆为胡虏所杀,如今膝下只余两子:一子萧彪,年十九;一子萧彰,年十八。
后者正是大婚那日代替萧元度迎亲之人。
晨起去佟夫人处拜贺时就与几个堂娣姒见过礼了,那时没能多说,这会儿三人却不肯放过她。在卞氏院中将她团团围住,非要她老实交代昨夜过得如何。
尤其萧彤的妻子罗氏,乡里长大,养就一副大大咧咧的脾性,惯喜捉弄人,话也说得粗俗。
姜佛桑躲她不过,被逼问得面红耳赤。
郑氏、吴氏虽没那么直白,却是笑盈盈将去路堵了个结实,一副不说明白就不放人的架势。
幸得卞氏救场:“亏你们也是做嫂嫂的,就这样欺负新妇?”
罗氏呦呦了几声:“俺们是没你方便,想问随时就问了。难得见弟妇一回,可不得抓着机会?”
卞氏笑啐她:“说得好似谁拦了你的路,不让你见。大门敞着,十天半月不见你一回,又怪谁?”
“前阵子不得闲,及至得闲了新妇又不在家,我费劲巴力跑来看你不成?”
“没成想你也是个喜新厌旧的!处了半辈子,这就嫌弃上了……”
两人打起了嘴仗。
郑氏和吴氏走上前,一左一右拉住姜佛桑的手:“好弟妇,方才和你闹着玩,可别恼。”
姜佛桑脸上晕红稍退,摇了摇头:“几位兄嫂都是率性之人,没有恶意。”
“恶意是没有,意思还是有的。你倒是说说,五堂弟昨晚……”
姜佛桑:“……”
卞氏搡开罗氏,过来拉了她就走:“咱们只管赴宴去,留她们在外头喝冷风。”
罗氏叉腰:“好哇,倒要找伯父评评理,他家大妇就是这般待客的?!”
卞氏边走边回头:“我眼神不济,竟不知贵客登门,还以为哪家土匪进了村。”
罗氏喷笑,郑氏和吴氏也掩袖笑作一团。
步入正厅之际,姜佛桑眼神微闪。
除夕家宴用的是木枰案几,今日族宴,虽仍是单人单案,枰子却全部换成了矮圈椅。
卞氏中午谴人来扶风院,说想要一批圈椅时她就猜到了。
卞氏也没瞒她,说确是大人公吩咐。
拜姜佛桑先前送的那套家什所赐,萧琥已是坐惯了,昨晚从宴首跽坐到宴尾,很有些吃不消,才会有此安排。
罗氏三人随后进来,见了圈椅虽觉古怪,试坐之后都道比木枰舒适。
萧熊哈哈大笑:“兄长哪来的此等好物?”
萧琥看向姜佛桑:“我有好儿妇,体我跽坐辛劳,特送来此物。”
萧熊的目光也落在姜佛桑身上:“贤侄妇,能否也给叔父送一份啊?”
姜佛桑忙道:“何劳吩咐?已命人备好,明早便送至府上。”
萧熊又是一阵大笑,连连夸赞道:“还是儿妇好,儿妇比儿子贴心!”
萧琥抚须点头:“此言在理。”
而后看了眼萧元度,重哼一声。
姜佛桑走到萧元度身边坐下,两人谁也没有看彼此。
宴席开始。
第143章 藏钩之戏
今日宴席比之家宴还要热闹。
主食五种、热菜十五道、凉菜五道、汤点三道,美酒数种。
除了丰盛的席面,竟还有舞伎助兴。
食着佳肴,佐以佳酿,耳听着丝竹管弦之声,抬眼便见美人舞袖摇曳,实在是种享受。
席间,萧琥从军中诸务说到今日的骑射之戏,几个子侄皆得到了褒奖,反倒是又取了头名的萧元度被略过。
萧元度显然也不在意,只顾闷头饮酒。
一支舞还未跳完,姜佛桑余光瞥到他已要了第二壶。
这么个喝法,出事也不怪。
不过……姜佛桑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甘姬并不在。
是了,今日各房侧庶皆没有出席。
难道也不是今日?
正想着,目光不慎与对面席中一男子相对。
比之萧家几兄弟,此人稍显文弱,姜佛桑认出他是三叔父的幼子萧彰,微颔首以致意。
萧彰愣了一瞬,嘴角动了几下,似乎不知该摆个什么表情,最终红着脸、颔首回礼。
姜佛桑收回视线,心中左右为难——阻止事情暴露,等同于帮萧元度遮丑;不阻止,她也要被这盆脏水给泼一身。
停了停,夹了一箸热菜放到萧元度面前的盘盏中:“夫主别光顾着饮酒,好歹垫垫肚子。”
不管了,先安稳度过今晚再说,萧元度少饮些酒、保持清醒总是好的。
萧元度心绪明显不佳,看也不看,将盘盏远远推开,又让侍者斟了满满一樽。
姜佛桑面上微微笑,心头却是火起。瞥了眼案头未曾碰过的酒樽,端起也饮了一口。
罗氏见状,讶异道:“弟妇竟也好酒?”
这酒比之昨晚的还要烈些,幸而姜佛桑有了准备,勉强控制住了表情,缓缓放下衣袖,摇了摇头:“止是好奇,并不擅饮。”
罗氏笑:“如何,北酒可比南酒够劲儿?”
姜佛桑笑而不语,实是辣得张不开口,喉咙如火灼一般,莹白光润的额上已见微汗。
萧元度终于往她那瞥了一眼。嘴角扯了扯,坠着一丝不屑,对她酒量的不屑。
心火未去,又添新火,姜佛桑垂眼,真不想管他了。
那边,男人们行起了新一轮酒令。坐上觥筹交错,纵酒取乐不止,女眷们也差不多酒食饭饱,便随佟夫人去了偏厅。
“咱们乐自己的,留他们男人家说话。”佟夫人上首坐着,看她们玩乐。
由卞氏主持,众人先玩了会儿射覆。
罗氏总是猜度不准,卞氏便使眼色,让翟氏和郭氏狠灌了她几樽酒。
一边小声告诉姜佛桑:“看长嫂给你出气!”
罗氏本也是爽快人,输了就喝,没有废话。渐渐察觉出猫腻,才不乐意了。
指着卞氏:“好哇,合起伙来作弄我!你们四个是亲娣姒,我却也不是孤家寡人一个。”
于是郑氏和吴氏也被绑上了她那艘战船。
郑氏在瓯下覆住一物:“诸位且猜。”
由于指定了所覆之物须得在偏厅之内,最好是随身配戴,众人绕了一圈,也没见着厅内和她身上少了甚么。
姜佛桑想起一刻钟前,郑氏小女在中庭捡到一物跑来递予她,郑氏随手便塞进了袖袋中。
眼波一转,道:“内外方圆,五色成章,含宝守信,出则有率……可有猜错?”
郑氏叹了口气,自罚一樽。
罗氏一头雾水:“你到底藏了个什么玩意儿,我咋没听明白呢?”
郑氏从袖中拿出那个印囊递给长嫂看,上面绣着她夫主萧彭的名字,还是她亲手所绣。
罗氏大摇其头:“你们这些读过书的,忒多弯弯绕绕!”
翟氏就道:“快别说那些没用的,想躲罚不成?”
“没想躲,还不许人歇歇……”
不情不愿喝罢,罗氏摩拳擦掌,欲要扳回一局。
这回轮到姜佛桑覆,罗氏猜。
姜佛桑覆罢,罗氏抓耳挠腮迟迟答不出,便央道:“好弟妇,给提个醒。”
“少来。”卞氏将姜佛桑扯到自己身边,“这会儿知道告饶了?”
姜佛桑抿嘴笑,见她实在为难,到底露了点口风:“眠则俱眠,起则俱起。贪如豺狼,赃不入己。”
提示足够浅显,郑氏和吴氏皆已有了答案。
罗氏却是跌脚哀叹:“我还是饮酒罢!”
郑氏和吴氏阻拦不及,她已然认了罚。无法,只得陪她受罚。
几轮下来,两人也被灌了满腹的酒,直嚷着不能再饮了。
罗氏也摆手:“你们个个都是射覆的好手,不公,咱们玩藏钩,也来行酒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