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贵不可言 第389章

作者:枝上槑 标签: 穿越重生

  轩窗旁,姜女揽抱着他的腰,下巴磕在他心口,笑吟吟唤他:“阿钊~”

  耳边萦绕着的尽是“阿钊”,触目所及皆是姜女。

  再寻常不过的场景,心中却如惊涛拍岸。那种撕扯感再次袭来,随即涌上一股极强的酸涩。

  举步待要朝那朝思暮想的人影走去。

  倏忽之间,什么都没了。

  镜前、窗边……空荡荡,空空如也。

  心也跟着一空,一慌。

  下意识叫了声:“阿娪!”追出门去。

  更阑人静、冷露无声,庭院里阒无一人。

  萧元度停下脚步,茫然环顾四周,满心牵挂的人却再也无处可寻。

  银辉笼罩之下,万物都显出一种萧瑟凄凉来,人亦沉浸于这种苍凉之中。

  几许怅然、几许寥落。

  随即想到什么,才掀起的惊涛就这样被吞噬了,呵地笑出声来。

  忍得一时,盼得长久?哪里来得长久,和谁的长久。

  人去屋空,四壁萧然,那个人不会再回来了。

  那就这样罢。

  最后听她一回,让过去都过去,和从前一刀两断。

  再不要听与之相关的任何消息,再不要瞧上一眼。朝前走,走一条全新的路,自此不再回头!

  终归不过也是……一场荒唐罢了。

  因沉缅于回忆而稍稍柔和下来的脸重又变得冷硬。

  萧元度回身,最后一次打量两人同寝同居之地。

  而后收回目光,目不斜视出了中庭。

  仆妇恐他临时有吩咐,一直在院外候着,见他这时候还要走,很有些意外。

  紧跟上前询问:“五公子不在此安歇?”

  “不了。”萧元度遽然停步,没有回头,以一种漠然的语气吩咐,“明日起,各处院门锁死,你们也都撤离此处。”

  仆妇愕然。

  这意思是,五公子以后都不会再过来了?

  “那、那钥匙——”

  未得到回应。

  看着那道高拔的身影疾步如风地走远,仆妇一叹,心里多少也有了数。

  进院入室,待要把唯一的灯盏熄灭,目光忽而定住。

  妆台上多了一样东西。

  因为日日都要洒扫,要保持一尘不染,凡这屋室之内的物什及其所应当摆放的位置,没人比她更清楚。

  这应是五公子才带来的。

  是什么呢?

  仆妇有些好奇。

  想到五公子左右不会再来,终还是走了过去。

  ——是一个扁平的木盒。

  木盒是打开的,里面并非贵重之物,躺着一朵枯萎多时的花。

  花瓣重重叠叠,花冠十分的大,即便已经枯黄,也能想象盛放时是何等绚烂。

  只是花茎好似被从中折断过,断口处用红色的丝线缠绕了一圈……

  仆妇看不出名堂。

  她不知此花名叫朱堇,象征着光辉、忠诚与无尽的爱慕,常用来送给心爱的姑娘。

  只觉得一朵花而已?何必费此周章。

  缠上了也还是断了,珍藏再好也还是要萎谢。

  还不及这个盒子贵重。

  摇了摇头,把木盒推上,吹熄灯。

  随着关门落锁声,一切重归黑暗。

  -

  因为有前头那一遭并不愉快的经历,萧何两家议亲之事这回捂得极紧。

  直到合了庚帖、择定吉期,中间未出丝毫差池,这才有风声传出来。

  满城物议沸腾,最震惊莫过于休屠。

  五公子要娶何家女郎?!

  几时的事?他日日跟在公子身侧,竟是不知。

  肯定不是真的!

  虽说少夫人已故去多时,公子续娶也正常。但,但……

  卞夫人也没了呢!这些年给大公子提亲的也不少,怎地大公子还未梅开二度,五公子倒走在了前头?!

  休屠至今也忘不了菖蒲,想想她死在冰冷的江水中就心痛如绞。

  将心比心,他不信公子当真把少夫人抛诸脑后了。

  想去找公子问问清楚,城里城外转悠来去,人没找到,却发现东城别苑已经空了,扶风院内也在忙着重新布置,就连那个专为少夫人而建的鱼塘也已让人填上。

  休屠从错愕、到失落,再到垂头丧气,终于接受现实——五公子是真地将要另娶了。

  萧元度单人匹马去了太岐坞。

  凤翔八年的深秋,萧元承腿疾再次恶化,萧元胤以其需要静养为由,将他送到了太岐坞。

  外人只觉奇怪。要静养,哪里不好?随便挑一处山水清幽的庄园别业,也好过送去如此偏远之地。

  唯有留守太岐坞的人清楚,静养怕只是个借口而已。这三公子指不定犯了什么错,不然身边伺候的人只跟来两个?除了医官定时来访,再不许旁人探视,三少夫人去了几次都被拦回——和幽禁也无甚差别了。

  大公子自己素日也少来,这阵子倒来得勤,前些天还带了一个人。

  东楼第三层,某间屋室内。

  萧元胤把一沓按了手印的纸放到榻旁长案上,屈指敲了敲:“你还有何话可说?”

  饱受病痛折磨,又被幽禁许久,榻上躺着的人柴毁骨立、形容枯槁,眼窝深陷。

  那双与萧元胤相似的眼睛里却全然没有东窗事发的惧怕,如一潭死水。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当日我就告诉过你,不除去萧元度,他早晚会成为心腹大患,你不肯听,坐看他一日日势大——你会后悔的。”

  “三郎,”萧元胤拉过一张圈椅坐下,捏了捏眉心,说不出得无奈与疲累,“他是手足,不是仇敌。”

  “他不是!”萧元承猛地抓紧身上薄衾,双目圆瞪,一抹偏执浮出水面,“阿母只生了咱们四个,他是邬氏所出!邬氏夺走了咱们的父亲,他就是个小孽种!”

  萧元胤逐渐沉了脸。

  这番话并不陌生,正是儿时两个外祖一遍遍灌输给他们的。

  他曾经也被这些话影响,后来被接去了县城,朝夕相处之下对邬夫人逐渐改观。然而几个弟妹……

  尤其是萧元承,他对此深信不疑,对邬夫人母子怀有深切的恨意,近似魔怔。

  萧元胤痛悔的是自己竟没有及早发现。

第531章 烂在心上

  也怪他这个弟弟实在伪装得太好。

  萧元承自小便是极内敛的性子,腿废之后也很快接受了现实。虽愈发少言,性情也变得有些沉郁,但骤经如此大变,也不是不能理解。

  好在他并没有自暴自弃,握剑的手改为拿笔,从此精研书法,倒也颇有所得。

  因他喜静,又常深居简出,很多时候府里就像是没有这么个人。

  萧元度则恰恰相反,才从洛邑回来就闹得鸡犬不宁、六畜难安。

  阖府上下都觉得萧元胤最为纵容的是萧元度。

  这的确不假,那是因为萧元胤知道他在北凉都经历过什么。

  当年不得不送他走,自他走后,萧元胤心中无一日好过。时刻想着要尽早把他接回,等把他接回来,要把欠他的都补给他。

  然而重归棘原的萧元度却与走时判若两人,专横跋扈、恣意妄为,浑身长满了刺,且捩手覆羹闯祸不断,让萧元胤头疼不已,却又找不到更好的方法对待。

  不是没试图拿出兄长的威严管束过,根本无用,萧元度的性子已经养成。曾经最是听他话的一个,到如今半个字都不肯跟他多说,再要严厉,更只能把他越推越远。

  再有,父亲脾气爆烈,动辄棍打鞭抽,两人一见面就如方枘圆凿,他再不从中拦着护着,不知还要闹到哪一步。他也是真得心疼。

  结果就是,五弟不领情,妻儿兄弟皆埋怨,揣度他以宽纵之名行捧杀之实的也大有人在。

  其实真论宽纵的话,他最纵容的还是三弟萧元承。

  除了一母同胞,更多是一种愧意——三弟的腿是为救五弟而废。

  邬夫人去时将五弟和六弟托付给自己,自己身为长兄,没有把他们照料好,还带累了三弟——

  出于这种心理,萧元胤对萧元承总是有求必应,但凡他所思所提,萧元胤都会尽可能达成。

  即便萧元承有错,若非极错,他也会帮着遮掩。

  譬如甘姬之事。

  事发时他也以为是五弟醉酒胡为,后来冒出两枚近乎一样的龙凤团佩,始觉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