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姜佛桑什么也听不清,只注意到萧元度垂于身侧的另一只手在一点点收紧。
随着一声惊叫,萧元牟倒在了地上。
萧元度一拳将他抡倒后,直冲方才说话那人而去。
瘦麻杆没料到他会在这种场合突然发难,侧脸挨了一拳,还没反应过来,又挨了记窝心脚。
萧元牟捂着立时肿起的半边脸,先是不可置信,而后恼羞成怒。
他被萧元度打了?众目睽睽之下他被萧元度打了?
还是一拳撂倒?!
“萧元度!!!”
萧元度根本不往他那看,一个侧踢将人狠狠踹飞后,拍了拍袍角,往前踱了几步,居高临下看着怎么爬也爬不起来的瘦麻杆,像看一个臭虫。
到了这份上,萧元度仍敢这样无视自己!萧元牟彻底炸了。
他也忘了场合,不管不顾,挥拳相向。
方才那一拳挨的有些措不及防,实际萧元牟身手也不差,兄弟俩拳来脚往,就这样缠斗在一起。
围观的人本想劝和,劝着劝着陆续也都卷了进去。
乍一看是在拉架,实际这架拉的有够偏的——这也是情理之中。他们和萧元牟有着一块长大的情谊,萧元度却是几年前才回到棘原,唯一交好的潘岳又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死胖子,翻身上马都够呛,怕丢丑,今日的骑射之戏自然不敢来。
萧元度拳主快攻,虚实交映、灵活多变,同时强劲无匹,十足霸道,一人应付数人倒也不显吃力。
但见其立劈横抽,直来横挡,横来直击,两个回合不到,又倒下四五个。
第六个是萧元牟,倒地就吐了口血出来,可见萧元度丝毫没有因为其是兄弟而手下留情。
现在还和他缠斗着的是何瑱的长兄何璞——姜佛桑看得清楚,最先怂恿众人掺和进去的就是他。
何瑱已经紧张地站了起来,那边的动静也已然引起了这边人的注意。
姜佛桑看向萧琥所在北帐。
萧元胤已经走出帐外,焦急之情溢于言表。似想上去阻止,却被萧琥喝止。
萧琥看向何氏家主,与他说了句什么,何氏家主捋须而笑。
他二人似乎把这当成是孩子间再寻常不过的一场较量,姜佛桑却觉得那边已经打红了眼。
果不其然——
转头就见何璞不敌,踉跄后退数步后,后背抵上一排兵器架。
何璞捂着胸口,啐了口血沫在地,抬头看向萧元度。
萧元度落地后一甩袍角,侧身站定。
对上他不服不甘的眼神,单侧眉峰微挑,左臂背后,右臂伸出冲他勾了勾手。
何璞被他张狂的表情和蔑意十足的动作刺激到了,从兵器架中抽了柄长戟在手,闪电般刺向萧元度。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任你拳脚功夫再好,若对方有兵器可恃,进退攻防间难免要受牵制。
何璞一番急攻之下,萧元度右臂不慎被划了道口子。
两人这才短暂分开。
何璞喘着气,自得一笑。
萧元胤忍不住了:“父亲!”
萧琥目色沉沉,却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仍没有叫停。
萧元度的视线从伤口处移开,看向何璞时目光变得沉鸷起来。
“公子,接着!”
休屠赶来就看到这一幕,解下随身配刀便朝公子扔去。
萧元度扬臂接刀,右掌一震刀柄,刀鞘脱离而去。
他握刀在手,一个起式,挫牙哼笑,“找死!”
直到此时众人才知,方才的萧元度根本没尽全力。
何璞那一戟似乎打破了他最后的顾忌。
他横刀在手,强攻而来,招式大开大合,动作凌厉刚猛。
何璞仓促招架的同时,心下大骇——
数月前他才和萧元度交过手,虽然萧元度小胜一筹,那也是缠斗了半日的结果。不料短短时日,他竟有如此大进益!
明明还是熟悉的招式,愣是老辣了许多,迎面而来时有如五雷压顶、乌云盖日,让人难以抵挡,还未迎战就先怯了三分。
何璞逐渐现出狼狈,脚步也开始凌乱起来,应付得越来越吃力。
萧元度却是越战越勇,紧逼不止。
凌空劈、刺、砍,将人逼至死角,一个大旋身,再来一记回杀——步步生威,招招都携着风雷,杀气扑面而来,局外人看得都忍不住胆颤。
终于,兵器脱手后,何璞也被击落在地。
萧元度犹不放过,跨步上前,重重一脚踏上他腹部。
何璞身蜷如虾,立时喷出一口血来。
“阿兄——”何瑱泪落,飞奔而出。
萧琥也急忙制止:“逆子,还不快住手!”
第78章 夫主过誉
一群人拥上来,何璞很快被抬了下去。
萧琥已然怒发冲冠,来到萧元度跟前,手高高扬起——
萧元度冷笑,一言不发看着他。没有躲避,握着刀的那只手也没有松。
萧琥抬起的的那只手终没能打下去,指了指他,连道了数句孽障。
“切磋比试,点到为止,你竟要置人于死地不成?”
转过身便跟何氏家主何燊赔礼。
换个人都当不起他如此。但何氏,有着其他几族加一起都不及的分量。
这还要从萧琥的发家史说起——
萧琥年轻时急公好义,见人危难必慷慨解囊施与援手,因而闻名乡里。
做了县吏之后,虽职权不大,在当时的棘原县城却也算得上呼风唤雨。
豪迈的性格,又爱仗义疏财,到哪都能搏些薄面,相当吃得开,结交也甚是广泛。
不拘是名门豪族、江湖游侠还是绿林好汉,都乐于与他打交道,也多得是人愿为他卖命。
这其中就包括何氏前家主,何燊的兄长何藻。
何氏是棘原首屈一指的宗族,何藻年纪轻轻便担任一族之长。
若是太平时候倒也罢了,偏偏逢上了胡虏入侵。
蕲、豳、崇三州首当其冲。当是时,朝廷自顾不暇,北地各豪族唯有团结起来共同御敌。
匆促之下聚集起来的散兵游勇,又哪里能是胡虏铁骑的对手?北郡生民就这样被投掷于水深火热之中,苟延残喘盼着朝廷救兵,等来的却是随后燕室南渡的消息。
绝望让人丧失斗志,也让一部分人更为清醒。
何藻一介文弱儒士,精通四书五经,却不懂如何在战乱中保全宗族。
萧琥于战乱才起时就意识到朝廷不可靠,索性弃了公职,聚集各路雄豪,以驱虏为名起兵,还归乡里,四处召募士卒。
何藻早看出萧琥此人不凡。
眼见北地各州相继沦陷,富室豪家被恣意杀掠,子女妻妾悉充入敌营,黎民百姓皆沦为奴隶……他将族人召集起来,一番商议后做了决定——推萧琥这个外族为主,带领何氏族人共同抵御外侮。
这对萧琥而言无异于天降大饼。
虽然他拉着衙署吏役和一帮草莽兄弟率先扯起了大旗,却还没有据点。何藻愿带全族相附,地盘有了,兵力也有了。
事实证明,这确实开了个好头。
棘原第一大族都投了萧琥,其他家族无不望风附之,萧琥的势力很快扩大到了广平郡。
而广平郡的郡守素闻萧琥大名,对其甚是钦服,加之皇室南渡,郡里官吏惶惶无主,索性以郡相让……不管是官是兵是民还是盗,越来越多人前来依附。
就这样,萧琥在短时间内便攒足了家底。
接下来便是纠合乡间、保据岩阻,各据坞壁、起而自卫。
势之雄,威之盛,不管是前头的北凉还是如今的燕室,都深深忌惮。
而追根溯源,何氏当居首功。
萧琥曾与何藻歃血为盟,约定萧何二姓患难与共、永不相负。
他也确实说到做到,哪怕归附朝廷成了崇州刺史,何藻也早已于数年前病故,他仍旧待何氏一族如上宾。
眼下萧元度将何燊爱子打至重伤,萧琥也没有任何推诿,当先致歉。
何燊虽心疼长子,却也知道是长子那方先动的手。
本就不占理,萧琥又给足了颜面,不好多追究。
勉强笑笑:“无碍,年轻人嘛!年轻则气盛,误伤也属正常。”
萧琥摆了摆手:“这孽子屡屡闯祸,下手没个轻重,不教训一下岂能长记性。”
言罢叫来两个军卒,看样子又是棍责。
卞氏扯了扯姜佛桑衣袖,附耳道:“弟妇,夫主求情无用,这时候唯有你了。”
她是天子亲赐的新嫁妇,她开口求情,不管是萧琥还是何燊,少不得要给几分颜面。
姜佛桑下意识想拒绝。萧元度受罚,她巴不得。
待揣摩了一番众人的心思后,终是举步上前,与萧元度并列,冲萧琥福了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