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梅惊雪
——白乐湛看到了自己。
被冷汗打湿的黑色头发狼狈的贴在额角上，他面色苍白，浑身颤抖。
白乐湛甚至可以清楚的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以过快的频率在他耳边响起，一下一下好像在敲碎他的自我防御。
“承认吧，你根本救不了任何人。”顾祈安看着白乐湛的眼神逐渐破碎，在对方情绪最混乱的那一刻——
‘圆球，备用能量给我！’
下一秒，白乐湛身后的影子开始涌动，它从地面上脱离出来，紧紧的依附到了白乐湛的身上！
……
白乐湛清楚的知道，这是他的记忆，遍地的尸骸，遮天的异种，同伴的身躯来不及收敛就被前进的野兽踩碎，整个世界都是血一样的猩红。
他看见一个个曾经和他说笑的异能者被异种撕碎，又在他异能的庇护下用仅剩的半截躯体继续拼杀。
而他只能站在安全阵地中看着这一切，因为他在这个时候只是一个C级异能者，不完善的异能只能庇护他周围三百米范围内的所有人。
所以哪怕他只要向前移动几步就能帮助对方躲过一次危机，他也只能站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
焦急的声音在他耳边的响起——“骑士长大人，这边的阵线马上就要被完全攻陷，教廷命您后撤保存实力。”
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我不能走，我走了这些人立刻就会死在这里！”
“你快走，”说话的是一个左腿已经被异种咬断的异能者，“你的异能很强，教皇大人说了，如果你能升到高阶，就可以不受距离的限制庇护和你签订契约的任何一个人，你不能死在这。”
“我们的性命不重要，只要你升上高阶，你就可以救下所有人。”
“我们受这么重的伤早就该死了，能在你的异能庇护下多杀两个异种已经够本了！”
“快走吧骑士长，只要你活下去变得更强大，强大到可以庇护和你签订契约的每一个人，我们的死亡就是有价值的。”
异种越来越多，在异能者身上增添一道道致命伤，白乐湛清楚的知道只要自己离开，他们就会立刻走向死亡。
可是他们不害怕，所以他也无法留下。
他只能睁大眼睛把每个人的样貌记住，暗自承诺不会再让这种事情继续发生。
但他实在太弱小了。
哪怕有教廷源源不断的资源供应，C级到S级的路他依旧走了七年。
七年中，他无数次的成为唯一的存活者，哪怕后来他可以跟着其他异能者一起去前线杀敌，但也只能不断地带着濒死之人的美好期许去到下一个营地。
“你要活着。”
——我会活着。
“你要成为高阶异能者”
——我会成为高阶异能者。
“你要保护所有和你签订契约的人。”
——我会保护所有和我签订契约的人。
S级异能者白乐湛是当世最强的治愈系异能者，他可以救下所有和他签订契约的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这也必须是事实。
不然，那些将生的希望留给他的异能者，那些自愿留在沦陷阵地的异能者，那些年轻鲜活的生命——都成什么了？
“可你真的能做到这一点吗？”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眼前的景色瞬间变换。
“城主，这已经是本月第十三个死亡的异能者了，根据查证，他也没有违反任何规矩，您看……”
侍卫递过来的文件上包含了死者最近的所有行为，甚至连他几点说了几句话都记录的一清二楚。
白乐湛看见自己将文件扔在一旁，阴冷的眼神看向侍卫，“如果他没有违反规矩，你是说我的异能无效了吗？”
侍卫连说不敢，可他却听见了对方离开后和别人的对话。
“本来就是，行为报告已经细致到连他们睡觉说什么梦话都在里面，这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违规行为，除了他的异能有问题，还能有什么解释？”
“我也觉得，这五百多个人的死因都一模一样，难不成就这么巧，不同地方来的人得了一样的病？”
是啊，那一年里一共有七百五十四人死于异能暴动引起的身体爆炸，可是真的有这么巧吗？
白乐湛有些茫然的看着记忆中无比确信的自己，如果是异能者违反了规矩，那么他们只会死于自己的病因。
可是这么多人，难道都是因为预感到自己会有异能暴动，所以才来到玉山城的吗？
“他们当然不是因为异能暴动来到玉山城。”
眼前的场景再次变换，熟悉的走廊背景让白乐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他的城主府，他回到了现实。
一张档案被银发少年放在他的眼前——[吕权，年龄34岁，病因：在战争中被异种踩断双腿，除腿伤外身体完全健康，愿望：想要重新站立起来]
吕权，就是刚才在他记忆里出现的死亡异能者。
白乐湛紧紧的攥住这张档案，用力之大甚至整张档案拽碎！
绷紧的纸张从受力处裂开在空中四散，修剪得体的指甲狠狠地嵌入了掌心的皮肉，他整个人都顺着惯性跪在地上。
可他毫不在意，他只是看着落在他面前的那张碎片上的字迹——除腿伤外身体完、全、健、康。
“这份资料一直在你的档案室里，离你的直线距离不到三百米，可你却一直没有去找过。”
白乐湛跪坐在地上，眼前一片恍惚，少年的声音好像从遥远的高天传来，降下对他的宣判。
“其实你早就知道自己的异能不是万能的，可你却自欺欺人的不愿意相信，反而将一切怪罪在那些无辜的、只是想要活下去的异能者身上。”
白乐湛的嘴角扯出一丝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是的，我早就察觉到我救不了所有人，我只是不愿意承认。”
不愿意承认受尽期许的异能在升入高阶之后竟然还有缺陷，所以他不去承认有自己无法治愈的疾病存在。
只有这样，他才可以把异能者的死亡归结于他们自己不守规矩，他依旧是那个强大的可以拯救所有人的异能者。
白乐湛低着头，他完全沉浸在愧疚和自责之中，已经不想对外界的一切做出任何反应。
然而，一股剧痛从他的身体中迸发，就像有异种在他的肢体上啃食，他抬起手臂想要扶住地面，可他却惊恐的看到密密麻麻的鳞片攀附着他的手指向着他的手臂疯长！
莫怜写下的消息迅速地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可他还来不及思考，少年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
“你还想要救人吗？”
身体的疼痛感不断增长，但是少年的声音却像有魔力一样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想要救人吗？
他当然想！
教廷曾经研究过，异能者觉醒的异能是他们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他生于战火纷飞的时代，所以更不希望看到有人在他面前死去。
可是——
“我没有机会了……”
他的身体在不断地向异种转变，双手开始扭曲成鹰爪状，双腿连在一起开始向蛇尾转化。
“不止是我，还有整个……玉山城的居民，都会因为我的愚昧无能而变成异种，就像你预言的那样，是我害死了他们……”
他的的双眼已经变成了蛇类的竖瞳，鲜红的血泪从眼眶中流出，骨骼开始破碎重组。
“我知道我做错了，可我……想救他们，我真的……”
“知道自己错了就去更改，”银发少年半跪在他面前，纤瘦的手指搭上了他的额头，“把规则降低，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更多人受到你的庇护。”
白乐湛感觉到身体的痛苦在减轻，鳞片迅速褪去，露出了人类的皮肤。
“想去救人就尽力去救，”少年湛蓝色的眼瞳中倒映出了他的模样，“把你能够减免的伤害，能够解除的病痛全都付诸于实行。”
他的身躯恢复人形，力气不断充盈，甚至一直困扰他的隐痛都彻底褪去。
“至于你做不到的事，救不下的人，”少年站了起来，“都交给我。”
在陷入昏迷之前，白乐湛的眼中只有逆光而立的银发少年。
就在今天，他承认错误，他接受审判，他遭遇神罚，他获得新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各位小可爱的订阅和评论，比心~
下一章小顾视角，带你走进不一样的故事
战争给白乐湛带来的影响是很大的，蓝晶的出现只是加快了白乐湛破防的速度，毕竟教廷可不是安分守已的存在，他们的实验有一个算一个都能让白乐湛疯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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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准备收尾
◎他说计划赶不上变化◎
在白乐湛倒下的那一刻, 顾祈安连忙操纵影子接住了他，这才让这个高阶异能者免于被坚硬的地面磕伤。
‘你的嘴遁功能什么时候这么强大了，白乐湛都被你说晕了？’圆球的声音十分惊奇。
顾祈安控制着白乐湛趴在桌上, 开始抹除自己出现的痕迹。
‘要么是他情绪大起大落，或者是他低血糖, 哪个可能性都比你说的这个靠谱。’他说道。
白乐湛严格控制城内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饮食，处在长期饥饿下的人本来就很容易得低血糖, 更不用说他还禁止食用含糖的食物。
只不过平日里有白乐湛的异能庇护, 所以所有人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相应的身体反应。
但是，在顾祈安和白乐湛初见的那一天，违背了‘居民不得有较大的情绪起伏，不得和其他人产生冲突’的白乐湛，就已经无法受到自己异能的庇护了。
面色发白、浑身颤抖、心跳加速的不一定是被人打破自欺欺人后身体的下意识反应, 还有可能是低血糖。
毕竟白乐湛怎么说都是在战争中走下来的, 自欺欺人了数十年，怎么可能会因为他的几句话就丢盔卸甲？
只不过顾祈安有意误导，白乐湛一时之间也没有反应过来, 这才心慌意乱给了他可乘之机。
圆球的备用能量让他可以在短时间内完全控制对方的影子, 陷入自我怀疑的白乐湛也无暇跟他争夺, 于是过往的记忆开始展开。
曾经被白乐湛刻意忽视的一幕幕在他的脑海里平铺开来，逼着他无法逃避。
而顾祈安不仅要在白乐湛面前当一个引导NPC, 还要在对方醒来前去档案室把资料拿出来, 好在他紧赶慢赶最终还是在白乐湛夺回身体主动权的前一刻跑了回来。
接下来的一切就顺理成章，无法逃避的事实和变成异种的生死一线, 他不信这还不能让白乐湛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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