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不料他竟绝口不提走的事,良烁以礼相待,他却非要自请为奴,还尽与奴僮抢活干。
一个人为了偿还恩义,当真可以做到此种地步?
姜佛桑一时倒不知说什么了,“既然你决意如此,回头我让良烁另给你安排——”
孰料商泉陵竟是摇手拒绝了,“染池也是大有学问的,棠阴在这边待的甚是欢欣,女君切勿为了我劳神。”
去年将他救起时还是白面儒生,在染池这边待了几个月,大日头下硬是晒黑不少。
不过观他神色,倒不似作伪,“也好。”
“恭送女君。”商泉陵躬身一礼,直到姜佛桑出了园子,才直起身来。
对于其他染匠的窃声私语,他充耳不闻,拿起圆木棍继续劳作去了。
回到棘原时方过未时,马车绕道西市看了织锦会场地,又与市令长谈一番,这才回萧府。
才进扶风院就听人说萧元姈回来了。
萧元姈行二,与三公子萧元承是一胎双生,夫家是相州刺史的大公子,嫁过去八年,生下二女一子。
“二娘子中晌前来过扶风院,女君不在,眼下她在佟夫人院中说话,女君还是去见见为好。”
姜佛桑颔首,更衣之后便去了佟夫人处。
才进院就闻一阵笑语声,卞氏和郭氏竟也在。
佟夫人身边坐着一位眉眼伶俐的女子,不作他想,应是萧元姈无疑了。
佟夫人今日倒是一脸和悦,“快来见见!这是你二姑姊。”
姜佛桑趋步走近,萧元姈也起身相迎。
两下见了礼,萧元姈拉着她的手坐下,不错眼地盯着她瞧。
“早听闻五郎的夫人不可多得,这一露面竟把我看呆了去!去年你们成婚时因小儿染疾未能成行,直至今日才得相见,弟妇勿要怪我才是。”
话落,身后的侍女奉上一个锦盒,“见面礼今日才补上,弟妇千万别推辞。”
姜佛桑致谢后,让菖蒲接下,这才歉然道:“闻说姑姊至,喜不自胜,匆忙间也忘了备礼。”
萧元姈抚掌笑:“作人姑姊的岂好占弟妇的便宜?留作下回,我把你那几个淘神的外甥带来,届时弟妇想不破费都不行。”
卞氏跟这个小姑子在闺中时就相熟,闻言羞她:“都为人母了,还是没个正形!”
萧元姈道:“弟妇新进门也就罢了,你是我兄嫂,我便是老掉牙也是可以问你讨压胜钱的。”
说罢伸手,问卞氏讨要。被卞氏一巴掌拍在手心。
花厅内笑作一团。
第217章 万众瞩目
“一胎双生,不想性格竟是如此迥异。”从佟夫人处回来,菖蒲如是感慨。
“龙生九子,各有所好。”
萧元姈性情爽利,还很是健谈,有她在的地方笑声几乎不绝,这一点姜佛桑早从卞氏处得知,是以今日相见并不意外。
大佟氏所出三子一女中,唯有这个姑姊随了大佟氏,无论是样貌还是脾性,是以一众子女中萧琥也最偏爱她。
萧元承则一向沉默寡言。不过也不难理解,双腿不良于行,心里多少会有积郁,性情大变也是难免。
萧元姈这次回来说是为了堂弟萧彰大婚,只不过路上耽搁了,才晚了这些天。
不过依姜佛桑看,她主要应该还是为了萧元承的病而来。
自年后萧元承腿疾复发,就一直在榻上躺着,听闻发作起来痛苦难当,回回咬得唇破血流,更数次以头抢壁,若非从人发现及时差点还寻了短见。足见有多受折磨。
幽草道:“三公子现在也是活受罪。瞰云院传出的消息,他的右腿已开始溃烂,医官用尽办法也难以遏止,都说若再这样下去就只能截——”
“截断?”菖蒲问。
幽草点了下头。
菖蒲哆嗦了一下,不敢想,光想想都令人害怕。
萧元承瘫了也有十多年了,能撑到今日才出问题,萧家已经尽了全力,生生拿金银堆出来的。
然人力所为终归有限。照医官所说,不截肢难活,可截肢也未必能活……剩下就是与天争命了。
“二姑姊随行带了几位医官,说是她这小半年专门赴南地寻访来的神医,但愿能够绝处逢生。”
幽草嘀咕了句:“那好比朽木还春、铁树开花。”
姜佛桑笑她,“看来我不在的日子也有好好读书。”虽然平日里最不爱读书的就是她。
幽草垂头,拿脚尖搓了搓地面,“婢子也是为了给女君传信……”
菖蒲则再次感叹,“都说二娘子和三公子感情最好,果然不假。瞧,三公子病倒,二娘子多上心,亲自寻神医、亲自送来。再看三少夫人,成日没事人一般,东遛西逛,还有闲心找女君晦气!”
经过青庐一事,菖蒲算是把翟氏给恨上了。
姜佛桑顿了顿,道:“翟氏亦有可怜之处。”
这话菖蒲和幽草俱不敢苟同:“她有甚好可怜的?”萧家娣姒几个,独她最惹人厌。
“翟氏或许不讨喜,甚至有时挺招嫌的,但——”
算算萧元承瘫痪时间,再算算翟氏嫁进萧家的时间,她几乎是一入门就守了活寡。
一年又一年,卞氏和郭氏到如今俱是儿女双全,独她膝下凄凉。而且瞧着与萧元承之间也是话不投机……
素日她表现得对孩子极为烦厌,觉其吵闹,对几个子侄也都不亲近。可但凡家宴,有意无意间,她的目光又总是在孩子身上打转。
从巫雄回来当天,见到她的第一面,翟氏率先看向她的腹部,而后长松一口气。
她心中所虑姜佛桑也清楚,只觉哭笑不得。
不过想想自己在许家那八年,翟氏其实比她前世强得多,至少还有心力折腾。
这些不方便说给侍女们听,就道:“打水来我洗漱。”
洗漱完正要上榻,良媪又端着她那些瓶瓶罐罐来了……
姜佛桑无声哀叹。
-
棘原百姓发现,近来的棘原城格外热闹。
自入了八月,城中陆续有外地商贩赶至,其中不乏极有名气的大行商,甚至还有瀚水以南的商客。
出奇的是,这些人并不去繁华的东市,纷纷在就近西市的邸店入驻,像在等待什么盛事。
有耳目灵敏的人一番打听,才知西市要举办一个什么织锦会。
听得一个锦字,就知与寻常百姓无缘了,反正也买不起。
不过看总是能看的,能引得这么多商贾赶至,必有好物,看看又不收钱,还能长见识。
这般想的人不在少数。
引颈以盼中,终于到了初八这日。
西市门有四,各有道路通向市中。择其一进入西市,但见青石铺就的街道两旁列肆众多、鳞次栉比。米、盐、丝、绢、茶、纸、席,以及各类漆木器,均是集市上的大宗商品,随处可见。除此之外还有时令果、蔬出售。
比起东市一副高不可攀的面孔,西市明显更具有烟火气一些。
可未免也太有烟火气了……
那般华美之物,岂会在这种地方展示?
商贾们一度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找了市令再三求证,确定就是西市无疑,只好耐下性子静等。
顺着街道南行,约摸中心位置,矗立着一座重叠的高楼,这便是市楼了。
市楼是市府官署之所在,出于管理街市的需要而建,市官居住在市楼里,登楼便能够居高临下、俯察市场,也便于就近随时地对市场进行管理。
市楼左侧有土台高三丈,上建二层楼,又称钟鼓楼,悬鼓一面、有钟一口,击之以开市、罢市。
钟鼓楼旁有一片开阔场地,眼下也起了高台。高台非是露天,搭有棚顶,只是四维被木板挡了个严实,看不清内里情况,愈发让人想一探究竟。
官市虽无集期一说,但开罢市的时间却与乡市相差无几,也是日中开市、傍晚散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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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被市魁分作三层,最内层是持名刺应邀而来的大行商,第二层是各地闻风而至的商贩,第三层才是看热闹的民众。
“怎地还不开始……”
“就是!神神秘秘的,快给咱们掌掌眼,瞧瞧究竟是什么好物!”
“日头晒人,该不会空等一场?”
“市令都来了,倒不怕空等,就怕白等……”
正所谓期望越高失望越大,经过先前一番造势,众人心中的期待已经达至顶点,若是拿出的东西满足不了被拉高的期待,那恐怕就不是事与愿违那么简单了,而是搬石头砸脚、自找苦吃。
就在万众瞩目中,随着一声锣响,高台旁的木板被一块块拆卸下来。
第218章 西市盛会
市令黄石晨起就开始坐立难安。
事实上他近几个月都没能睡安稳,尤其是八月以后。
市署负有监控并管理市场、维持秩序、处理买卖纠纷的重任,要常常检校市肆,如遇店肆错乱、商估没漏、恃强凌弱者,都要依律严惩。
而身为市令,他的职责除了主持这些日常事务,重中之重便是主征商税。
至于承办织锦会,此前是从未有过的。
良烁最初来找他的时候,他并不知此人是萧府五少夫人的庄园管事,听他道明来意,还很是莫名其妙。
直到他打开随身带来的木匣。
木匣以黑绒为底,绒面上装订着数块小儿巴掌大的布料,皆裁得方方正正。
市官虽不是甚了不起的官职,多少也是个肥缺,黄石也算见多识广,在商贸之事上的嗅觉更比别人敏锐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