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照他的话,姜女为了与许晏和离戕害掉的那条人命就是他的兄长,他自得知后,日思夜想为兄报仇,难怪话音里有对姜女切齿的恨意。
此人不能留,否则必生后患。
“你去,先审一下他背后有无人指使,从过所入手。等他吐口,就地——”想利用他,也该有付出代价的觉悟。
“人已经死了。”休屠道。
萧元度拧眉:“不是让你找人盯着?”
“一直都有盯着,也没让他乱走,但是今晨他被发现死在酒肆榻上,一刀毙命。”
休屠顿了顿,瞥他一眼,似乎憋了事,不知该不该说。
萧元度斜眼看去,面色不虞。
休屠吞吞吐吐:“少夫人之前,有打听过公子都见了谁……”
萧元度一怔。不知想到什么,面色转沉。
见他迟迟不语,休屠硬着头皮又道:“公子,主公找不见你,大发雷霆,你看——”
“回府。”
消失了好几日的五公子突然回了扶风院,侍女行礼后极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萧元度看向绕过书案朝他走来的姜女,眼神微闪。
数日之前,这间屋室之内,情思旖旎、情愫缱绻,两人交颈厮磨,只差一步……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而今,竟是不知该以何种面目相对,连与之对视都不能。
负手看向窗外,直截了当问她:“你派人去杀的刘凌?”
不想姜女竟也是直认不讳:“是。”
“你!”
火气由心而起,萧元度也不知因何而气。
必然不是因为刘凌之死。因为即便姜女不出手,刘凌也活不过明日。但他宁可姜女不出手,交给他来解决。
他只是,只是突然,不想在姜女身上看到那个妖妃的任何一点影子。
他无法忍受姜女有任何一丝成为那个妖妃的可能!
而面前的姜女,弹指取人性命,却还一脸云淡风轻。
倒背于身后的双手捏得作响,百味杂陈于心。
强压下翻腾的情绪,生硬转移了话题,“你是姜六娘之事,”顿了顿,“父亲何时知晓的?”
姜佛桑眨了眨眼,“夫主何不去问大人公?”
他问了,方才在厅房,他问了。
萧琥告诉他不必管。
联系到那早早就写好的族谱,其实何需多问?
姜女早在入门之初就将一切告知,只是被告知的那个不是他。
也是,自己在她眼里怕不过就是个扶不起的纨绔、抢婚的下三滥而已,如何指望她将关系切身安全的秘密相告。
视线再次回到这张仿若无事的娟好面容之上,“你与萧琥又做了什么交易?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庇护于你。”
不止是庇护,还有对她办的那个缭作的各种支持,要人给人,要力借力,要什么给什么……
“说说看,你都答应了他什么?”
姜佛桑垂下眼帘,抿唇不语。
“不妨让我猜猜,”萧元度冷笑了下,“让浪子回头?还他一个拿得出手的儿子?”
姜佛桑轻抬双眼,慢声回应:“夫主若要如此想,未尝不可。”
萧元度仰头大笑,笑声既愤且怒。
“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姜六娘。”
难怪对他的态度陡变,尤其是第一次织锦会之后。
为他排忧解难、为他出谋划策,对他关怀备至,却原来都是沾了别人的光!
亏他还以为、亏他还以为……
俯身,一点点凑近,“与一个你百般看不上的人虚与委蛇如此之久,就不觉得恶心吗?”
姜佛桑亦笑,笑得恬淡,“让夫主喜欢,讨夫主欢心,为夫主稽疑送难,这不也是为妻的本分吗?”
看着她精绝的眉眼,萧元度心道,你的确很会讨男人欢心,不然也不会将一国之君主玩弄于鼓掌之间,就连萧琥亦任你予取予求。
甚至你什么都不需做,就凭着这张脸、这副姿容,自然有大把人争着抢着献媚于你,把世间好物都捧到你面前……
这样的姜女,一切垂手可得,何须真心相换。
更不会在意他那不值一提的……
忽而就冷静下来,唇绷成一条直线,又望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离开了扶风院。
姜佛桑静静看着他离开,并不曾出言挽留。
当晚,何氏大公子何璞请潘岳做中间人,在何氏庄园宴请萧元度,想借此化解一下当年彤云马场结下的梁子。
席间笙歌鼎沸、舞袖如云,好不热闹。
萧元度脸色不佳,自入席就没几句话,好在有潘岳居中周旋,气氛倒也没有弄得太僵。
一切如常,直到何璞举樽相敬:“此酒名桑落,其清如水,入口绵软,落腹却如火烧——”
他后面又说了什么,完全未入萧元度的耳,盯着樽中酒水怔神片刻,忽而起身。
何璞见他往后园去,以为是如厕,便要让人给他带路。他头也不回摆了下手:“不必。”
“琼枝,今日宴请了许多人,还有刺史府的五公子,你没去实在可惜了,不然以你的琴技,说不定能得五公子青眼……对了,你弟弟身体好些没有?”
吹够了冷风正要回席的萧元度闻声蓦然止步。
另一道柔和的声音跟着响起:“劳你关心,好些了。也没甚可惜的,那般嘈杂之地,想来也无人静听琴音,不去也罢。”
两人说着话折向西廊,忽见廊下正前方立着一道高拔的身影,逆着光看不清面容。
“是五公子。”其中一个扯着另一个跪下,双手垫额,顿首行礼。
萧元度负手垂眼,目光落在里侧那人身上。
良久,开口:“抬起头来。”
第358章 琼芝别苑
“女君!”似霓急匆匆进了主室,一脸焦急。
“怎么了?”姜佛桑停笔,抬首。
“外面都在传——”似霓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接着往下,“五公子看上了何氏的一位乐伎,特意讨了去。”
富室大族之间转赠姬妾伎乐都是常有的事,但五公子待这位似乎格外不同,没带回府,而是在城中另置了宅院安置。
姜佛桑怔了一下,却也只是片刻。垂眼一笑,“终于找到了啊,那可真是桩好事。”
萧元度心里藏着一个人,姜佛桑一度曾以为那人是甘姬,后来才知不是。
但他总归是有心上人的,这一点再明显不过。
早在抢亲之初,萧元度就坦承抢自己是因为他“缺一个夫人”。
初时不解其意,后来以为他是不想辜负心上人,现在看来,分明还存了拿自己占位置的心。
可为何偏偏是她?随便娶一个不经天子赐婚的,届时和离难道不是更省事?
多绕这一圈,是与扈长蘅有仇,还是有别的政治因素在……
似霓见女君跑神,还以为是黯然神伤,嘀咕道:“有人说这位女郎曾救过五公子的命,也有人说有恩于五公子的是她的父亲,不知是真还是假。”
“不管真假,总之是段喜闻乐见的佳话。”
似霓张口结舌,不是很能理解她的反应,看向菖蒲。
菖蒲悄悄摆了摆手,让她退下了。
“女君……”菖蒲迟疑着问,“女君心里是作何想的?”
姜佛桑还真就认真想了想,而后道:“松了口气。”
萧元度接受不了她是姜六娘,如今又找到了曾经的心上人,两人之间的纠葛便该彻底终结了。
如此吗?菖蒲点头,如此便好。
姜佛桑提笔蘸墨,待要往下写时,忽而忘了该接上哪一句。
手腕空悬着,啪嗒一声,墨汁滴落在纸面上,痕迹一点点洇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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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府。
何瑱等在长兄何璞必经之路上,见人出现,将之拦下后屏退从人,语带质问:“阿兄何故赠乐伎与萧元度?”
仍是一张冷俏脸,不过今日的冷与往日不同,染了几分薄怒。
何璞道:“他看上了,亲自开口问我讨要,我还能不给?”
不给岂非白费了他办那场聚宴的苦心?
“阿父近来总跟我提起,说萧五今非昔比,以后大有可为,让我赶紧化干戈为玉帛,早日与他修好。别说一个,他就是把我整套伎乐都要去,我也得双手奉上啊!”
何璞也是重脸面的,也不想在萧元度面前伏低做小,不过随着年岁增长,曾经那些小恩怨再回想便如儿戏一般,该从家族着眼往长远处看了。
“你拦我就为此事?”何璞看着自家阿妹,奇道,“你何时也爱管这等闲事了?”
尤其还是萧霸王的闲事,她以往可是听都懒得听,对萧五很是瞧不上眼。
何瑱声音一紧,道:“萧五得了美人,也不往府中带,另置了宅屋安置,如今传得街知巷闻,不知情者还当咱们何家有意给送了个祸水,万一传到萧使君耳里,就怕弄巧成拙。”
“人已给了他,他如何安置那我可管不着。不过——”何璞面上闪过一丝惋惜,“美人确是极美的,我先前怎就未注意到!不然也不至于让萧五占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