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瞥到女君忍笑的神情,才知自己上当了。
“女君,你又作弄人!”
这下不止姜佛桑笑,幽草春融她们也跟着发笑。
菖蒲虽有些窘,心里倒不觉得怎么。自己肯定自己,感觉也甚好,仿佛得到了更多的力量。
玩闹了一阵,吉莲问出心中疑惑,“女君,既然咱们的东西这么好,那为何不把商铺开在东市呢?”
这些皆是女君遍翻典籍后思索得来,是真正的奇货可居,她们以往在京陵都没见到过。
京陵,大燕最繁华的所在,那里没有的东西,别处就更不可能有了。
东市做的是贵人生意。豪门富户多得地方,必不缺识货之人,卖价当可以定得高高的,做买卖不就为赚钱吗?
姜佛桑问她:“依你所见,是东市更为热闹,还是西市更为热闹。”
吉莲不假思索:“西市。”
姜佛桑看中的就是西市的热闹,或者说生机。
一方面是她说过的,人群庞大。
另一方面,“曲高和寡有甚么意思?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这话出口,别说吉莲了,菖蒲她们几个就没一个敢信的。
若是前阵子,还愿一信。现在……女君付出这么多心血,难不成真就只为消遣玩乐?
姜佛桑就笑,半真半假道:“从上往下走太难,从下往上则容易的多。”
这一点搁南地就行不通。
凡士族之人,对平民惯用的东西最是不屑一顾,仿佛和寒庶们挂上钩,他们的格调就会降低、血脉就会受污。
殊不知日常起居坐卧,所用的一碗一筷一几一榻,哪个不是出自穷苦人的手?若要玷污,早在第一环就玷污了。
北地多大族豪族,鲜少世族。而这些大族豪族又多崛起于战乱,他们身上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地束缚——或者还没来得及有,因而对新鲜事物的接受度也更高。
比如西市卖得热火的吃食,东市那边的住户也会让仆人买来尝尝。
反过来则行不太通。
姜佛桑选择西市,走得就是乡村包围城邑的路子。
何况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虽是戏谑之词,却也不是光说说而已。
再好的东西,一人独占又有什么意思?一小撮独享也没甚趣味。
让更多的人用到、享受到,也得到便利,同时她也能从中获得利润,这样不是更好?
“不说这个了。”姜佛桑让旁边的晚晴将制口脂的模具递给自己。
晚晴本就负责妆容这块,对脂粉口脂这些,别人是看热闹,她则是看门道。
市面上的口脂都是装在扁平瓷匣里的膏体,女君则将其制成了圆圆的小柱形状,诀窍就在这竹径头制成的模具上。
模具看着简单,制作起来属实不易,又是经冷甲煎涂模、四重纸裹筒底,又是以纸裹筒、将绳牢缠,最后还要注满口脂以竹刀子截割。
经过以上这些步骤,才能得到一个尺寸合适、筒口和竹身皆齐整的脂膏模具。
“以熟朱二两、紫草末五两、丁香二两、麝香一两……上四味以甲煎和为膏,便是甲煎口脂;若去甲煎,即是唇脂。至于名字,就叫千金翼吧。”
晚晴熟记后,照着女君给的另一个口脂方开始试作:
上朱砂一斤五两、紫草十一两。朱砂需精细研磨,再于蜡内煎紫草,用薄绵过滤、冷却后,先于灰火上消蜡,再倾入甲煎,搅拌至其色好,再以甲煎调。偏硬即加煎,偏软即加蜡,待硬软适宜,再于铜铛内放紫草消之。
经过竹筒合面、纸裹绳缠之后,再以熔脂注满。
待其冷凝,口脂即成。
脂膏柔滑,香气馥郁,使用时,只需挖出少许点涂唇上即可。
试验成功,晚晴拿着新制的唇膏给菖蒲她们试涂,院子里笑声一片。
翟氏不巧路经此处,隔墙大大翻了个白眼。
“笑笑笑,成天也不知哪来那许多乐子!”
她找到卞氏说起此事。
卞氏道:“五弟妇年岁还小,同她一般大的女郎,哪个不喜玩闹?”
翟氏眼一斜,连吆了好几声,拉住卞氏的手,作势要给她揉。
嘴里还道:“这么操劳的一双好手,可别给累坏了。”
卞氏起初有些发愣,待弄明白她是讥刺自己端水后,又好气又好笑,把手抽回来使劲拍了她一下:“就你会促狭!”
翟氏半真半假躲过,重新坐下:“长嫂心里有数就好,你成日为她说话,倒显得我和四弟妇是捡来的,偶尔倒也疼疼我俩。”
卞氏见她越说越没谱,就道:“哪就轮到我捡了?我可没这等福气。更轮不到我来疼,你这样的泼赖,就得二叔——”
瞥到翟氏神色,及时止住,若无其事地又把话题绕回到姜佛桑身上。
“你也是,前阵子她成日外出,你说她到处游逛;近来她闭门不出,你又说她闷声作怪。那我倒要问问,她怎么做才合你的心意。”
“瞧长嫂话说的,倒显得我无理取闹了。”翟氏探身,“听闻她和她那些侍女成日在院中捣鼓些香粉膏子之类……长嫂可见过?”
卞氏笑:“既好奇,怎不亲自去看看?”
“谁说我好奇了!”翟氏撇了撇嘴,“不用看也知道,不过就是些贵女的把戏。”
顿了顿,又拿眼瞥卞氏:“长嫂当真不知?你不是往五叔院中送过几个从人,那边一举一动还能瞒得过你去?”
卞氏闻言沉下脸来:“如此说来,你和四弟妇院中也有我安排的人手,若是心疑,尽可将他们谴出!”
“长嫂莫气呀,我也是玩笑……”
“有这样玩笑的?”卞氏鲜少有声色俱厉的时候,“且不说我送五弟妇的侍人全都在外院伺候,纵使在内院,他们有了新主,又岂会吃两家饭?弟妇此言当真诛心!”
翟氏讨了个没趣,好一番赔罪后才讪讪离开。
第88章 男女有别
重阳过后,姜佛桑多日没有外出,除三嫂翟氏有些犯嘀咕,倒也没有引起更多注视——这原本就是各家儿妇的常态。
姜佛桑调配出的成品只作为示范,量产还要交由别苑那边,那边人手足够。所以在外人看来,她所为正如翟氏所说,都是些女儿家的小把戏。
这日,休屠回来替萧元度取东西,正碰上姜佛桑带侍女制香药。
满院芬芳,熏得他是晕头转向。
菖蒲将东西找来递给他。
休屠指了指她腕上悬着的香袋,问:“甚么好东西?如此香。”
菖蒲这才注意到,方才着急,忘了把香袋从腕上褪下。
里面装着新制的香药丸子,不过这锅做坏了,主香味的料子放太多,以至于香气冲鼻。
扔了又心疼,大家便分了顽。
菖蒲看了眼直勾勾盯着香袋瞧的休屠,抿嘴笑了笑,挑着香袋问他:“好东西,要不要?”
香袋离得近了,休屠看看菖蒲,更晕乎了。
“要!”他点头。
休屠兴冲冲跑进潘府,还没近身,萧元度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站在!”萧元度手指着他,让他站在两步开外,一脸嫌弃,“何物如此冲鼻?”
休屠指了指腰间锦袋,笑出一口白牙:“是少夫人调制的香药丸子!”
萧元度闻言,皱了皱眉。
“果真是养尊处优的京陵贵女,竟弄些花里胡哨的不实之物。”
姜女的动向日日都有人报予他知晓,要么街市游逛,要么调脂弄香,再简单不过,也难得的静好。
萧元度开始怀疑是他高估了此女,还以为能掀起什么风浪,就这?
以后实无再关注的必要。
想到这,萧元度又看了那香袋一眼,伸手。
休屠见状,慢吞吞捂住香袋,有些不太情愿。
公子是不是误会了?这也不是给他的呀。
“这,这是给属下的……公子若是想要,不如去问少夫人讨一个?”
萧元度愣了一愣,脸色几经变幻,很快转为黑沉。
“谁要她的,我要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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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过去,估算着时间,姜佛桑去了趟别苑,见了那个被春融称为“奇货”的奴隶。
春融在别苑的日子还算充实,不过不管多晚,她都会回到萧府。
她有一种认死理的精神,觉得祖亲将她卖给了女君,她就要跟着女君。
女君派她出去办事,可以;事办完了,还是要回到女君身边,这样才行。
姜佛桑怕她来回奔波过于辛劳,让她干脆在别苑住下,说了几回都没用,也就随她去了。
听说女君要见“奇货”,春融兴冲冲地带着她去了下人住的院落。
其他仆从皆住在大通铺,一间大屋能住二三十。
春融买回的这个由于是瘫子,大伙都不愿与他共铺,最后安置在了一间狭小的杂物房里。
屋子虽狭小,倒也干净,南墙开了扇小窗,窗下摆着个漆色斑驳的矮案,案边铺了块破苇席。不过这些对瘫子没用,所以春融又从木匠处要了张新制的摇椅过来。
“女君要见他,总不能还让他趴在榻上。这摇椅甚是好用,躺在上头,晒晒太阳,对身体也好。”
此刻瘫子侧躺在摇椅上,背对着姜佛桑,似正望着窗外。
披散的长发,嶙峋的背影,姜佛桑怔在门口,有瞬间失神。
“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