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贵不可言 第269章

作者:枝上槑 标签: 穿越重生

  另一边,萧元度回城之后,先让人去琼芝别苑确认,自己则径自回了萧府。

  直奔扶风院偏室,好一阵翻箱倒柜之后,找出一件宽袍大袖的素色深衣,配以玉冠玉带,正是当日葛姑庙之行姜女哄他换上的那件。

  明明从哪里看都与他格格不入,他穿着浑身都不自在,姜女不让他换,他便就没换。

  姜女还夸他“衣带当风、身姿颀然”……

  衣带当风的是谁?身姿颀然的又是谁?

  分明是那裴迆!

  这件衣袍与裴迆今日所穿何其相似,就连姜女为他梳的南地发式,也与裴迆一模一样。

  回想那一整晚,自己穿着这件飘逸雅致的异装,扑卖、跳丸,做着那些滑稽之举,只为博她一笑。

  在姜女看来,必定是沐猴而冠,可笑至极罢!

  “姜六、姜六,你欺我至此!辱我至此!”

  越想越气,气得发狂,忽而抓起那件衣袍。

  精致的面料在他掌中先是皱成一团,紧跟着便裂成了两半。

  休屠在院内就听到裂帛声,进门一看,那件衣袍已经粉碎。

  五公子站在一地碎衣之中,背影透出一丝颓然。

  “公子,你……”休屠艰难道,“少夫人会回来的,菖蒲和良媪她们都没跟去。”

  萧元度听后却无一丝波动,面容甚至堪称平静,颓然也变成了漠然。

  就在方才,他一边撕扯着那件南衣,一边在心里发誓,他要彻底放下姜女,要将这个女人从他心上彻底抹去。

  张开手,最后一丝布料飘然落地,被他抬脚踏上。

  “她最好永远不要回来。”

第371章 近乡情怯

  柏夫人自得知了亲女替嫁之事,颇受打击,一病不起,旬日之间竟至危重,裴太守召集全郡名医皆束手无策……这是裴迆在萧琥面前的说辞。

  柏夫人唯一心愿便是能再见亲女一面,萧琥也不能不成全。

  尽管途中裴迆已跟姜佛桑解释过,他是有意言过其实。柏夫人确是病倒了,病情却还算可控。

  姜佛桑仍旧不能放心,疑心他是有意宽慰自己。

  这一世许多事都发生了改变,意料之内的,意料之外的。再难接受她也可以学着接受,唯独接受不了阿母因为她的事而……

  幸而天公作美,少遇雨雪阻道,轻车简从、紧赶慢赶,不敢稍有停歇,终于十月下旬抵达了江州。

  这时节北地已是一片肃杀,漳江以南竟还满目绿意,西江郡治所沅阳县沐浴在一片余晖之中,更添了几分暖意。

  只是这美景姜佛桑无暇欣赏,这暖意也暖不到她心里去。

  事先谴人递了消息,太守府朱红大门开启,统一着装的仆妇侍女整齐排列两旁。

  马车才停,早有人上前跪倒。姜佛桑出了车厢,惯性之下差点踩踏上去,好在收得及时。

  春融和似霓忙命人搬来了步梯,姜佛桑踩着下了。

  对于这一幕,同行一路的裴迆已是见惯不怪,太守府的那些从人却是摸不着头脑。暗暗交换了眼神,觉得家主这位假女有些古怪。

  若是前世的姜佛桑,履陌生之地,说不得还会察言观色,唯恐失礼于人前,更不想裴家的人轻看。

  而今早已没了那种心态,旁人如何想如何看,只要与切身利益无关,姜佛桑不介意当聋子瞎子。

  目不斜视,在大管事的引领下径直入了府。

  裴家老宅虽落在江州,却并不在西江郡,裴守谦严格来说算是“外任”,只是外任的时间有些久。他也不是家中长子,无需常年侍奉双亲跟前,是以府上除了他与柏夫人再无别的尊长。

  按礼姜佛桑要先去拜见这位继父。

  大管事道:“家主有言,柏夫人一直惦念六娘子,想必六娘子同样思母心切,又忧心了这一路,便不必拘泥那些虚礼,尽可先去探望你阿母。”

  那样自是再好不过。

  姜佛桑微颔首,跟着他去了内院。

  太守府虽比不上许氏宅邸的宏伟显赫,但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别有一番清幽雅妙。

  柏夫人所居也非是寻常院落,称得上一个小型园林了。

  “耦园。”姜佛桑望着匾额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

  管事笑道:“这耦园是家主专为主母所建,名字也是家主亲取亲题的。”

  都言裴府君爱重其夫人,从这二字便可窥一斑。

  姜佛桑垂下眼,只不作声。

  踏入耦园,似霓和春融都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南地绿意虽不鲜见,终究掺了些冬寒。这耦园之中却是将春光留住了一般。

  满目姹紫嫣红,全部是外间一株也难求的奇珍异卉,有地栽、有盆栽,还专设了暖房。那些畏冷的花卉晚间就可搬进去,免得冻着,白日再移到园子里晒晒太阳。

  姜佛桑在花草方面一向不留心,不管是大丰园还是在巫雄……啊,巫雄时倒让人栽过几株红梅,栽下去就少问事了,是以似霓和春融还是头回见到养个花需要如此精细的。

  一时间咋舌不已,直感叹自己还不如花会投胎。

  不过她们深知在外的一言一行皆代表了女君,因而再惊异也没表露在面上。

  管事乐呵呵介绍:“主母素喜莳弄花草,这些花花朵朵全是家主天南海北搜寻来的,有些人家不肯割爱,家主还亲自登门——欸,蔡媪!”

  循声望去,一位头发半白的仆妇带着几个侍女正匆匆往这边走。见到姜佛桑,叫了声“六娘子”,眼泪滚滚往下落。

  姜佛桑认得她,她是阿母的陪嫁仆妇。先随阿母嫁入姜家,后随阿母回了柏家,再后来又随阿母进了裴家,大半辈子都跟在阿母身边,阿母每次去京陵身边也都有她的影子。

  蔡媪如今也是五十好几的人了,家主和夫人都免了她礼数,然而见了自家女郎生下的小女郎,蔡媪还是含着泪行了全礼。

  姜佛桑亲自搀她起来:“蔡媪不必多礼。”

  “日盼夜盼,总算把六娘子盼来了,多怕——”

  倒不怕萧家不肯放人,就怕女郎仍不愿来见夫人,即使是十七郎君出面……好在,六娘子心软,终归还是念着母女情分的。

  蔡媪拉住她的手,不住地端详,边端详边点头:“像,愈发像了,和你阿母小时候简直一个样。”语气又欣慰又难过。

  一个看上去端稳和气的侍女上前搀住她,笑着开口,“六娘子才进门,连口水也没喝,好歹等她进去歇歇脚呢。”

  “就是,”另一个长相伶俐的侍女递上帛帕,劝蔡媪,“快把眼泪收收罢,别把六娘子的泪也惹出来了。”

  “对对,是我老糊涂了,”蔡媪把眼泪擦净,再看姜佛桑,老眼犹湿润着,“六娘子,随老奴去见见你阿母罢。”

  姜佛桑嗯了一声,“劳蔡媪带路。”

  又往东行了一截,再折往北,总算到了主院。

  步入主室之前,姜佛桑脚步微滞。

  即便很多事都已想通了,也释然了,猝然就要相见,心情却还是不能平静……

  或许这就是近乡情怯罢。

  鼻端忽而闻到浓重的药味,姜佛桑醒过神,急步进了内室,走至母亲榻前。

  柏夫人犹在沉睡中,面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痕,嘴唇无一丝血色,整个人都透着憔悴。

  蔡媪压低声道:“这些日子太过耗神,医官在药里加了利眠的东西,才将睡下……”

  想着夫人睡去前千叮万嘱,阿娪来了务必把她叫醒,蔡媪犹豫了一下,待要开口,被姜佛桑制止了。

  “不必,让她睡会儿。”声音同样压得很低。

  蔡媪就要先带她去偏室歇息:“夫人早早就把偏室收拾了出来,穿用之物全是她亲手准备的。”

  姜佛桑摇了摇头,“我不累,就在这等她醒来。”

  蔡媪对六娘子也是有几分了解的,知她性情虽软和,拧起来却是谁的话也不肯听。

  当下也不再劝,让人上了些吃食茶点,便带着一众侍女退了下去,留她与柏夫人独处。

第372章 当年隐衷

  从人退出去后,室内静了下来。

  除了浓重的药味,还有一缕淡香萦绕。姜佛桑偏头看了看,才发现香炉还燃着。

  应是为了冲淡药味,只是这样一来,反使得气味驳杂,窗子紧闭,又无通风处,反不利于病人病情。

  起身把香炉里正燃着的香灭了,窗子推开一道缝,重回榻边坐下,凝望着虽形容憔悴却难掩绝色的妇人出神。

  这便是她的母亲了。

  那样陌生,又那样熟悉。

  陌生是因为,前世今生,自己好似从未好好看过她,更遑论这样不错眼的注视。

  说起来,上回见她还是三年前的端午,隔着人山人海,远远望了一眼。那一眼又能撑多久呢?有意无意间,她的音容就像那些久阻的书信,早已变得渺茫。

  然而这种陌生就像是初冬的冰层,一根手指便能戳破。底下默默流淌着的,是血液里天然自带的熟悉,是纵然不愿承认也无法斩断的羁绊。

  这是给了她生命的人。

  因为她,自己才得以来到这个世上——虽然最痛苦无望时宁肯她没有生过自己,但有时想想,能一尝人世间的酸辛苦辣,终归还是感激的。

  霞光渐暗,日头一点点西沉。

  蔡媪蹑步进来,发现六娘子背倚凭几,单手托腮,阖眼睡着了。

  知她这一路戴月披星仆仆风尘,必是累极了,犯了困。要还是她儿时,也就让人抱下去哄睡了,现在却是不行。

  “六娘子、六娘子……”蔡媪小声将她唤醒,“药性不知何时过,夫人不定什么时辰醒来,你这样干着等,夫人知道要心疼坏了,下去歇会儿,啊?”

  姜佛桑闻言颔首,“也好。”

  本打算养精蓄锐再见阿母,打了个盹,出屋再一吹风,反倒没了困意。

  姜佛桑便提出想沐浴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