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出别苑前,姜佛桑叫来良烁提拔的副管事,是一个叫翁合的青年。
“找最好的武师,教春融习武。”顿了顿,补了一句,“别白费了她那身力气。”
翁合也未多问,垂首领命,送女君出门后,当即就去办了此事。
马车内的姜佛桑面沉如水。
原本还打算让良媪或者吉莲来教春融,现在看来怕是不妥。
她们遵循地都是老一套,不止会告诉春融男女大妨,还会告诉春融什么是贞洁、什么是廉耻。
在春融没有建立起坚固的心理防线之前,蓦然知道这些,足以毁了她的后半生,甚至摧毁她这个人。
还是她自己来吧。
送走女君后,春融垂着头往回走,瞧着似有些心事。
看得出,女君是真不喜欢那个游戏。
所以方才她迟疑了,就没跟女君坦白,其实在她很小的时候,祖亲也和别人玩过同样的游戏,她亲眼看见的。
那些人每次来家里,祖亲就让她出去。每当这种时候,她都暗自高兴,因为当天就能吃上饱饭。
虽然夜半醒来,常听到祖亲压抑的哭声……
当她揉着眼睛问祖亲为何流泪时,祖亲就道,是思念她的祖公和阿父了。
后来有一次,里吏提了个小口袋来,进门时瞥了她一眼,而后不知与祖亲说了什么,祖亲突然发狂,提着菜刀将他追出很远。
自那以后就没什么人来了。
祖亲越来越老,她也渐渐长大,日子却越过越难。
兵灾和饥荒一年接着一年,山上的树皮都被啃光了。
即便是丰收之年,粮食也时常不够吃。因为她们家只有两个女人,贼人就结伴来偷庄稼。
她防不住,有些也打不过……
还好,这些都已成为过去。
春融站在院子里,周身沐浴在阳光下。
仰起头,秋阳明***得人睁不开眼,她却兀自笑得开怀——
现在过的可真是神仙般的日子啊。
如果祖亲也在,那该多好。
她枕下还留着一块女君给的豌豆黄呢。
第90章 佛桑献宝
姜佛桑去别苑的第三天,良烁就从武安县回来了。
一身风尘,却毫无疲色,甚至面泛红光,整个人都被一股巨大的兴奋笼罩着。
他看着姜佛桑,目色炯炯,声音发颤:“女君,找到了!”
这是姜佛桑过门后第一次单独见萧琥。
她去时,正逢一美人离开。
菖蒲小声提醒:“是甘姬。”
姜佛桑点了点头。
听闻这甘姬是数月前别人才赠予萧琥的,正值桃李之年,生得妖冶艳逸,颇得萧琥宠爱。
“少夫人。”甘姬懒懒一礼,瞧着不甚有精神。
厅房内隐隐传来谈话声,姜佛桑了然。甘姬想必也是才来,不巧碰上萧琥有客,所以吃了闭门羹。
姜佛桑颔首回礼,两人也未多攀谈,错身而过。
从人进去通报,俄尔出来相迎,“少夫人请进。”
菖蒲留在门口,姜佛桑单独进了内室。
萧琥坐于案后,在他对面跽坐着一位中年文士,生就一副美髯,长着一副笑面。
姜佛桑目不斜视,趋前行礼:“儿妇问大人公安好。”
“好,甚好。”萧琥端坐点头,
那名文士起身冲姜佛桑躬身一礼:“少夫人。”
萧琥道:“这是濮阳先生。”
原来是萧琥的头号谋士。
姜佛桑口称先生,还礼。
濮阳涓连忙避让:“岂敢受少夫人之礼”。
还是萧琥发话:“她是小辈,倒也当得。”
濮阳涓这才重新坐下。
萧琥伸手摸了摸唇畔那两撇短髭,“儿妇所为何来?”
心里却已有了猜测——老五久不归家,新妇备受冷落,捱到如今,想必是忍不下去,告状来了。
这种内宅之事,按说不该来找他。
但前番佟氏才跟他诉过苦,老五的臭脾气他又再清楚不过,非是良言善语就规劝的来的,佟氏想必也尽了力。
他们于新妇确有亏欠,所以才没将她阻之门外。
萧琥正在琢磨安抚之言,姜佛桑倒先奉上一样东西。
“昨日去看阿家,从阿家处得知大人公近来热毒发作,备受困扰。儿妇听闻,凡毒必因热而发,热甚则生风,营血受伤,毒乃生焉——”
萧琥微显诧异:“汝竟懂医?”
“儿妇不懂医,于制香一道却是略通些皮毛。”
姜佛桑将紫檀木盒交给仆从,由仆从递送至萧琥案上。
“此香名禅悦,以旃檀为主料,主恶毒风毒,有静心安神、行气活血之效。大人公如不嫌弃,不妨一试。”
萧琥打开木盒,但闻一缕幽香入鼻,还未燃起,就让人有心轻身泰之感。
濮阳涓一旁笑道:“旃檀素有帝王之木的美誉,价贵无比,极其难得。此药咸能入血,寒能除热,则毒自消,少夫人一片孝心,主公有福了。”
萧琥连连点头,命人将香盒收好。再次看向姜佛桑时,目光慈和了不少。
“元度实不像话,明日即让他归府给你赔罪。”
敢情这是将自己献礼的行为归结为讨好了。
也没错,不过她讨好为得可不是萧元度。
“禀大人公,儿妇还有一事……”
“只管说来。”
见她目露迟疑,濮阳涓识相站起:“某先告退。”
濮阳涓连带着那个侍案的从人一同退了下去。
姜佛桑从袖带中拿出一个卷轴,亲奉到萧琥面前。
萧琥带着疑惑展开,发现里面还有一张地契。
“此……”是武安县的地契?
目光移到卷轴上。
画的是一片连绵的山脉,标示在武安县城东南三十里方位。
乍看并无不同,细看才发现,整个山脉都是苍翠之色,唯有其中一小片,被涂成了赭色。
山有赭石者,其下有铜……
萧琥大震,将地契拂开,细观图纸。这次连边角都没有放过,唯恐自己领会有误。
他又看向姜佛桑。
姜佛桑颔首给以肯定。
一瞬间,狂喜、惊疑等情绪,接连从萧琥眼底掠过。
“你如何得知此处有铜山?”他紧抓着卷轴,勉强恢复平静的目光紧锁住姜佛桑。
这一瞬间,姜佛桑感到一种无形的威压。
她清楚,但凡自己有丝毫破绽露出,都难逃萧琥老辣的双眼。
垂首,不疾不徐:“儿妇远嫁棘原,与长嫂商量后,打算用嫁资置办些产业。已在城内置下三间铺面,庄园却迟迟未能找到如意的。恰巧半月前,管事买到个真定郡武安县籍的奴隶,从他口中听闻武安县地价甚贱,不免有所意动,这才谴人前往……”
萧琥面露了然之色。先前未能在棘原寻到合心意的庄园,想来还是银钱上的问题。
他道:“武安偏远,也无山水之美,地价虽贱,到底不算上选。”
姜佛桑微露愧意:“儿妇闲居无聊,购置庄园非只为玩乐,还想建些作坊,这样也好安置别苑中那些工匠。”
她倒是坦荡,操商贾之业的打算就这样直白相告。
可是在一整座铜山面前,还有什么是不可以被包容的?
果然,萧琥对此未置一词。
甚至还觉得她所为并不难理解——久受冷落,可不闲居无聊?既然无聊,想找些事做也难免。
姜佛桑继续往下:“管事打探之后,从一富户手中买到了各方面都很相宜的庄园,就在此山。他带人上山规划如何重建时,不慎滚落山沟。沟底有一山洞,洞里遍布各类铜器,还有一些废弃的雕刀与铸模。他觉出有异,带人秘密深挖,果然见到下有赭石……”
事实当然并非如此,说来还要多谢佛茵。
前世,她和佛茵书信往来,佛茵更多的时候是在倾诉苦闷心事,偶尔提及扈家诸人,对于外州外郡之事则甚少涉及。
不感兴趣是一方面,再就是身处内宅,耳目受限。除非是极其轰动的事件,轰动到即便是内院妇人想不知道也难。
豳州发现铜山即是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