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逢星河
时安皱起了眉,满身抗拒,舌尖抵着贝齿,坚决不肯吞入,她才经历了一晚的逼迫,此刻反叛之意比以往更甚。
深褐色的药汁从唇角溢出,延成了一丝细线,被人用巾帕拭去,瞬间便在温热的帕上晕染开来。
汤匙被撤开,喂药之人似乎发现了这般继续下去也是徒劳,于是放弃了用这种方法再喂,只在她的唇上沾了沾清水,连带着刚才的苦味也冲淡了不少。
时安眉间松动下来,方才的反抗耗费了她不少精神,此刻只想放任自己陷入深眠。
可惜事与愿违,下一刻,微凉的手指掐着她的下巴抬起,晚间似曾相识的温热重新覆了上来,舌尖撬开唇瓣,从齿缝探入,渡过满嘴药汁。
时安下意识挣扎起来,力气和一只幼猫也差不了多少,用气音呜咽了两下,反而更加方便对方喂药的动作。
一小碗药汁被分了好几次才得以喂完,刚被松开,她便晕了过去,连满口的药味都顾不上。
第二日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时安眨了几下眼睛,脑袋并不怎么清明,额角在隐隐作痛。
大约是因为她生病的缘故,这回春蝉没有在殿外,而是守在床边,第一时间便发现她醒了,动作小心地将人扶了起来。
时安舔了下唇,口中满是药味,苦涩难耐,她记不得昨晚后半夜的事了,只模模糊糊地有点儿印象,好似被人喂了药,难怪这般苦涩。
拒绝春蝉的代劳,她宛自去梳洗。
经过铜镜时,时安整个人僵了一下,欲盖弥彰般地提步匆匆而过。
温热的水打湿在脸上,时安慢慢呼出一口气,她还发着低热,身上软绵无力,不过是从床榻走到里面的净室,便有些微喘了。
耗费了好一段时间,她才把自己整理清爽,及腰的长发只是用红绳简单地束了下,便柔顺地垂在了身后——不用出门,发髻便也不用挽了。
净室中也有一面铜镜,不过没有外间的那面大,时安飞快地看了一眼便撇开了视线。
水流的声音盖住了外间的响动,待时安从净室出来,才发现春蝉已经不在殿内了,而桌边坐着的身影是她不愿见到的。
她一时顿住了脚步,进退两难,在原地踌躇了片刻。
牧迟青并没有容她多想:“安安,过来。”
时安心里纵然一百个不情愿,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无端反抗的下场不会比昨天好到哪里去。
她坐到桌旁,本想挑一个最远的位置的,但是多余的圆凳被撤走了,只留了两张,她只好在对方的左手边坐下。
桌上摆着两人份的早膳,应该是刚刚才送进来的,都是些清淡易消化的吃食。
时安随意看了一眼,没犹豫太久,伸手便准备动筷子,她实在不愿再像昨晚似地被喂一遍,然而还没有碰到筷勺,就被拦住了。
她眼睫抖了下,唇瓣张了张,嗫喏道:“我能自己用饭。”
牧迟青无动于衷,握着她的手微微施力,迫使她手心朝上放在桌上,而后三指并拢扣住她的手腕,指尖抵住腕间的筋脉。
原来只是为了诊脉。
时安小小地松了口气,她都快忘了对方几乎什么都会了。
至于结果如何,牧迟青并没有同她说,只是陪着她用了一顿早膳。
时安一心两用,除了吃饭,还时刻关注着旁边,一有风吹草动便警觉起来,无端让人联想到了草原上的兔子,高高竖着耳朵,满身戒备。
所幸牧迟青并不想在早膳的时候对她做什么,这一顿饭用得还算顺利,只是因为她的一心两用,所以费得时间有些久。
早膳之后,时安满以为对方会走,就像之前的几天,都是晚上才来。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点避开她进来的小伎俩被识破了,牧迟青并没有离开,时安只好硬着头皮假装有事要做,想尽量离他远远的。
她眼下其实很想躺回床榻上,昨夜身体不适折腾了许久,方才还不觉得什么,但一用完早膳,疲态便涌了上来。
不过,无论是离开假装有事,还是补眠,都没能做成。
早膳刚一撤走,便有人送药进来,顿时,苦涩的中药味从碗中弥漫开来,瞬间盖过了殿内的暖香。
时安皱着眉,脸上写满了抗拒,只觉得这里的药格外苦,比她在相府喝的难喝上百倍。
她看了牧迟青一眼,怀疑对方因为她想离开的事气疯了,所以在里面故意在药里加了许多份黄连。
牧迟青接受到了她的视线,眼神动了下,落在她的唇瓣上,问道:“安安需要喂吗?”
时安呼吸漏了一下,脑中突然涌出大段后半夜的记忆,自己被牧迟青口对口地喂完了一整碗药。
她抖着手,一把抓住药碗,生怕迟一步便会又像昨晚那样。
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记起来。
时安抿了下唇,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用瓷勺,直接闭着眼睛一口气灌了下去,长痛不如短痛,一勺一勺喝只会更苦。
药碗旁边就摆着蜜饯,她一喝完,便塞了一颗进口中,极力压住那反胃的苦意。
即便是有蜜饯,她还是缓了好一会儿,才没那么想吐了。
她眼中憋出了一点泪光,鼓起一边的脸颊朝牧迟青看去,不知道对方接下去想做什么。
好在牧迟青并不是个闲散无事之人,看着她喝完药,便离开了,殿门打开有关上,时安唇角半落了下来,她试探地叫了一声系统,意料之中的毫无回应。
细长的银链和地砖相碰,提醒着她现在是被囚禁在王府的。
时安倒回床上,把自己埋进了被褥里,闭着眼睛推想那一日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是系统暴露了吗?
早知道她该装晕的,反正结果都是被识破,装着的话还能知道过程。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时安懊恼不已,握着拳捶了捶身下的被子,那一点儿力道,也就只能把被褥砸出个坑来。
大概是刚才的药实在太难喝了,让她重新生出了想办法出去的底气,不能坐以待毙,一直被困在这里。
但现在还不行。
时安想起方才牧迟青离开前的模样,冰冷又不近人情,虽然依旧唤着她安安,但眼底却连半点笑意都没有,大约是气狠了。
时安蒙着被子叹了口气,她之前便想过,如果牧迟青在被消除记忆前发现她离开不见的话,会是什么样子,大约与现在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那时候自己已经走了,对方有怒气也寻不见人。
想到这儿,时安咬了下唇,她这算不算栽在了自己挖的坑里。
一时没用好力道,唇瓣上传来一阵刺痛,她扯着唇边忍不住嘶拉了一声。
电光火石间福至心灵,想起了昨晚药效上来时,牧迟青似乎有对她说了一句话,之后她便昏睡过去了。
牧迟青似乎提到了大婚之日……
大婚!
时安猛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结果高估了自己现下的身体状况,还不及想什么,一阵眩晕先袭了过来。
她晃了晃身子,又栽了回去,轻喘了口气,索性便这样想了起来。
大婚……是谁的大婚?是她和他的吗?
如果是牧迟青和她的婚事,那是不是就意味这沈家一切如常,并没有被盛怒之下的牧迟青迁怒,否则大婚当日只有他们两个人么?
想到这,时安顿了顿,只有两个人也不是不可能,那是牧迟青,对方不在乎这些。
对于轮回了不知多少次人来说,恐怕这些世俗的规程在他眼中皆是虚礼,并不会起到任何约束的作用。
时安揪着被衾的手紧了紧,她并不想在这个世界孤零零地成一次婚,但大婚当日或许是她唯一能出去的时候,只是不知道牧迟青把日子定在了什么时候。
她朝殿门处轻轻瞥了一眼,下一刻便打住了想要唤春蝉进来的念头。
要等一等,最好等到牧迟青愿意主动告诉她。
额头上的热意似乎又升高了一点,时安拢了拢被衾的边缘,闭眼睡了过去。
第79章
◎婚书◎
一日三餐伴着三顿苦涩到难以下咽的药汁, 实在是折磨人。
时安再一次喝完药后,愈发坚定了要离开的心思,她连这么大的苦都吃了, 还怕别的么。
大约是心态上的转变,以及实在不想喝药了, 她的病好得很快,一天一个样, 不出三日的功夫便恢复了气色, 除了没什么胃口外,其他皆好全了。
这几日,时安一直没放弃找系统,她直觉系统还在,只是不能出来回应她, 至于为什么不能, 她视线落于桌案后的那道身影上,看了片刻。
牧迟青待在她这儿的时间一日比一日久,原本供她一人看书用的书案已然被占据了一半, 不知什么时候摆上了不少折本, 等她发现的时, 已经鸠占鹊巢了,好在桌案足够大, 即便两个人一齐用, 也互不干扰。
不过时安并不想挨着他,窗下的矮榻同样可以看书, 看累了还能看一眼窗外的景色, 庭景十分精致, 可惜她只能隔着窗瞧上几眼。
有鸟雀飞来, 大约是累了,在窗沿站了会儿,时不时歪头啄上一口,梳理身上的羽毛。
时安忘了看书,一直到窗外的鸟雀飞走才收回视线。
一回头,便看见牧迟青在看她,大约是没料到她会突然回头,对方眼中闪过一丝失仪,但很快就被遮盖了过去。
牧迟青道:“下午会有人来量身。”
时安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她这几日一直都很乖,吃饭喝药皆十分配合,那天晚上的事没有再发生过,牧迟青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不少。但这只是表象,时安敢肯定,一旦她表现出半点想要离开的心思,牧迟青一定会发疯的。
时安无意义地翻了一页书,其实根本没有看上面写了什么,在想刚才对方说的量身的事。
这间大殿里的东西几乎都是她的,平日里她的吃穿用度更是什么都不缺,尤其是衣物首饰,更是繁多,甚至比起萧夫人为女儿攒了十几年下来的还要多。
这般如此,她实在觉得没什么好再添置的。
等到了下午,绣娘过来,在牧迟青的视线下,全程战战兢兢地完成了量身的工作。
直到谈论花样时,时安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牧迟青让绣娘做的是一件嫁衣,她猛地朝牧迟青看去,对方对上她的视线,直白得近乎侵略。
时安张了张口,吞下要说的话。
“安安想说什么?”
牧迟青走近,随意从旁勾出一根软尺,一寸寸地贴在她的腰间,重复着刚才绣娘的动作,只是指尖勾起时,动作中带着几分强势,像是意图覆盖掉旁人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绣娘为王府做事,十分有眼力见,早就在他走近的时候就退了出去,此刻殿中只剩她与牧迟青两人。
时安僵着身子,任他动作。
“安安想说什么?”牧迟青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这次手指从腰间移到了身前。
时安朝他看去,两人站得很近,她几乎能看清牧迟青瞳孔中的自己,其实刚才她只是一瞬间被惊到了,并没有什么具体要说的话,但现在有了。
时安抬了抬唇边,问道:“王爷写好婚书了吗?”
牧迟青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他原以为会听到安安的质问,又或者是被断然拒绝,却不曾想……
他发愣的表情过于明显,她就在他眼前,根本无从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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