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宵时雨
沈千祈没什么好气地一把扯下那朵白花,然后站起身,解开傀儡线,将那朵花“啪”的一下放在晏从今手里。
“你的花,给你,拿好了!”
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晏从今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他忽然觉得有些在意。
“你生气了?”
众所周知,很少有人会在这种明知故问的情况下承认自己真的生气了。
“没有。”沈千祈撇开脸。
晏从今笑了笑,然后了然地点点头:“没有就好。”
败。
沈千祈,完败。
指望他道歉是不可能的事情,而沈千祈也向来心大,很快就将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这个季节正是野山莓成熟的时候,上山的人大多为祭拜而来,这些野山莓倒无人采摘,统统入了雀鸟的腹中。
沈千祈摘了几颗没被雀鸟啄食过的,擦擦干净,尝了一颗。
没熟透,又酸又涩。
连野山莓都欺负她。
她将嘴里的山莓吐了出来,正欲将手中剩余的也扔掉,余光瞥见一旁的晏从今,忽然又改了主意。
“晏公子,快看我发现了什么!”沈千祈笑吟吟地捧着野山莓走到晏从今跟前,“给你,快尝尝看!”
晏从今方才正垂首盯着手里的花发呆,没注意到沈千祈那边的情况,于是他没有任何防备地接过了野山莓,还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一口下去,酸涩的汁水在唇齿间爆开,弥漫了整个口腔。
他的表情几乎是在瞬间就凝滞住了。
沈千祈眼疾手快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并阻止他吐出来,看着他酸到皱紧的眉头,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终于也被我坑到一回了吧!”
半张脸被遮住,晏从今只漏出了一双明亮清澈眼睛,他看着沈千祈脸上得意的小表情,缓缓眨了下眼,眼睫浓密而翘,看上去乖巧极了。
头一回体会到被人捉弄的滋味,他竟不觉得生气,反倒觉得还挺有意思。
他拇指轻轻摩挲了下小白花的花瓣,眼睫轻颤了颤,旋即咽下了嘴里那颗酸涩的野山莓。
日光将尽,暮色西沉。
神祠里最后一个祭拜的人也匆匆离开,等了许久,终于能进去放心大胆地仔细调查一番了。
沈千祈最后一个进入主殿,顺手关上了门。
夜间虽不会有什么人来,但也要以防万一,要是被人撞见他们对神像乱摸乱碰,传出去他们一行人估计在泉先城是混不下去了。
随着殿门关上,最后一点光亮被隔绝在门外,殿内漆黑一片,林月池找来火折子点燃了殿内的烛台。
明亮的烛光在一刹那间盈满了整个主殿,从窗缝漏进来的夜风吹得烛火不停摇曳,明明灭灭。
神情温和的神像在这忽明忽暗的烛光映照下变得莫名有些怪异,像是正笑着在黑暗中窥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许鸢一按捺下心头那股强烈的不适感,走到神像跟前,屈指敲了敲鱼尾。
果然是空心的。
可是这神像没有缺口,更没有可以开合的地方,就算要藏,又要从哪儿藏进去?
“师姐,你来看看这个。”
林月池从神像后面探出脑袋,招手示意她过去。
“这里好像有一个小型法阵。”
许鸢一绕过供桌,走到神像后侧,在尾鳍处看见了一个成年人手心大小的微型法阵。
似乎有些眼熟。
她凑近看了会,在脑中仔细回忆了一遍,总算想起了曾经在哪儿见过这法阵。
天星门藏书阁中有一本记录了天下所有法阵的藏书,但因其中也包含了一些诸如“逆转阵”、“祭魂阵”等邪门怪异的阵法而被列为了禁书,禁止弟子阅览。
不过明水真人见她天赋高,又因她是亲传弟子,对她的心性有所了解,曾经偷偷将这本书带出来给她看过。
如果她记忆没出错的话,这个微型阵法的作用就只是传送。
不过与普通的传送阵不同的是,它并非用作缩地千里这种距离上的传送,而是将人传送至某样封闭的物品之内,比如这尊空心的神像。
但这个阵法很久以前就失传了,现在基本没几个人会用,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见到。
许鸢一略有些讶异,正打算说些什么时,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快,我们先藏起来。”
说完,她扬手熄灭烛火,和林月池一起藏在了神像背后。
沈千祈则拉着晏从今一起贴着墙壁躲在角落。
殿内重新恢复了黑暗,沈千祈静静靠在墙壁,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是从晏从今身上传来的。
原以为晏从今让她去摘花只是为了好玩,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是真的喜欢。
和他相处这么久,总算是解锁了一样能刷他好感的东西。
沈千祈有些出神地想,也不知道这花除了悬崖边上还有哪里有,要是每回都得跑到悬崖上去摘她可吃不消。
“奇怪,门怎么关上了,今天除了我也有其他人来献祭吗......”
门外响起的说话声将沈千祈的思绪拉了回来,她仔细一听,忽觉这道声音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沉吟片刻,沈千祈快步走到门前,用力一拉,打开门,果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今天早上那个黄衣女子。
不过现在是女扮男装版。
紧闭的殿门突然打开,黄衣女子先是一脸愕然,看清门内人的长相后又渐渐转为欣喜,“姑娘,是你!”
“进来再说。”
沈千祈将这黄衣女子带进殿内,重新关上门,点燃了烛火。
见沈千祈和这黄衣女子似是相熟,许鸢一和林月池也不再躲藏,从神像后走了出来。
殿内一下子冒出来两个不认识的人,黄衣女子突然有些拘谨,连说话声音都小了许多。
“姑娘,你们是一起的吗?”
沈千祈点点头,为她一一介绍道:“我叫沈千祈,这两位是我的师姐和师兄。”然后又指了指单独站在角落里的晏从今,“他是我的朋友,姓晏,你白天见过的。”
听她介绍完之后,黄衣女子这才放松下来,礼貌地朝众人打了声招呼,并告知了自己的姓名叫姜月。
白日里救下姜月时,她正因神谕的事被三个壮汉追赶,当时她一直极力否认自己听到了神谕,而现在看来,她怕是在说谎。
不过刚才开门时除她以外并没有见到其他人。
“姜姑娘,我刚才听见你说来献祭。”
沈千祈打量了一下姜月这幅男装装扮,问:“该不会那个祭品就是你自己吧?”
姜月点了下头,在沈千祈疑惑的目光中轻声开口解释道:“我弟弟前段时间生了场重病,身体一直不见好转,我听说了神祠的事情之后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了,结果真的被我听见了神谕。
不过神要的祭品是我弟弟,我本就是为了他才来求神,怎么可能把他献祭出去。”
“所以你就想女扮男装,代替你弟弟成为祭品。”沈千祈替她说完了后面的话。
坦白来说,要不是一开始没有伪装的声音暴露了她的性别,沈千祈估计也认不出来她。
男装的姜月其实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如果真让她去完成献祭仪式的话,也不知道那位‘神’能不能辩出真假。
沈千祈摸着下巴想了想,然后轻声询问了一句:“姜姑娘,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
‘神’的古怪之处一共有两点。
一个是对祭品的要求,另一个则是献祭大多在夜晚进行且第二天祭品就不知所踪。
祭品不可能凭空消失,这就说明献祭的当晚,神祠里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只要能参与一次献祭,一定能发现新的线索,或许能直接抓住亲自来带走祭品的‘神’也不说准。
姜月本就感念沈千祈的救命之恩,所以在她提出参与献祭时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
待他们四人全部藏好之后,姜月便跪坐在蒲团上,将一张写着心愿的纸条置于供桌上,双手合十,虔诚地低声念着祷词。
这些本该是由献祭祭品的人做的,但她现在既是祭品,也是献祭祭品的人。
铸词很短,念完之后殿内又重新陷入了安静,现在只要在原地静静等着就够了。
等待的过程很无聊,沈千祈蹲在角落,看着被烛火拉长映在墙壁上的影子,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玩过的影子游戏。
她举起双手重叠在一起,墙壁上随之出现了一只小兔子。
“晏公子,快看!”
墙上的小兔子在沈千祈的操控下,一点点朝晏从今靠近,最后停在他手里的那朵花前面。
“是兔子!它在问你能不能尝一口你的花。”
晏从今轻声笑了下,很大方地将花挪近了些,凑到兔子的嘴边。
“吃吧。”他说,“这花有毒,兔子吃了应该会先痉挛抽搐,然后是四肢瘫软无力,最后就是呼吸困难而亡了。”
沈千祈:......
“打扰了,告辞。”
沈千祈操控着兔子离开,没过多久,又变幻成了飞鸟飞回来。
“晏公子,这只飞鸟不怕毒,它还会飞到悬崖边给你摘好多好多的花。”
飞鸟在头顶飞来飞去,晏从今抬眼看着,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
“是吗,那真是希望她不会不小心摔死。”
沈千祈手上的动作停住,飞鸟恰好停留在他的头顶,报复似的啄了他的脑袋。
——没办法,现实里打不过他,只能啄他的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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