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贵不可言 第435章

作者:枝上槑 标签: 穿越重生

  招祸的原因有时仅止是一句话,也可能是一个眼神。但更多时候,没有原因。

  那时以为他本性如此。

  这一世,得知火绒膏的存在以后,始觉没那么简单。

  虽与他本性脱不了干系,想来也离不开火绒膏的作用——长久服用火绒膏导致他性情大变,进一步放大了心中的邪戾之气,令暴行更暴百倍千倍。

  狂性大发时神智全无,又无人敢约束,任由他靠滥杀宣泄,于是彻底失控……

  难怪民间都说宫城内的每一块砖石都被鲜红的血浸泡过。

  “你既有此虑,我给过你机会的,怎不杀了我?”她指的是挡兽那回。

  辜百药收回视线,停了一会儿才道:“你记得那秘方,大可绕过我找别人,你也没找。”

  关于杀不杀姜佛桑,辜百药心中经过了漫长的挣扎。

  姜佛桑最先是以一个病患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又是那般信任他。对自己的病患下杀手,他过不去心里那关。

  他怕杀了姜佛桑以后,余生再不敢面对医者这个身份。

  于是一直拖延着,同时留意她、观察她。

  王府初见辜百药便敏锐察觉到她柔婉多情的外表下藏有另一面,她含笑的眼底深处有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

  后来,那些情绪渐渐转淡了。

  辜百药不确定是她隐藏得好,还是她当真想通了。

  他要确定这一点。

  “你非是心狠手辣之人,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荼毒生民的事你不会做。”

  史殷奇为非作歹惯了,亲父都拿他没奈何,谁人还敢逆他的意思?更遑论劝阻。

  但就辜百药所见,姜佛桑明面上虽和其他人一样皆顺着他心意,却会用自己的法子巧妙化解,阻止了不少恶事发生,也从他手下救了不少人。

  姜佛桑浅浅一笑。

  该怎么告诉辜百药呢?她并不觉得自己是在救人。

  如辜百药所言,报复的法子有许多,即便史殷奇周遭有不少暗卫护持,她想杀史殷奇也不是全无可能,至多鱼死网破。

  只要她杀了史殷奇,史殷奇就无法为祸人间了。

  但她为了自己的目的,暂时又不能取史殷奇性命。而史殷奇多活一日,便要多作一天的恶。

  姜佛桑也不觉得该把他做的那些孽全归结到自己头上——史殷奇原本就能坐上那个位置,他原本就会做出那些残暴不仁的事,即便没有她。

  这许是一种开脱,但不也是事实么?

  心里如此想,可当那些事发生在眼前,还是难以无动于衷,尤其当她从那种激烈的让人丧失理智的情绪中走出来。

  没错,她的确钻了牛角尖。

  入竞都王府的第一年,即便恢复了神智也如身在迷障。

  杀尽史家人是她最初的目标,也是活着唯一的动力——这是史家兄弟欠先生的,前世今生他们皆受先生恩泽,即便这一世先生不在了,受之有愧的恩照旧该还,孤恩负德的债同样不能赖掉。

  为此哪怕机关用尽,哪怕不择手段……

  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让辜百药补全火绒膏的秘方。

  只知火绒膏会让她事半功倍,不必费尽心思就能控史殷奇于鼓掌之间,让他像一条狗一样听话。关于火绒膏会造成的深远危害一概不去想。

  所幸,她没有在迷障中陷太久,逐渐清醒了过来。

  史家人是该死的。

  但南州生民是无辜的。

  她固然可以用火绒膏控制史殷奇、对付史家人,但一个失控的君王,后果不还是要百姓来承受?

  先生不想内乱把百姓重新拖入战火,这才“束手待毙”。如若南州因为她而民不聊生,她又有何颜面再见先生呢?

  放任不管的话,即便这一世没了樊家姐弟,史殷奇也仍旧会是个昏暴之君。

  那么大成仍旧会走向灭亡,要不了几年,南州仍旧会一片赤火蔓延……

  一个新的目标就此形成。

  史家人不配做这南州之主,坐上了也坐不长久。既如此,何如换个人坐坐?

  若然一切顺利,是可以不见硝烟的……

  “不管你信不信,我早已放弃火绒膏。”

  不然她不会任由辜百药拖延那么久,又或者早在发现辜百药敷衍她时就另找别人了。

  她自己何尝不也在挣扎之中。

  归根结底,除了辜百药,这个秘方交到任何人手里她都不放心。

  “我如今也已不再需要它。所以,你可以走了。”

  史殷奇目前还算可控,只要赶在他再次“变心”之前拿下南州,就行了。

  “当然,”姜佛桑勾唇,“你也可以选择放弃你悬壶济世的理想,什么也别做了,看管我一辈子。”

第589章 慢慢失神

  辜百药清楚,自己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时机,留在南柯小筑并威胁不到她什么。

  她想杀随时可以杀,她要找别人研制他也阻止不了。

  留下只因……对师父无法交代。

  也想赌一赌,赌她不会走那一步。

  只是此前她始终不肯松口,今夜始才给了准话。

  辜百药望着她的双眼,问:“你与我究竟有何渊源?”竟连他毕生所愿也知道。

  姜佛桑正待摇头,停下,反问了一句:“这个小院你初次来时是否有些许熟悉之感?”

  辜百药没应声,似在回想,又似在揣度她这般问的用意。

  “你说你只管救人、不愿害人性命,我甚是好奇,你当真不会为任何人打破原则么?”姜佛桑又问。

  “不会。”辜百药回答的甚是肯定。

  “未见得罢。”

  前世最后几年,辜百药曾问过先生愿不愿离开南柯小筑。

  先生问他打算怎么救自己出去,难不成毒死那些守卫。

  那时辜百药是怎么回答的?姜佛桑可没忘。

  她不是那个能让他打破原则的人罢了。

  对上辜百药紧皱的眉头和眼底的莫名,姜佛桑心底慨叹一声,竟是有些羡慕他。

  把书和画轴递过去,“这是临别赠礼,明日我就不送你了。盘缠也已让人备下,你不必拒绝,是你应得的诊金。你拿着那些钱,可以去很远的地方,可以救很多人。”

  被掳到逐鹿城前,辜百药一直想攒够盘缠去中州走走。

  他当然是攒不下钱的,所以这么多年过去还在西雍州打转。

  听了姜佛桑的话,辜百药也没再说什么,伸手接过那两样东西。

  目光先落在那本书上。

  “辜百药、程璞……”缓缓瞠目。

  署名怎会是他?他不记得自己有著书。

  还是巧合,这世上另有一个叫辜百药的?

  程璞,是姜佛桑曾跟他提起过的那个五仁?

  随手打开来,一页页翻看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回神抬头。房门敞开着,面前空无一人,只有月色静静铺洒。

  辜百药依依不舍地合上健康全书,展开卷轴。

  是元女像。

  逐鹿城极其盛行这个,一画难求,大户人家常常将之作为馈客之礼。

  辜百药不止一次见到过,不过从未细看。元女么,轮廓都一样,面容还能不同?

  扫了一眼,正欲将画轴卷起,目光忽而定住。

  盯着元女的眉眼,看了又看。

  眼中先是疑惑,而后渐渐恍然。

  这……

  这人他是见过的!

  那年他葬了师父,下得山来,本欲找一村落暂且寄身,打听了消息再图后计。

  走了许久也不见人烟,倒是于路旁发现一个死人。

  死人,他确认再三,一口气也没了。

  蓬头垢面,浑身都是鞭伤,双手还被麻绳绑缚着。

  辜百药叹了口气,起身环顾四周,就近折了根木棍,选了处地方,开始刨坑。

  刚下过一场暴雨,地面泥泞不堪,刨得十分费力。

  刨到一半时,一个老农路过。

  他看见了尸体,见怪不怪:“流隶罢?嗐,你是好心,但何必呢?”

  转身指着他来的方向:“一路上随处可见,你埋得过来吗?放着罢,这附近不少野兽,明日就没了。”

  辜百药继续挖坑,头也不抬,回了一句:“曝尸野外易滋生瘟疫。”

  老农摇摇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