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以往读这类诗文,总觉得缺点什么。许是诗文里描述的寒困之境令她这种长于南地的人难以想象,于是便连苦痛也变得朦胧而轻飘。
如今才算切身体会了。如此猛的雪,如此寒的天,让人的心也跟着变得茫茫,像是永远也走不出去似的。
“呸呸呸!女君且莫胡说,何止这一冬,你还能看无数个冬!”
恰逢春融回来,闻言就道:“都是冬还得了?春天何时来?”
菖蒲笑指着她:“这不就来了。”
短暂休整后,车队重新上路。
沿着驿道一路东行而后再往北,白日紧着赶路,夜晚投店歇宿,就连上元节也是在路上过的。
止是下雪倒还好,若遇更恶劣的天气,顶着强风往前行一步也难。除了因她病情耽搁的那几天,后来又因暴雪被困了数日,赶到巫雄时已是正月底。
姜佛桑悬着的心放回了原处。
还以为路上会遇见些许“意外”,没想到竟是一路风平浪静。
第166章 美酒佳肴
南地常根据土地、人口、贫富将各县邑定为上中下三品,北地暂时还没有依从此例。
单论贫富,巫雄无疑是下品;若论土地,则又不然。
巫雄虽地处偏远,占地却是颇广,方圆足二十多里,比一些诸侯王的城池还大,按南地标准已是极大县。
姜佛桑找休屠问过,巫雄县在籍民户总有五千余户,人口近三万,亦是大县标准。即便如此,人口与土地多少还是有些不相衬。
究其原因,除了北方地阔,再就是巫雄本为一座军马粮草城。
它与蕲州一样要常年面对胡虏的侵扰,作为豳州的屏障与大后方,除粮草人口之外,最重视的就是马匹,城池建得大些也在情理之中。
不仅大,城池前后皆有牧马河,春来草肥水足,倒是格外适合马匹的繁育。
他们抵达时已近傍晚,街上行人寥寥,其中一个城门吏引他们去了衙署。
衙署坐北朝南,遵循的是左文右武、前衙后寝的布局。
衙前有照墙,绕过照墙,中轴线上依次有大门、仪门、正堂、宅门、二堂、内楼等六进厅堂和五个院落。
出衙署大门内东侧边门,东区一片房舍,自南到北建有土地祠、东仓、幕厅、书斋;大门内的西区同样也有一片屋舍,首为监狱,监狱后东西厢为仓房、西仓,中为捕厅,捕厅后为内宅。
另外还有库房、庖室等等,主从有序、错落有致,廊道相接、浑然一体。
原是青墙灰瓦、乌梁朱门,只是年深日久,建筑已有些斑驳老旧。不过比预想中还是要好上许多。
进了大门,仪门还是关着的。
“上官且稍后。”城门吏殷勤陪笑,“已让人去通知县丞了,等……”
一路跋涉,天也不早了,谁耐烦等?萧元度抬手制止了他的聒噪,直接从东角门进了。
大堂是诉讼、审讯的场所。大堂后面为二堂,是议事办公和会客的地方。
大堂与二堂之间有宅门相隔,东边是军械库,西边是架阁库。宅门两旁相向建有班房,是看门的门子日夜轮流值班和住宿之所,以防闲人进入。
作为通入内宅的咽喉之地,值守之人当然也需是县令亲信,不仅作传达之用、还负有保卫之责。
再后为三堂,便是县令与眷属的内宅正寝,也即日常起居之所。三堂后为后花园。
一路走的都是砖砌的甬道,到了三堂换成了青石的。
进了院门,环视一圈,但见主室面阔三间,左右耳房各二间,东西廊屋各三间,倒是简洁。
行装全部搬进了院中,有她的,也有萧元度的。
菖蒲请示:“女君……”
姜佛桑看了萧元度一眼,恰逢萧元度也看向她。
两人都不说话。
忽然一阵吹打声传来,由远及近。
很快,二堂的门吏来报,说是县丞求见。
萧元度皱了皱眉。正和姜女较量的当口,并不愿在此时离开。
“不见!”
“公子,”休屠提醒,“不见怕是不妥。”
萧元度最烦这些繁文缛节,想把人叫进来见……虽说他心里并没真正把姜女当做自己的女眷,到底也还没浑到那份上。
斜睨了休屠一眼:“我回来就要歇息。”
这句话咬着牙说的,说完甩袖就走。
“……”休屠挠了挠头。
县丞范广带着一干衙役吏员等在二堂,远远见着一道高拔的身影,纳头便拜:“恭迎上官!”
拜完,范广直起身,示意吹打人员:“继续!继续!”
鼓乐蓦地大作,过于突兀刺耳,萧元度脸立时黑了下来。
“这是作甚?”
“我等引颈盼望了多日,颈子都伸长了,就盼着上官到任。”范广笑呵呵道,“上官有所不知,在此之前,卑职日日都要去西城门望上两三回。也是巧了,今日俗务缠身没及去,偏上官今日就到了!实是老天弄人,有意让我等抱憾!”
萧元度见他拉拉杂杂说了一通,全是虚话,耳边又聒噪得厉害,不耐烦道:“且让他们停下!”
范广得令,连忙转过身去,抬起两手往下压了压,喧嚣声顿时消弭。
萧元度脸色好看了些,仅仅是一些。
“行了,见也见了,没正事就赶紧走,有正事就留到明、后日再说。”
范广忙道:“上官稍候,卑职有一言。”
萧元度停住脚,环臂半侧过身来,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有屁快放。
“是这样,为了迎侯上官,我等绸缪良久,笙箫鼓乐都是早备下的,本该大开仪门迎上官进衙以示隆重,谁料……”范广呵呵一笑,“上官体恤我等,到任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卑职们却不能不尽孝心,现已在城中最大的酒楼设了宴,还请上官赏脸赴宴。”
“哦?”萧元度抬手摩挲着下颚,“最大的酒楼?里面都有什么?”
范广见他这样,以为有门路,两条扫帚眉兴奋得似蚯蚓一般,凑近道:“酒楼嘛,美酒佳肴。自然也少不了……”
关于新任县令的为人品性,范广早已打听透了,为了投其所好,他可谓煞费苦心。
若是一般人,自然不值他如此。可这是刺史公子!虽听说其在府中不太受宠,好歹也占个名头,讨好了他,好处怎么也不会少。
初次见面,话不好说得太露骨。点到即止,后面跟了一串男人都能懂的含蓄笑声。
他一笑,身后一干人也跟着笑。
萧元度也扯了扯嘴角,似乎起了兴致。
范广笑得愈发卖力,伸手作请状:“上官,咱们走着吧。”
话落,就见萧元度笑容顿收,陡然变脸。却也不似发怒,只没个表情,让人琢磨不出。
就在一群人战战兢兢之际,他打了个哈欠:“你们自去罢,我今日乏了。”
“可——”
萧元度回身,指了指范广,以及那些鼓乐手:“全带走,再响一声你脑袋别要了。”
范广只觉颈间一凉,再抬眼,那道身影已然走远。
“这……”一个廷掾凑过来问,“上官这是何意?”
范广想了想,一拍脑门,顿悟道:“今日时机不对!”
上官一路舟车劳顿,哪还有兴致?改日再试,准能成!
第167章 也有今日
萧元度回到内宅时檐下已经挑起了灯笼,主室有人进进出出,除了洒扫女侍,再有就是姜佛桑的两个贴身侍女。
眯眼瞧了一圈,不见休屠,心火蹭地窜了起来:“休屠!”
休屠从偏室探出头来:“公子,这呢。”
萧元度狠瞪了他一眼,负手在院中站了会,见根本没人理会他,沉着脸进了偏室。
休屠殷勤道:“公子方才不是说要歇息?榻已铺好,公子就寝罢。”
就这么大点地方,怕他找不到路似得还给指了指。
萧元度森然一笑,“有日子没抽你,我看你是皮又痒了!”
休屠下意识摸了摸右脸那道疤,还是去京陵路上公子坠马前抽的。
自那以后公子甚少再对他动过鞭子,在那之前倒是真没少挨。
不过他瞧公子这回也不像是真要揍人,嬉笑道:“这偏室也挺宽敞,公子将就一下算了。”
反正公子也不是甚么讲究人,狗窝也住过的,还在乎甚么正室偏室。
搁以前萧元度是不在乎,左右萧府他也少回,地盘被姜女占了也就占了。
但是现在,他就是气不顺,凭甚么姜女居正室他居偏室?
还有姜女,平日一口一个夫主叫得欢,这会儿倒不记得有个夫主了。
“我走时怎么交代你的?你是死人,在这杵着都能被她占了先?”
“这……”实际休屠也很为难。
公子一走,少夫人直接就进了主室,而后菖蒲就开始命人把东西往里抬,他总不好拦着不让吧。
萧元度大意失荆州,又做不出与姜女争抢之事,皱眉思索片刻:“看还有没有空闲院落。”
巫雄又非棘原,他不跟姜女一个院落也没人敢说甚么,既如此又何必委屈自己与她相看两厌?单独一个院落倒还清静。
休屠面露难色:“有是有,都用来安置咱们带的府兵和少夫人那几个随嫁部曲了。还有少夫人为侍女请的武师以及……”
萧元度打断他的喋喋不休:“前头那些配房和廊房,住不进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