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贵不可言 第84章

作者:枝上槑 标签: 穿越重生

  缣娘的院门本就只防君子难防小人,经方才一通混乱,眼下是彻底不能用了。

  大门洞开,打了招呼,无人回应。

  冯颢道:“咱们便是等到明天,也不会等到一声请进。”

  言外之意,她们还是自己进吧。

  院内外收拾的还算干净,只是处处透着萧瑟之感。

  两间茅屋,一间是起居和做饭的地方,徒有四壁;另一间则是织室,隐隐传来声响。

  姜佛桑脚步一转,向织室走去。

  缣娘坐在一架老旧的织布机前,正机械动作着。

  姜佛桑蹑步走近,在她身边看了许久,她也没有反应。

  天渐渐黑了,常人眯眼都难以视物,织机的碰撞声依旧有条不紊,缣娘根本没有点灯的意思。

  姜佛桑心下不由惊骇。

  与缣娘有关的一切她都已经从冯颢处知晓,包括她眼睛熬坏了的事。

  没想到……如今的缣娘,怕是也不需要眼睛了。

  “缣娘,我们聊聊。”姜佛桑轻声开口。

  织布声随之消失,室内一片寂静。

  又过片刻,缣娘终于起身。

  她越过姜佛桑,无视守在门口的冯颢和春融,径自出了织室。

  俄顷,炊烟生起。

  饭食很快做好,只没有他们仨的份。

  还好里吏寻了来,邀他们去自家歇宿。

  姜佛桑看了眼坐在灶门口沉默无声往嘴里扒饭的女人,知道今夜再耗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点了点头,“有劳。”

第106章 如此有缘

  上回冯颢来就是借宿在里吏家中,走时给了里吏足够多的银钱。

  里吏过意不去,这回仍将人请到自己家里,不仅备了丰盛的饭食,饭后还给烧了热水洗漱。

  里吏家人口多,空屋有限,冯颢被安排与里吏的孙子同歇,姜佛桑与春融仍是一榻安寝。

  尽管里吏给加了被褥,无奈薄而旧,只能勉强御寒,身上久不见热乎气。

  说来棘原远比安州还要冷,不过在棘原时,入有炭盆火炉,出有暖服轻裘,加之入冬后她也甚少外出,感觉倒是还好。

  眼下什么也没有,全靠自身取暖,对她一个习惯了南地气候的人来说就有些受罪了。

  春融则相反,她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根本无需适应。

  察觉女君牙齿在打架,她把脚贴过去,被冰的一哆嗦——小半夜都过去了,女君这是一点也没焐热呀。

  “女君贴着我,很快就暖了。”

  姜佛桑有些难为情,感觉自己还不如春融,倒要她照应自己。

  心里再一次感叹,若是在南方就好了。

  不管是京陵还是南州,她都不至于如此狼狈……热就热些,冷远比热难熬。

  春融像个小火炉,姜佛桑几近没知觉的双脚一点点回暖。

  脚一暖,身上也慢慢有了暖意。

  “女君,”春融没有睡意,问起白日的事。

  他们在县邑邸舍用食时,女君特意找店佣打探了当地招赘风俗,包括赘契所含内容。莫非女君能未卜先知?

  姜佛桑当然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缣娘与王家的纠葛冯颢只说了大概,她对这些旧事并不关心,只是想到金银和新式织机都无法打动缣娘,恐缣娘还放不下王助,这才跟当地人探听了一下入赘相关。

  不料竟派上了用场。

  那张纸契根本不是什么入赘契书,是她随手翻出的一份收契。

  “女君如何敢保证那对母子一定会被唬住?”

  姜佛桑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他们不识字。”

  再伸出第二根:“他们做贼心虚。”

  春融揉了揉耳朵。

  自从跟了英师父习武,她颇感如鱼得水,已经放弃读书认字,毕竟吃力又不讨好。

  现在听女君这么一说,觉得还是不能放,哪怕学得不好,多少也能识两个字。

  像王婆母子,今日就是吃了不识字的亏。

  不对,他们那是活该。

  越想越懊恼:“今日实不该那么轻易放他们走,好歹把王助的腿也给打断了。”

  姜佛桑却道不急:“咱们拿的是假契,真把事情闹大,不好收场。”

  当年胡虏占领安州,烧掉的可不止陈家的文契谱牒,听当地百姓说,就连署衙都毁了大半,现在的籍册还是近些年重新搜括编订的。

  按照新的籍册,王助确实已经不能算陈氏赘婿。他当年做下的那些事,赘契即便是真也无从追究。

  王家母子但凡多点常识,也不至于被吓得落荒而走。

  “那陈缣娘的苦就白受了?”春融唉了一声,“她太可怜了。”

  是啊,确实可怜。

  最可怜的是陈缣娘绝非孤例。

  春融对这话表示赞同,“我们村也有一户人家,生了太多,养不活,就把长成的儿子入赘给了富户。没过两年那人的妻父妻母就死了,他把一家老少都接了去,住人家的大宅、占人家的家财,对妻子非打即骂,还别娶了好几个……村里的人都说他那妻父妻母不定就是他害死的。”

  “鸠占鹊巢,屡见不鲜。”

  外嫁女有被欺负的风险,招赘入户又恐引狼入室。说到底,女人还是得自己立起来。

  那样的话,哪怕父母不在,靠山全倒,自己也能屹然独立,面对世间风雨。

  怕就怕一个情字。

  一无所有,尚能东山再起;可若眼里只有情爱,那便彻底没救了。

  曾经的陈缣娘和每一个怀春少女没有任何不同,对郎君满心爱慕,对夫婿百般柔情——到了后来,明知不对,面对他犯的错仍是步步忍让。

  一退再退,终于把自己摔得粉身碎骨。

  看缣娘今日的反应,她应是彻底摔醒了。

  姜佛桑替她欣慰的同时,忍不住心有戚戚。

  难道每一场清醒都要经过如此惨烈的蜕变过程?何其不公。

  稍微软弱一点的心性,可能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要清醒,要一直保持清醒。

  睡意来临之际,姜佛桑这样提醒自己。

  -

  翌日,在里吏家用了朝食之后,姜佛桑就去了陈缣娘家。

  陈缣娘仍是视她如无物,无论她怎么试图搭话,最后都变成自说自话。

  春融都快看不下去了,姜佛桑却不羞不恼,除了用饭,其余时候都耗在陈缣娘的织室。

  接下来两日也是如此。

  第四天,乡市开集。

  陈缣娘一大早就抱着新织的布匹出了家门。

  姜佛桑收到消息,匆忙洗漱罢就让冯颢驾车追赶。

  如春融所说,农村集市是有集期的,多为定期举行,几天一集。

  相邻乡市的集期会尽可能错开,比如这个乡市有可能是五日一集,另一个乡市就有可能是三日一集。

  这样小商贩便有足够的时间轮流各乡市售货,乡民们关于生产、生活的各色需求也能尽量得到满足。

  陈缣娘今日去的乡市距离大舍村不算太远,但若就这样徒步过去,怎么也要走到日中。

  春融道:“就是要到日中才热闹。”

  对于一般的老百姓来说,赶集需要往返时间,所以农村的集市多以近午为盛。

  姜佛桑颔首:“原来如此。”

  马车经过陈缣娘身边时,她还是撩起了帘子,笑吟吟问:“缣娘也去赶集?真巧。既如此有缘,何如同车而去?”

  春融:“……”

  这缘可是她起早盯来的,当时女君还没醒。

  意料之中,陈缣娘埋头赶路,没搭理姜佛桑。

  姜佛桑也不觉尴尬,放下帘子,让冯颢把车速放慢。

  一路慢慢悠悠,马和春融都快睡着了,终于到了集市上。

  抬头看了看,果然日上中天。

  陈缣娘选了个角落,就那样抱着布匹干站着,既不出声吆喝,也不招徕顾客。

  姜佛桑远远看着。

  半个时辰过去了,无一个问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