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还以为他终于忍无可忍了,孰料他并没有当即发怒,而是招手叫了几个兵役进来。
兵役们得了吩咐,将身上所配刀剑纷纷解下,往以佟茹为首的那几个女眷面前一扔。
佟茹往后连退数步,惊疑不定:“这是做甚?!”
萧元度朝她投去一瞥,随意淡漠的眼神,直令她毛骨悚然。
“你既不怕死,死一个看看。”
佟茹瞬间涨红了脸,“我、我又未做亏心事,凭什么要死?”
“匪窝里待了一夜,不死何为?”
轻飘飘一句,莫说佟茹,在场所有女眷皆变了颜色。包括方才为姜佛桑说话那些,也包括钟媄与何瑱。
佟茹咬了下唇。她怎么忘了,这萧霸王浑起来是六亲不认的。
强自辩解道:“我们只是被掳,什么也未发生!”
“黑黑白白又岂由你说了算。”
竟然拿她说过的话来堵她,实在可恨!
“这么多人在此,不信你尽可以问,难道只我一个扯谎?!”
“从不闻有贼喊捉贼的。利益交关,为了自己的名声、脸面,撒慌遮丑也不稀奇,反正看守你们的喽啰已死,死无对证。但是你,你们所有人,都在同一个匪窝里待了一夜,这是不争的事实。”
佟茹没想到他如此无耻:“你休要血口喷人!”
萧元度嗤笑一声,极其不屑,“不信试试看,看你们的夫主家人,还有巫雄的百姓,是信你们,还是信我。”
女眷们纷纷啜泣起来,夹杂着微弱的辩解声。
“没,萧县令,我们没有……”
佟茹也慌了神,“你是县令,你不能如此!”
“我可以不如此!”萧元度豁然转身,目光如炬,逼视着她,“但别忘了这山上还有千余人。人多口杂,众口铄金,这一点你应当再清楚不过!”
他瞬间变脸,佟茹一时吓得缩脖垂眼。
钟媄啧啧:“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轮到自己,知道慌了、怕了?知道什么是百口莫辩了?”
佟茹两腮鼓起,瞧着仍不服气,只是当着萧霸王的面,再不敢做口舌争辩。
萧元度轻蔑地扫了她一眼,抬眼扫视其他女眷,“一根绳上的蚂蚱,攀诬别人,自己又岂能摘得干净。还想安生度日的,出了积雪山,就管住你们的嘴!”
女眷们唯有诺诺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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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兵役开始护送女眷们下山。
女眷们惊魂甫定,又吃了那一通吓,面上皆是一副凄惶之色。
出了屋室,看见立在廊下的姜佛桑。也不知她在此处站了多久,又听了多少。
“姜夫人,我等并无——”
“无需多言,我都清楚。夫主他也只是玩笑,诸位勿往心里去。”
有她这句话众人才放心地跟随兵役离开。
姜佛桑叫住佟茹,“凝香……”
佟茹不知是心虚还是后怕,朝室内瞄了眼,飞快收回视线,也不看姜佛桑,脚步更是停都未停,问身侧搀扶她的侍女:“凝香死哪去了?罢了罢了,不管她了,那就是个心野的,死了才好。”
姜佛桑闭上嘴,转身入室。
萧元度脸有些冷,双眸深深看着他,没什么表情。
相处近三年,姜佛桑又怎会看不出他此时正在忍怒。
“夫主有什么想问妾的?”
“你又有何想对我说的。”
姜佛桑这会儿才注意到,他嗓音有些哑,眼底血丝遍布,应是未休息好的缘故。
“她们说得都是真的,妾确实畏死,与汪造周旋首先也只是为了自保,顾全他人只是顺便。”
萧元度静静听着,不言声。
“可佟茹有一言错了,妾虽畏死,却并非不肯为夫主而死。倘或哪日夫主到了绝境,妾愿与夫主并肩而战、同生共死。”
“只是,”姜佛桑慢抬眸,望着他道,“似这种只为‘节烈’二字的无意义牺牲,恕妾不愿。”
萧元度的嘴角已经绷成了一条直线:“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那么你以为我是该喜还是该怒。”
姜佛桑诚实道:“妾不知。”
萧元度点头,哂笑道:“是!你——”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
他在气什么?气姜女的不信任?
姜女不肯信赖于他,他又何尝给过姜女托付身心的机会。
荣辱与共、亲密无间、心照不宣……他与姜女之间从来就不存在这样的土壤。
而且她才方死里逃生,眼下也不宜计较这个。
想至此,面色稍缓,略显僵硬地扯了下嘴角,“我信你所言。”
姜佛桑怔忪片刻,浅浅一笑:“夫主当真信妾?妾在匪窝待了这许久,又被汪造另置屋室安置,甚至差点拜了——”
“够了!”萧元度打断她,方才硬挤出的那点假笑消失得无影无踪,面色黧黑,满眼阴郁。
不过这怒气是冲着汪造。
只恨汪造已死,不然定叫他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还拜堂,萧元度把双拳捏得咯吱作响。
第280章 头脑一昏
萧元度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腔内翻滚的杀意,盯视姜女双眼,郑重道:“你说的,千古艰难唯一死。”
重复这句话时萧元度几不可查滞了下,因为琼枝也说过相似的话……
闭了下眼,强令自己停下。
姜女就是姜女,不是任何人,他也不该总在她的身上找寻别人的影子。
摒除杂念,睁开眼,叫了声七娘。
“你是对的,”他道,“死才是最不值的,贞节那些狗屁都不是。无论到何种境地、无论遭遇了什么,都该好好活着。”
抬起的手在半空停顿了一下,终还是抚上她的面颊。
拇指在一道已经干涸的血迹上摩挲着:“七娘,你是勇敢的,我……以你为豪。”
他第一次做出这种亲密的举止,也是头一回说这么直白的话。
两两相望,他的眼神滚烫而真诚,没有半分敷衍与伪装。
心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脸上维持的笑一点点淡了下去。
“你……”姜佛桑想说些什么,喉咙忽然哽住。
眼睑微阖,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萧元度没想到自己一番话会是这么个结果。
一下慌了手脚,“是我哪里说错了?还是——”
脑中急想潘岳那些哄人的招数,一招还未想起,就见泪水越流越凶。
姜女似乎也想停下,于是变成了抽噎,单薄的身子却因强忍而轻颤,好不可怜。
萧元度只觉心口不断揪紧,眉心也紧紧揪着。
伸手给她擦泪,越擦越多。
他头脑一昏,微抬起她的脸,低头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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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眷们率先到了山脚,有事先备好的马车,不过上官不来,兵役们也不敢擅自行车。
虽已是暮春时节,山里的夜晚还是冷得厉害,一群人哆哆嗦嗦等了小半个时辰,萧元度与姜佛桑才姗姗出现。
钟媄用手肘撞了下何瑱:“我可有说错?萧霸王再如何犯病,我表嫂也能把他治得服服帖帖。”
火把照耀下,何瑱朝一身甲衣的萧元度看去。
许是仰视的缘故,他显得和这积雪山一样峻拔,左手按着配刀的刀柄,右手贴着姜佛桑,虽未有逾矩的动作,双目却时时留意着身旁,步伐迈得也比往日小。
两人很快下到山脚。
姜佛桑仍是从容含笑的模样:“还以为先送你们回城了。”说罢看了萧元度一眼。
萧元度抬手蹭了下鼻梁,转头望向别处。
姜佛桑接着道:“时候不早了,大家快登车罢。”
女眷们致谢后纷纷上了马车。
“慢着。”萧元度喊住佟茹。
佟茹登车到一半,闻言不情不愿下来。
她已经后悔招惹这人,没想到还是被他盯上了。
“做、做甚?”总不至于真把她扔在这,让她一个人走回去。
萧元度一个眼神过去,休屠将手里抓着的一物抛向佟茹。
那东西在空中散开,盖了佟茹满脸,扯下来一看,是块红绸,正是方才她手指的那块。
“这是何意?”佟茹不解。
萧元度哼了一声,“拿着罢,我瞧你很快用得上。”
“你!”这个睚眦小人,分明是在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