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长明夜
一个多月了, 当年之事, 总算遮遮掩掩露出一角。
莫齐轩沉默下来,不知在思索什么。
谢温韦说:“有什么打算吗?”
莫齐轩摇头,说:“我只是在想, 这次试炼的内容,究竟是尽可能拯救这些弟子, 还是让更多百姓存活下来。”
谢温韦闻言却淡淡一笑, 说:“你真是糊涂了。”
莫齐轩诧异侧首,谢温韦望着那些可怜的尸体, 缓缓道:“太初剑宗的试炼,什么时候有过标准?当然是看你拼尽全力能做到哪步,才能断定你的潜力。”
顿了顿,他忽然自言自语喃喃一句:“可这一切, 真的只是场试炼吗?”
姜翎垂眸,低声说:“我不想要首席弟子的位置。所以从一开始, 我就没有把这当做一场试炼。有些时候我真的有种错觉,就好像,我们的的确确, 穿越回了一百年前, 遇到了这么多惊才绝艳的人。”
“别这样。”谢温韦叹道, “你会难过的。”
“如果我们尚且如此,那当初活下来的人,该是什么心情?”姜翎说,“我不能因为难过就逃避和忽视他们,这一次,我一定要想办法救他们。”
谢温韦说:“可假的终究是假的,就算付出再多感情,也成不了真。”
然而,话是这么说出来,但他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是跟姜翎一样?
莫齐轩说:“先不管什么真假,弄清楚这里的事要紧。”
他收回眼神,大步转身:“走,回去找贺尧!”
……
得知消息的贺尧,反应很平静。
他平静地问了一个早就该问,却一直拖到现在的问题——
“在你们的世界,我应该已经死了吧。”
谢温韦说:“是。”
贺尧淡淡地说:“那就好。”
他的手指不自觉抚摸腰间的剑鞘:“如你们所见,我不是一个爱逞英雄,也不是一个随时都准备好牺牲自己的人。我若身死,那一定是找到了解救大家的办法。”
“你的确找到了。”莫齐轩说,“哪怕过了百年,大半魔族也都处于沉寂状态,魔主仍未现世,九州还有希望。所以毫无疑问,是你们拖延了魔族现世的时间。”
贺尧轻轻地闭上眼,复又睁开,茶褐色的瞳眸金光流转:“但我做的还不够好,不然,太初剑宗不会变成后来的样子。”
“那就相信我们。”莫齐轩说,“一无所知的你们尚且能做到如此,后来的我们已经与魔族打过交道,也知道些许这里发生的事,没理由不能做得更好。”
“即便明知道,一切都是虚假?”贺尧说。
“发生在眼前的事,怎么能叫虚假?”莫齐轩微微一笑,话语低沉而清晰,“我们都在真实地活着。”
贺尧也笑了,他伸手,和莫齐轩拳头相碰,一切尽在不言中。
于是当天下午,贺尧便带着莫齐轩与谢温韦外出打探情况,为防打草惊蛇,谎称要寻找失落的秘宝,并且让一无所知的剑宗弟子和姜翎一起在城里闲逛。
几人自然没有意见,他们劳累了一个月,正好需要放松。
逛得累了,就顺便在茶楼二楼坐坐。底下的大堂有位说书先生正在讲故事,其实没什么新意,不外乎是才子佳人被拆散,最后双双投湖而死。
姜翎听得昏昏欲睡,给自己倒茶。结果转头一看,靠在栏杆上的穆篱已经泪流满面,神色戚戚。
旁边的鹿苑默默递给他一方手帕,他接住就胡乱擦了一通,口里说着:“我这可不是哭啊,我就是昨晚没睡好,眼睛太干了!”
“不可能。”谈子真疑惑道,“我昨晚明明听见你打呼噜了,吵得我都没睡好。”
穆篱动作僵住,红着眼眶瞪他:“就你话多!”
谈子真委屈地缩起脑袋,苏御摸摸他的头,笑道:“看来有人不仅眼窝子浅,心眼还小。”
穆篱冷哼一声,虽然板着脸,耳朵却红透,全无半点气势可言。
禄元洲说:“穆师弟心怀悲悯,是件好事。”
穆篱松了口气,立刻附和地点头:“大师兄说得对啊!”
孟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其余人也都忍笑不语,禄元洲自认是肺腑之言,但见他们发笑,便也跟着露出微笑,随他们去了。
从茶楼出去后,他们一路走到城西,没成想在一处空地上,看到一棵硕大的枫树。
这树高有三丈,生得粗壮,恐怕三人合围也抱不过来。
火红的枫叶铺了一地,枝叶上绑满红绳,旁边还立了块木牌。
鹿苑走过去,低头认真看牌上的字。
“这棵树叫如意枫。”
她的传音在所有人耳畔响起,如同小桥流水一般,轻缓动听。
“传闻有情之人,可用朱砂在落叶上写下两人的名字,然后用红绳系在树枝上,如此就算秋去冬来,叶落成泥,也可保今生今世,永伴左右。”
苏御听完眼睛一亮,当即掏出笔,挑了枚最好看的落叶就刷刷写好,还不忘拿给穆篱看。
“喂,我写了你的名字。”
穆篱退后一步,双手交叉在身前:“我才不要和你在一起!”
苏御喊道:“那你要和谁一起?”
穆篱举起自己的剑:“当然是斩夜!”
苏御毫不气馁,反而舒眉大笑,甜美的脸上平添娇憨。
“我才不管!我就写就写!”
穆篱气得想夺她的笔,苏御哪里肯让,飞速闪躲,最后两人竟围着枫树绕起了圈。
姜翎笑着看了片刻,走到应之槐身边,轻声说:“你不写吗?”
应之槐说:“当然不!我有什么可写的!”
姜翎微笑不语,垂眸看她腰上的挂的剑:“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她知道贺尧的剑叫愚我,穆篱的剑叫斩夜,甚至知道谈子真那十二把剑的怪名,可唯独,在后世未曾见过应之槐持剑,在这幻境亦不曾听她唤过剑名。
五长老穆篱的剑已经拔不出来,但他还是随身携带斩夜,那应之槐呢?这位天才修士的本命宝剑,不该寂寂无名才对。
应之槐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剑,说:“我不喜欢它原本的名字,你要是想叫,可以叫她摘月。”
姜翎稍愣:“摘月?是根据易修阳的踏月剑取的名字吗?”
“当然不是。”应之槐笑道,“是我跟贺尧打的赌。我说天外有天,九州之外必有大千世界,就连月亮,也未必遥不可及。早晚有一天,我能把它摘下来!”
姜翎流露出诧异的神色,可应之槐仰头望着落日余晖,却笑得分外畅快,冰冷的神色被消融,只剩下柔和与期望。
……
几人回到院子时,贺尧他们仍未归来。
夜幕落下,月上梢头,清辉洒满庭院。
苏御拿着壶酒,跟在穆篱身后喊:“我这有壶好酒,你喝不喝?”
“苏御你别跟着我!”
穆篱大步往前走,头也不回,双手紧紧攥着仙剑。
“我今天一定要把这个剑招琢磨出来!”
苏御叹了口气,只好摇头转身。孟蕉在一旁抱胸而立,挑眉道:“他都这样了,你干嘛还喜欢他?”
“有什么关系?”苏御摊手,满不在乎地笑道,“我就喜欢他这样。”
说罢,她便揽住孟蕉的胳膊,笑嘻嘻地说:“走走走,咱们喝酒去!我最最喜欢的罗浮春,一壶值千金,你就不想尝尝?”
孟蕉无奈被她拖着走:“你知道的,我酒量很差。”
“多喝几杯就好了。”苏御勾住她的肩膀,“今天难得放松,咱们不如喝个痛快!”
姜翎坐在桌旁,看着他们或静或闹,目光温柔专注,好像要把他们每个人的样子都记在心里。
深夜时分,苏御和孟蕉已经醉倒,被应之槐一手一个提进屋子,其余人也各回房间。
也直到这时,贺尧三人才乘着月色,姗姗归来。
还在院子里等待的姜翎立刻起身,跟着他们走进房间,观察着几人沉重的表情,不由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发生。”谢温韦叹道,“一点魔族的影子都没找到。”
姜翎皱眉:“我们在虚川秘境见到的魔族,明明奇形怪状,分外可怖,而且魔气肆虐,很好辨认。”
“因为那是七百年前。”莫齐轩终于开口,“现在的魔族,已经与九州同化。”
姜翎说:“那也不至于一点踪迹都探测不到。”
贺尧说:“我能感知到有不对的对方,甚至我很明确地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监视我们。但我有的也仅是感觉,而不是证据。”
莫齐轩不说话了。
因为他忽然想到,在滦山镇遇到的情况。
姜翎敏锐地问:“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据我所知,魔族或许可以……”他斟酌了一下用词,缓缓地说:“夺舍他人。”
姜翎眉头皱得更深:“你是说,其实你们已经遇见过魔族,只是没认出来?”
说完又自顾自摇头:“可如果只是普通的魔族,那应该可能通过内视玉府,看出不同。”
毕竟在滦山镇时,她就是这么做的。
“如果不是普通魔族呢?”莫齐轩沉沉地道,“当初那个叫牧川的家伙,不就能变得和普通修士一模一样?”
贺尧说:“魔,已经有七百年没有出现过了。”
姜翎喃喃:“所以他们一旦出现,就不会只派些小喽啰。”
贺尧平静地道:“我曾师父讲过,如果连我这种合体期的修士都完全辨认不出,那这个魔族,大概率在十殿阎罗级别。”
谢温韦诧异:“原来你知道这么多。”
贺尧淡笑道:“纵使九州对天魔族讳莫如深,也不至于连我这个太初剑宗的首席弟子都一无所知。”
莫齐轩说:“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夺舍需要非常严苛的条件,至少几百年前是如此。所以,他们才没能大规模夺舍九州修士,而是采取了剖灵根化为己用的方式。”贺尧说,“尤其像我们这种修为较高的修士,被夺舍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
姜翎说:“那么我们要做的,就是及时找出城里被夺舍的修士,然后阻挡更多的修士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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