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好大一口井
“我们太想你?了,想迫不及待的?你?带回家,把你?收入我们的?羽翼之下?,因为我们承受不了再次失去你?的?痛苦。”
“可我们只顾自己的?感受,却忽略了你?……”
黎莘忍不住伸手拉住少年的?手,消瘦的?骨节硌得她的?掌心有?点疼,连同她的?心脏也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你?从小到大?吃了那么多的?苦,在你?最困难的?时候我们没有?出现,反而我们的?出现给你?造成新的?困扰……”
她伸手抹了把泪,“妈妈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失败的?母亲吧。”
她的?手和柳梅的?粗糙不一样,黎莘的?手很软,被她握住的?时候像被一团温软的?玉包裹。
可宋时樾却感受到了和柳梅如出一辙的?温度和力量。
小时候,他趴在奶奶的?床边握过?她的?手。她的?手如同干枯的?树皮,手心里面全是老茧。握着它的?温度很温暖,却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死气。
他问她,母亲的?手握起来是什么样的??
是温暖的?。
奶奶回答他。
后面好多年,他握过?很多人的?手。有?凉的?、有?温热的?、也有?滚烫的?,但他只在柳梅身?上感受到了那种温暖。
可柳梅握沈知?意时和握住他时又?是不一样的?,明明是同一双手,可传递到手心的?温度却天?差地别。
他也是那时候明白了,他是没有?母亲的?人,所以他注定体会不到奶奶说的?那种感觉。
可现在,在奢华的?别墅里,他穿着最廉价的?校服和鞋,坐在冰冷的?梨木椅子上。
旁边的?女人有?着精致的?容貌,哪怕她的?脸未施粉黛,也掩盖不了周身?的?贵气。
她就这样看着他,眼底满满的?都是他。
她看不见他廉价的?衣服,她看不见他正?在往外面渗水的?鞋。但她能看见他清瘦的?脸庞,能看见他布满细碎伤痕的?手。
血缘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纵然他们十多年不曾见面。可当两只流着相同的?血的?手拉在一起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叫“血浓于水”。
缺席十多年的?温暖重新将他包裹,他终于明白了奶奶口里的?“温暖”是一种什么样的?温度。
不是他从别人那里偷窃来的?,而是独属于他的?,谁都抢不走的?。
鬼使神?差的?,他慢慢的?摊开手反握住黎莘的?手。
少年的?指尖微凉,还?带着秋夜雨水的?潮湿,如同他的?人,疏离又?冷漠。
可现在,这冷漠朝她撕开一道口子,将少年坦诚又?炙热的?心向她开启了一道门。
外边的?雨悄无声息的?停下?,庭院里的?月季被雨水摧残得只剩下?一个花苞,浅粉色的?花瓣铺在草地上,在路灯下?呈现出一种银白的?光泽。
黎莘身?上披着外套,手里还?拉着宋时樾的?手,眼底的?笑意温暖又?明亮。
“有?空再来吃饭好不好?”
宋时樾把手从她手里抽出来,他在庭院里停下?来,没答应也没拒绝。
“外面冷,你?回去吧。”
黎莘依依不舍的?放开他的?手,月季清冷的?香味从她鼻尖拂过?,月亮悄悄的?从云层里探出半个昏暗的?脑袋。
“路上小心。” 她说。
夜里起了风,黎莘拢紧身?上的?外套,目送车子从她面前消失。
李嫂从屋里走出来,“夫人,夜里凉,回屋吧。”
直到她完全看不见车子,她才回到屋子。
桌子上吃剩的?饭菜已经被收拾干净了,李嫂用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踌躇着开口。
“那个……厨房里你?做的?菜……”
黎莘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她进厨房看了眼,在整洁的?灶台上放着几盘黑乎乎的?看不清什么物质的?菜。
“倒了吧……”黎莘笑着道。
“明天?你?也过?来吧,教教我怎么做菜,我努力一下?,让下?次他过?来的?时候可以吃上我做的?菜。”
第40章
依旧是宋凛开车送宋时樾回?去。
黑色的轿车停在略显陈旧的小?区楼下, 宋时樾提着书包打开车门打算下车,结果被男人拉住了。
“陪我聊会吧。”
宋凛熄了车灯, 外面昏暗的路灯勉强照亮一点车里的光景。
他点了根烟, 微微仰头吸了口,修长的手搭在车窗上,腥红的烟头在夜里明明灭灭。
“宋家?的先祖在战乱的时候搬到?了国外, 后面就?一直在海外发展。外国不比国内,向上爬的手段脏多了,也更乱得?多。”
“我母亲在海外留学的时候遇到?了我父亲, 他凭借英俊的外表成功俘获我母亲的芳心, 两人很快坠入爱河,然后怀了我。”
“这时我母亲才发现, 那个她打算厮守一辈子的男人其实是个披着羊皮的狼, 他不仅有妻子, 还在外面养了很多情?人, 我母亲只?是他最喜欢的一个金丝雀罢了。”
“我教养良好的母亲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她偷偷回?国,想打掉我, 结果发现怀的时间久了,打不了。她只?能生下我。但她不能忍受她孩子的身体里留着肮脏的血,所以她丢了我。”
“我的前十多年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每天吃的都是馊饭,厚着脸皮装乖巧, 等着好心人领养。”
他弹了一下烟灰, 自嘲的轻笑一声。
“当然, 我等到?的不是好心人,而是宋家?的人。”
“养蛊你听说过吗?就?是把所有蛊虫丢在一起?, 让它们互相残杀,最后选出来一个蛊王。”
“我就?是那个蛊王。”
“只?是他们没想到?蛊王把主人啃咬了,最后自己翻身成了宋家?的主人。”
他微微叹息。
“当然,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心。”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大抵是没有心的。在那种环境待久了,我也变得?跟他们一样自私又冷血。”
“阿莘是个例外,她教会了我什?么是爱,可也只?教会了我怎么爱她。”
他静静的注视着前方,夜风将?他手里的烟灰吹落,猩红的烟头灼得?他的指尖瑟缩一下。
自始至终他都不敢扭头看?旁边的少年一眼。
“阿莘很爱你,爱到?我曾一度想把你扼杀掉。”
“她说得?没错,我是个怪物,母亲抛弃了我,父亲不把我当人。我理解不了她口里的亲情?,也不明白她说的血浓于水的羁绊是什?么。”
“直到?那天我看?见你坐在天台上,我好像忽然懂她说的羁绊是什?么了。”
“父母和子女之间是有一条线连着的,平日里看?不见也摸不着,可直到?我差点把那根线扯断,我才知道?究竟有多疼。”
“我不祈求你的原谅,错了就?是错了。你怎么恨我都没关系,但阿莘是无辜的,她是真的爱你。”
他转身从后座拿出一个盒子递给旁边的少年。
“这是阿莘让我给你的。”
宋时樾接过,发现是一个鞋盒,里面放着一双崭新的鞋子。
他盯着那双鞋,许久都没说话?,久到?宋凛忍不住开口。
“你要是觉得?不喜欢或者有负担可以不要的,她只?是想对?你好一点,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谢谢。”
最后宋时樾还是收下那双鞋,他侧头看?向旁边的男人,开口问他。
“如果……她像上次一样忽然犯病要来找我,你会阻止她吗?”
宋凛从烟盒里打算拿烟的手顿在原地,好几秒后才若无其事的抽出烟,打火机的光将?他的侧脸照明,与少年相像的轮廓显出几分绝情?的冷漠。
“我尽量。”
他回?答他。
不是会阻止,是尽量去阻止。
宋时樾没说什?么,抱着鞋盒拿着书包下了车。
宋凛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小?区楼道?。
周围的虫鸣声此起?彼伏,他头顶的路灯有些老旧,微弱的光一闪一闪的,他的脸就?在忽闪的灯光里忽明忽暗,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
直到?手里的香烟燃尽,烟头再一次灼伤他的指腹,他才如梦初醒般的回?过神。
被摁熄的香烟在空中抛起?一个弧度,轻巧的落进垃圾桶里,下一秒,与小?区环境格格不入的黑色轿车缓缓离去。
宋时樾回?去的时候沈知意还在看?电视,看?见他回?来,她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站起?来冲到?他身边。
“你怎么样?没事吧?”
宋时樾把怀里的鞋盒放在旁边凌乱的鞋架上,低头换鞋。
“我能有什?么事?就?是去吃个饭而已?。”
他的鞋湿了这么久,脚已?经被泡得?发白。
少年毫不在意的穿上拖鞋,提着湿的鞋去洗漱间打算把它洗了。
沈知意抱着薯片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后,“你快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我可好奇死了。”
她眼尖的发现被他放在鞋架上的鞋盒,又看?了看?他手里湿掉的鞋子,咧着嘴脸笑了。
她这一笑,宋时樾不知为何脸上有些臊得?慌。
他推了少女一把,想把她推出卫生间,“你笑那么猥琐干什?么?出去,妨碍我干活了。”
“哪里猥琐了?”沈知意摸了把自己如花似玉的小?脸蛋。“漂亮的小?姐姐怎么可以用猥琐来形容呢?”
少年不咸不淡道?,“你都说是漂亮小?姐姐了。”
沈知意:“……”
感情?她不是漂亮小?姐姐呗。
宋时樾把袖子撸起?来,打开水龙头,歪头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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