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贵不可言 第8章

作者:枝上槑 标签: 穿越重生

  事实证明,他完完全全想岔了。

  “少夫、夫人?”

  刘安怀疑眼前人莫不是失心疯了。

  纵使发现了八郎君的秘密、有怒在心,以姜家今时今日的地位,装聋作哑伏低做小才是明智之举。

  她竟然……如此妄为,不是疯了是什么?

  她疯了,他可没疯!

  “少夫人,刘安自幼便入府为奴,七岁起就伺候在八郎君身边,可万万不敢做那背主之事。”

  “何妨听我说完?我找你,自是有条件的。”

  话音落,皎杏托着个木盒,穿过珠帘走向刘安。

  刘安满脸嬉笑,只不肯接:“便是有天大的好处,小人也不敢收,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纵然给他千金万金又如何?只怕有命取,没命花。

  一声轻喟隔帘传出:“惜命本无可厚非,但这世上,总有些人和事比命更重要,对此你应当深有体会才是。”

  刘安皱眉,不解她此言何意。

  皎杏从旁点了他一下:“你有个胞弟,叫刘凌,如今可是在卫尉卿的庄园里为部曲?”

  刘安大惊:“夫人,这与我二弟何干?”

  父母早亡,他只有这一个亲人存世,儿时自卖为奴就是为了给幼弟治病。进许氏前将幼弟托与叔父照管,不料世事逼人,数年后叔父一家成为裘家佃客,幼弟也就此沦为裘家部曲。

  “为部曲者,父死子继,世代皆受世族控制与役使,你弟弟虽非奴,也与奴无异。”

  刘安垂首听着,双手紧攥成拳。

  他这一生已是注定下贱,唯盼弟弟能有个好前程,不料到头来也未比自己好哪去,每每想起就痛悔难当。

  “现在,你可愿意接受我的条件了?”

  刘安意识到什么,蓦地看向皎杏手中那个木盒。

  皎杏将之打开,里面非金亦非银,而是薄薄一张纸契。

  “女君与裘卫尉的四女是闺中好友,她出面问裘家女郎讨了这张放免书,有了它,你弟弟今后就是自由身了。”

  跟着许晏这些年,刘安也粗识得几个字,他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目光似火,神情激狂,再不复方才镇定。

  正欲伸手,皎杏将纸契收了回去。

  刘安呆愣半晌,回神后噗通跪地,砰砰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刘安但凭夫人差遣!”

  隔着珠帘,隐约窥见一道纤细秀挺的身姿立于花窗前。

  她侧转身,不疾不徐:“你应知我并无多少成算。”

  “小的知晓。”

  “事发之后,若许晏寻根究源,你怕也难逃一死。”

  刘安没有丝毫挣扎犹豫:“惟盼夫人说话算数!”

  刘安走后,皎杏才问出心中疑惑:“女君怎知他为了弟弟肯豁出命去?”

  还有,女君足不出户,此前甚至都未见过刘安,又怎知刘安有个弟弟?

  姜佛桑笑了笑,她当然知道。

  几年后,刘安因为这个不慎得罪了贵人的弟弟来求许晏。对方是皇室中人,许晏袖手不肯管,刘安走投无路,甚至求到了自己跟前……

  看,人总是会有弱处的,轻易不能被人知晓,否则就只能被任意拿捏了。

  刘安伺候许晏最久,不拘何事,瞒得住别人也瞒不过他。很快,许晏与人往来的书信便送到了姜佛桑案头。

  厚厚一沓,诗文酬唱之间不少旖旎暧昧之语,甚至是堪称露骨地调情。

  而且这些信件并非出自一人之手……

  姜佛桑一封封看下去,看到最后,该吐的也吐尽了,唯余心中无尽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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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晏嘴上说着即便姜佛桑知晓也无惧,到底还是抽空回了趟许府。

  臧氏只当儿子迷途知返,暗道那姜女倒有些手段。

  欢喜地留许晏用了夕食后便催他回房——既肯回来,那圆房便是应有之义。

  许晏敷衍应下,回了西园,进门便道:“你都知道了?”

  他所指何事,两人心知肚明。

  姜佛桑以为他曝丑于人前,是以惶惶难安,这才来找自己。

  不料撕下画皮的许八郎远比她以为的还要更加无耻。

  “……我不喜女人近身,是以这辈子也别指望我碰你。但既为许家妇,繁育子嗣便是你的责任,你早晚要给家中交代,我此法也算帮你解了后顾之忧。只要你顺利诞下麟儿,后半生便可在许家安享荣华。”

  荒唐至极!

  闻所未闻!!

  无耻之尤!!!

  以至于姜佛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许晏竟让她与他的姘夫苟合?!

  “没错,正是匡斌,那日你也见过……”

  这其实并非许晏本意,而是匡斌的主意。

  匡斌虽出于私欲,有一点倒没说错,子嗣问题是怎么也绕不开的,过不了多久,家中便会像催他娶妻一样逼迫他生子。

  可他一近女子便心生厌恶,纵是药石也无救。

  与其如此,不若让匡斌替他,这样生下来的孩子即便没有自己的血缘,好歹也是心爱之人的骨血。

  许晏想至此处,这才不情不愿答应下来。

  不过心底终归不忿。

  他没想到,姜佛桑仅露了一面就勾的匡斌心痒难耐、神魂不属。

  许晏当然不会怪匡斌风流,毕竟喜欢的就是这份浪荡。他只觉姜女抢了他的男人。

  如今的姜佛桑在他眼里好比情敌,是以这次回来连面上功夫都不愿做了,态度极差。

  “此法只为解你我之困,水过无痕,勿生妄念。倘或你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许晏威胁的话语简直与臧氏如出一辙,除了不许姜佛桑对那姘夫动情,还告诫她不要妄想借此把柄脱离许家。许家对付姜家,尤其是她,就好比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既入许家门,你死也要死在许氏!”

  姜佛桑的血彻底凝固了,也愈发清醒了。

  姜家和许氏的差距她当然清楚,所以即便许晏的秘密让她恶心透顶,她眼下也没想过大动干戈地报复,因为那无异于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她只是想握些筹码在手,借以脱身而已。

  可这最后一丝希冀许八郎也亲手打破了。

  姜佛桑哂然。

  不知为何,她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白日里靠理智强压下去的恨意与杀机,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破土而出。

  死过一次的人,珍惜生,却也不畏惧死。死若不惧,还有何惧?

  “既如此,”她慢抬眼,瞧着许晏,勾唇一笑,“便如郎君所言。”

  许晏见她不哭不闹,十分平静地应了下来,并不算太意外。

  无势可依、无亲堪护的女人,蒲柳轻絮一般,任人摆布岂非情理之中?

  不然当初他也就不会选择姜佛桑了。

  若娶个与许氏门第相当的,必不肯受丝毫冷落,倘有一日闹将起来,亦不好收场。

  姜家虽没落,到底是世家,祖上亦曾显赫过,不会太过辱没许氏。去年上巳节,观她与叔父一家出游,寡言慎行,瞧着又是好拿捏的样貌……

  虽自请出妇在意料之外,不过许晏只当她一时失了智,并未真正当回事。

第10章 姜女之毒

  计划既已敲定,总要拟个日期。

  许晏那边随时都行,匡斌早已是迫不及待。

  奈何姜佛桑身为女眷,出行多有不便。

  “先前外出,君姑已多有不悦,只怕短时间内不会允我再次……”

  “这倒也不难。”许晏想起晚间母亲提到去永宁寺听经一事,“再过几日便是佛诞,就定在永宁寺罢。”

  姜佛桑凝眉,微露迟疑:“佛门之地,岂容亵渎?且那日人多眼杂……”

  许晏早已投了长生教,才不会管亵渎不亵渎。

  “人多何惧?多才好浑水摸鱼。人少时,你去何处都有阿母安排的人跟着,言谈举止皆在旁人眼皮子底下,如何才能成事?”

  姜佛桑顿了顿,微笑颔首:“郎君说的是。”

  许晏走后,姜佛桑跽坐于妆台前,继续梳理如瀑青丝。

  铜镜中映出一张细眉秀眸的脸,眉眼间还缭绕一团稚气,却已然窥见几分少女的韵致。

  拿着玉梳的手停下,她歪头端详着。

  这张脸分明是她的,却又透着些许陌生。大抵是习惯了那张恶鬼般的面容,再面对十五岁的自己,总有些不适应。

  十五岁,多好的年纪,本该是一朵被呵护的春花,亦或父母捧于掌心的珍宝,如今却要独自一人面对风霜刀剑严相逼了。

  姜佛桑放下玉梳,打开妆台里侧的木匣,取出臧氏给她的那个瓷盒,素手轻抚其上。

  “一片慈母之心,怎好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