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贵不可言 第197章

作者:枝上槑 标签: 穿越重生

  只可惜春融并未与她关在一处,而是与他府女婢关在一起,还不知遭际如何。

  她们这边也不容乐观。

  土匪窝,最不缺的是男人,最缺的就是女人。突然掳了这么些女人来,匪众一早就沸腾了,巡视的喽啰但凡经过,俱露出淫邪的目光。

  “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女眷,个个娇得跟朵花儿似的!”

  “都是钱堆出来的,能不美?只不知和欢楼女子是不是一个味……”

  “多久没碰过女人了?憋死了都要,不如——”

  “别动歪心思,头领发了话的,安生干完这票,以后吃香喝辣,还愁没女人?!”

  “真不知头领怕个啥,咱们虽指着这些人换钱,尝尝也无碍,她们又不敢说出去……”

  这话引起一阵猖狂大笑。

  女眷们花容失色,战战兢兢挤作一团,屏着呼吸,连啜泣也不敢了,生怕被注意到。

  石室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待这群喽啰过去之后,其中一人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姜佛桑一眼认出,这是城中富室赵家的主母,姓甄,素日以贤德著称,最是端正守礼。

  大抵就是太过守礼了,所以对眼下的处境比之常人更难以忍受。

  甄夫人脸上透出浓重的绝望,整个人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你们听到了,那些强人、那些强人不会放过我们的!与其如此,不若一死!”说着从发间拔下一根犀角簪。

  她们被关进这间石室前,身上的金饰玉器俱被搜罗一空,贼匪除了金玉翡翠也不识别的,倒让犀角簪成了漏网之鱼。

  “甄夫人!”

  “三思啊甄夫人……”

  惊呼和劝阻声此起彼伏。

  “你们休要再劝,我意已决。今日落入强人之手,蒙羞忍辱已是不可避免,便是苟全一命,还有何颜面活于世上?诸位,”甄夫人回首,“可有愿与我一道赴死者?”

  室内为之一静,她的目光所到之处,众人纷纷埋头,二十多位女眷,应者竟无一人。

  甄夫人目露嘲讽,“也罢。”

  话落,咬牙闭目,手握犀角簪朝脖颈猛刺而去。

  无人再劝阻,大家望着她的目光只有敬佩和愧意。

  是自愧不如,更有被她精神感染者,原本因畏死惧疼而摇摆的心逐渐坚定下来,决定稍后便追随她的脚步。

  “慢着!”

  甄夫人睁开眼。犀角簪抵在她的颈侧,再不能往前。阻止她的人是姜佛桑。

  “为何拦我?”

  “甄夫人宁死不屈、凛然赴死,可敬可佩。只是,”姜佛桑顿了顿,“且不说眼下还未至绝境,衙署兵吏和我们的家人说不定正在设法营救我等;就算真到了那一步,死又何益?不过亲者痛仇者快,我听闻甄夫人幺女尚在襁褓,你又怎忍离她而去?”

  甄夫人想起小女,眼泪倏地坠落,神情却更为坚绝:“我若不死,今后他们更要以我为耻。便是为吾儿着想,我也不能苟活。”

  不等姜佛桑开口再劝,有人抢白道:“甄夫人舍生取义,不似有的人,贪生怕死,亏得还出身士族!”

  说话的是汤氏三少夫人佟茹,出自佟氏一族,乃小佟氏之姪、鲍老夫人之孙,也是钟媄的表妹。只不过钟媄和这个表妹从来不对付,总也没说过几句话。

  姜佛桑最初猜测这伙匪寇应是受了汤氏指使,及至发现佟茹也在被掳之列,才意识到可能另有蹊跷。汤氏就指着与佟氏的这层姻亲,捧着佟茹还不够,怎会将她置于如此险地?

  当然也有可能是误抓……看佟茹眼泡红肿、变貌失色,事先应当并不知情。

  姜佛桑望着她:“佟氏亦是大族,怎不见你做个榜样?”

  “你!”佟茹涨红脸,咬牙道,“真要是到了那等境地,我自不惜一死!倒是姜夫人你,借口诸多,冠冕堂皇,也掩盖不了你贪生畏死的事实。”

  姜佛桑颔首,“我当然畏死。”

  继而反问,“谁不畏死?”

  这话让人无从辩驳。若不怕死,方才甄夫人询问有无愿意与她共同赴死者,就不会无人相应了。

  理确是这么个理,然心里所想和堂皇说出口又是两回事。

  尤其珠玉在前,有了甄夫人高尚言行作衬托,众人对姜佛桑多少有些不齿,一时间窃窃私语起来。

  “还是京陵贵女呢……”

  “不肯为夫主守贞,也不为家族声名着想,玷辱门楣……”

  “以往觉得她高不可攀,不想竟是如此不堪!我虽不想死,但我宁死也不会屈从于那些强人!”

  “萧县令娶了她当真是瞎了眼……”

第270章 一眼荡魂

  “这还没如何呢,倒是自己人先闹了起来,可真开了眼了!”

  钟媄肺都要气炸了,忍不住出言嘲讽,“你们既如此了不起,方才怎就一个个都成了哑巴?不怕死犹豫作甚,陪甄夫人一道,黄泉路上也热闹。明明自己胆小如鼠,指责起别人倒是如狼似虎!”

  这话狠削了一些人的脸,指责姜佛桑的那些女眷不得不羞臊吞声。

  甄夫人原本对姜佛桑观感颇佳,眼下只觉失望得厉害:“人各有志,但愿你不会为这一刻的选择而后悔。”

  “甄夫人觉得自己这般勇且毅?”姜佛桑垂目一笑,“以死明志、保贞全节,甄夫人视之为勇,我却觉得是懦者之行。”

  甄夫人冷脸:“夏虫不足以语冰。”

  姜佛桑不介意被她讥嘲见识短浅,只问她,“千古艰难唯一死,死都不怕,还怕活着?”

  “姜夫人可知,落到那些人手里,远比死可怕千倍。”

  姜佛桑何尝不清楚?若衙署不能将她们尽快解救出去,等着她们的会是什么。

  蹂躏、凌辱……甚至蹂躏凌辱之后还是难逃一死。

  然而让她什么也不做就这么白白去死,她做不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吗?

  “空有自戕之心,为何就没有诛贼之志?你连与敌寇周旋的勇气都没有,死多轻巧,眼一闭,万事皆休。可我还是想提醒一下甄夫人,人一死便什么都没了,你的夫郎不出半载就会另娶,你的儿女从此后将要寄人篱下,若是继母不慈,生途更是多舛……到头来你不过感动了自己,除此之外落得了什么?难道就为了在列女传上添上一笔?何其之愚。”

  随着天黑下来,悬于石室一角的油灯早已点燃。两簇火苗映照在她的眸底,忽而化为两把淬了火的利剑,直刺人心。

  甄夫人怔怔看着,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她所言不无道理。

  可是有什么道理?女子贵节烈,她说的都是歪理。

  “我已说了,人各有志,姜夫人又何必强人所难。”

  姜佛桑看着面前这个七贞九烈的女人。

  她的贞节和刚烈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刻在骨子里的。这是她生来就习得的道理。

  姜佛桑想起在去往南州的船上自己那纵身一跃……曾几何时,她也是另一个甄夫人。

  她感到无奈、无力,因为她唤不醒这个“可敬”的女人,她唤不醒任何人。

  别人不会因为她的几句话而动摇,这世道也不会因为她的几句话而改变。

  徐徐一叹,缓缓松开手,“你还是再想想罢。你不知那种滋味……死了,真就什么都没了。”

  才将背过身去,一阵尖叫声刺破鼓膜。

  “她、她死了……”

  钟媄终究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被眼前这一幕惊得语不成调。何瑱也是色白如纸。

  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因甄夫人的死突然爆发,哭天抢地声很快引来了巡视人。

  看到已经气绝的甄夫人,他们啐了一口就把人抬走了,地上只留下一滩血迹。

  众女眷望着那滩血迹,脸上木木呆呆,心中绝望更甚,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下场。

  为了避免再有人寻死,女眷们又被搜检了一遍,确认再无任何利器方才罢休。

  这期间又崩溃了数人,她们只恨没能紧随甄夫人而去,这回连犀首簪也没了,唯有撞墙……又怕触之不死。

  那几个喽啰搜检完仍不肯走,色心上来,得寸进尺,从女眷中硬拽了一个出去,口称她神情有异,疑心她身上还有利器,要她脱了衣裳验看。

  被拖出的是个未嫁的女郎,一脸的稚嫩相,哭求不止,却只惹来更下流的对待。

  余下女眷皆抱头捂耳,没有一个敢开口。落到这种境地,自保尚且艰难,谁还顾得上别人?只盼着同样的事情别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好。

  就连钟媄也死死拽住姜佛桑,紧闭着眼冲她狠狠摇头。

  她们处在视野昏暗的角落,不然只怕被拽出去的就是五表嫂了,虽然五表嫂的脸被菖蒲涂了黑灰,也难保……

  布帛撕裂声传来,女郎的哭声尖锐刺耳,何瑱偏过头靠在姜佛桑肩膀,一阵湿意很快浸透了那片衣衫。

  “我是巫雄令夫人,”姜佛桑还是开了口,“我要见你们头领。”

  给了钟媄与何瑱一个安抚的眼神后,她缓缓起身、走出角落,步履从容。

  石室内鸦雀不闻,被欺凌的女郎还有其他女眷俱都呆住了。

  为首的喽啰呦呵一声,“县令夫人又如何?!当这里还是巫雄县衙,由得你发号施令?”

  “县令夫人不如何,可你们头领还指着我们这些女眷大发横财,是也不是?方才已经被你们逼死一个,若是再出意外,倒要看看你们如何交代。”

  “你——”

  此女气度不凡,身处危地却无惧色,一副凛然不可侵犯之态。几个喽啰情知她是虚架子,相觑一眼,还是松开了那个女郎。

  女郎匆忙拢了撕裂的衣衫跑开了。

  方才说话的喽啰认真打量起姜佛桑,灯火照耀下,即便她脸上染了脏污,也能看出姿容不俗。

  不怀好意一笑,“来人,去请示头领!”

  汪造正与众弟兄饮酒。

  “你们说,等萧元度从郡城回来,发现夫人被咱们抢了,会是何等心情?”

  “哼,断人财路,就休怪别人掏他老巢!”

  “都说萧元度的夫人乃绝色,不知有无夸大……”

  汪造闻言,大手一挥,“这有何难?让人把她叫来,陪咱弟兄耍乐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