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现下,眼瞅着连这点心愿都将保不住……
“咦,今日怎地回来如此之早?”
眼见夜幕拉上,潘岳装扮齐妥正要再探软玉楼,看见萧元度回来煞是奇怪。
萧元度停步侧身,森然瞥了眼休屠。
休屠嘿嘿一笑:“我、我去催庖室上些酒菜!”
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潘岳有些犯难,他还要去软玉楼呢。
又见好友心事满腹的样子,唉,罢了!晚会儿再去也不迟。
酒菜很快上齐,两人边饮边闲话。
萧五寻得樊女的事潘岳已然知晓,只没见过,今日才得知两人面容相似。
“看看!你那时还嘴硬,非说只是偶尔感觉上的相似,现在怎么着!”
啧啧摇了会儿头,问他,“究竟是谁像谁?在你看来,是姜女像樊女,还是樊女像姜女?”
萧元度眉心纠起,这有甚区别?
“区别大了!相貌天生,不可能一夜之间转变,你对樊女动心在先,对姜女起意在后。而你之所以对姜女动心,可能正如我当日在巫雄所说——”
萧元度一怔。
难道他对姜女……真是因为姜女与琼枝过于相似而移情?
不,必然不是。
他是先认识琼枝不假,但他此前并不知道琼枝是如此长相。还以为真就如她自己所说,“夜里平平无奇,日头底下惊心动魄”。
若说感觉,两人与前世的琼枝皆不相同。
而今的琼枝,性情柔善、细语轻声,倒更像姜女。初嫁进萧家时的姜女。
不过姜女那会儿多半是装出来的,对着外人娴雅有礼,对着他同样娴雅,内里却含针带刺,让他吃足了哑巴亏。
琼枝的温顺则是骨子里的,不似姜女那般“表里不一”……
潘岳催促:“还未回答我,到底谁像谁?”
萧元度不是不答,而是不知如何答。
自把琼枝要来他还未回过萧府,不知见到姜女那张脸会否想到琼枝,但是这几日,他看着琼枝,神思倒是常常跑到姜女身上去。
琼枝的举止言笑,甚至衣饰妆扮,都与姜女有很大的共通处。
这世上竟有如此巧的事?两个毫无干系之人,不仅面貌相似,就连细节处也像了八九成。
还是,只是他私心作祟……
潘岳见他久久不语,干脆换了一问,“那你打算拿她俩怎么办?如何安置。”
萧元度也正处于矛盾中。
重生后一直想找到琼枝并娶她为妻,可面对眼前的樊琼枝,不知是年龄、阅历的差异还是怎么,他又丝毫找不到前世那种感觉。
何况他与姜女和离的事也很棘手,除非再等个几年……
冷不丁被和离二字刺了下心,萧元度皱了下眉,不愿再想下去。
“没想好?我来给你出个主意。”潘岳托着下巴,“你觉得她俩谁最需要你?”
萧元度乜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毫无疑问,无所倚仗的樊琼枝才最需要他。
早日找到她、将她纳入羽翼之下保护、再不让她受人欺负,这些也正是他最初最想做的。
只是后来……
相比之下,姜女似乎从来也不需要他。
有他没他,她都会很好。
“那,”潘岳眼珠一转,“你最需要,或者说最离不开的,又是她俩中的谁?”
萧元度一愣,这回沉默了更久。
最终也没给出答案,回屋倒头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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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傍晚,萧府家宴。
萧元度虽然姗姗来迟,到底是来了。
夫妇俩并肩而座、同案而食,却宛若陌路。
以往这种场合,即便是做做样子,姜佛桑也会为他搛搛菜斟斟酒。这次什么也没有。
从宴始到宴终,两人连眼神交汇都不曾。
第362章 不居侧室
席间众人可说“各怀鬼胎”。
一道道目光经意或不经意,总会扫往他二人所在,有担忧,有关怀,当然也有乐祸幸灾。
譬如翟氏,一晚上眉欢眼笑,过年也不见有这般兴头。
姜佛桑神态如常,并不受影响。
倒是萧元度,宴至中途,一张脸已是阴到滴水。
萧琥不是个多温情的人,家宴也并无多少家常,勉强聊了几句琐碎之事,话题还是转到了公务上。
先是肯定了他不在棘原期间萧元胤代为打理州政的成效。自种马贩运案后,这还是他头回对萧元胤有点好脸色。
萧元胤谦逊依旧,卞氏则明显松了口气,笑意也加深了几分。
接着萧琥话锋一转,对萧元度道:“这阵子闲够了,也该闹够了,明日去州衙署报到,跟随治中从事观政一段时日。”
这话一出,堂上众人无不惊愕。
治中从事,主众曹文书,居中治事。其管的可不止是文书案卷,还掌管着州选署,一州选官任官、官员升迁调动,全要经其首肯——身分虽低,职权却极重。
若说别驾从事是朝廷的眼睛,那么治中从事就是萧琥的心腹,可算是刺史府真正的佐贰官。现任此职者洪襄,萧元胤都要对其毕恭毕敬。
现在竟让萧元度跟着他观政……
佟夫人敛去眸底驳杂,勉强道了句:“主公如此器重五郎,也是五郎该当的。跟着洪治中,五郎必将再做出一番事业来。”
萧元胤和卞氏同样送上祝贺。
“恭喜五弟。”就连萧元承也冲他举樽。
翟氏别提多不是滋味,却也只好跟着夫主举樽相敬。
只有萧元牟把不乐意明明白白挂在脸上,“我也要去!”
论逞凶斗狠,论粗莽愚顽,萧元度还要强他一头,他都能跟着洪治中观政,没道理自己不行!
“你去?你去做甚?!笔杆子都握不牢,斗大的字识不得几个,让洪襄万事不理只教你认字?”萧琥鼻子里喷气,满满地怒其不争,“平日里习武之余叫你好生读几本书,不要求吟诗作赋,至少能看懂军报文书,非不把老子的话当一回事!这会儿倒知道计较长短了。”
萧元牟就是不爱读书,打小就不爱,一看墨字就犯困。
当初在坞壁,长兄教萧元度习字,顺带也教他。
萧元度那时候跟个小傻子似的,萧元胤让干嘛干嘛,一坐坐半天,让写几张写几张,从不叫苦叫累。
他就不行了,他一刻也闲不住,不惜打滚使赖甚至是装病,再不然就去找外祖公和外祖亲告状,为此没少挨长兄训斥。
这会儿当着众人的面又被父亲喝骂,难免觉得难堪。
更多的还是不服气,是以不顾郭氏劝阻,怒冲冲道:“阿父分明偏心!巡察三郡我也去了,我也辛苦,怎么好事只落到他头上?”
“你也别存心气老子!”萧琥指着他,“这样,老五在巫雄待了三年,武安县那边最近有空缺,你也去待个两三年,干出个样来,回来纵是你要上天我也绝无二话,还亲自为你扶梯,如何?”
一听武安那个穷僻地,萧元牟嫌弃不已:“换个近些的也好,广平郡——”
萧琥把筷箸往案上一拍,虎目圆瞪,顿作雷嗔电怒:“再废话一句明早就滚去武安!跟老子讨价还价。”
萧元牟见他真动了肝火,顿时闷头不吭声了。
“主公,”佟夫人低咳了一声,提醒他诸位儿妇都在,他一口一个老子,满嘴粗俗之言,实在不宜。
萧琥也意识到了,怒意微敛,看向萧元度,“你意下如何?”
对于这个人人艳羡的美差,萧元度却是并不领情。比起州衙署,他更想去军中。
尽管眼下并无战事,无法领兵征伐,统兵练兵也远比案牍文奏更对他胃口。
“实在不然你把我指派给典军从事亦或武猛从事,两边都可。”
萧琥一摆手:“这些留到明年再说。洪襄对你在巫雄的一些举措譬如培医商贸诸事甚感兴趣,打算仿而行之推行全州。他为人沉稳、办事老练,你跟着他,多学学看看,没有坏处。”
萧元度一听,眼角余光向左瞥去。瞥到一半又停下。
原想说培医商贸这些应当找姜女,她可比自己本事得多。
忆起从巫雄回来之前姜女曾再三嘱咐,若果大人公垂问,不必归功于她,不然佟夫人定要问责,内宅妇人、插手夫主公务、不安于室之类。
见他虽不情愿,终究点头应下,萧琥便也没再说什么。
宴散之后,众人陆续离去。
萧元度不起身,姜佛桑便也坐着,等萧元度起身她才起。
两人到了廊下,菖蒲为她系上披风,姜佛桑扭头看向欲径自离去的萧元度:“夫主今晚是否回扶风院歇宿?”
萧元度本不想理会,脚步却已自觉停下。
揣测着姜女突然这般问的用意,嘴上道:“不回。”
“既如此,”姜佛桑语声淡淡,“那妾就在此把话说了罢。”
萧元度侧转过身,望着廊上翩然而立的倩影。
倒要听听她有何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