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女王 第60章

　　奥罗拉自是认识到了这一点。她将皮箱放在一张小木桌旁边，也不在意屋子的简陋，随意地坐在长椅上。屋外传来羊儿咩咩叫和母鸡咯咯叫的声音，不多一会，那位与奥罗拉相像的女子，就从外面抓了一只鸡进来。

　　奥罗拉有些哑然：“姐姐，你不需要这样。”

　　“怎么不需要这样？”那女子一挑眉道：“你以为我还是在大城市吗？在这片乡下，不自己动手做饭怎么能行？我啊，”她转了个身，去到了另外一边的小厨房里：“从很早以前，就向往着这样的生活了！”

　　奥罗拉静默了下来，她知道自己姐姐说的是真的。她的过去其实很简单，父母早逝，和姐姐生活在一起。姐姐在她眼里是一个超人一般的女性，不仅将自己抚养长大，还拥有了一番自己的事业。她仿佛永远在忙碌着，踩着高跟鞋，不停地周转在不同的写字楼间，她从来没有说过累，所有经过她手的事，都能够顺利完成，是她心中最顶级的偶像。

　　而反观自己……她摇了摇头，不想去回忆。

　　她知道自己会看到谁，除了姐姐不会有其他人。她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对这里早已十分熟悉的样子。她微微低下了头，眼中闪过一抹担忧，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唯一一个陷入了此种境地的人，朱庇斯只是一个普通人，而爱丽丝……她会见到什么呢？

　　爱丽丝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她依稀记得，自己应该是在无数人的包围中。朱庇斯的针砭时弊让许多人都非常惭愧，她刚躲过了一个记者的摄像头，被拍进去就不好了，因为露西有可能在观看。可下一刻，她就来到了这个漆黑无比的地方。

　　与奥罗拉的不同，爱丽丝第一时间进入的，不是她所熟悉的任何的地方。

　　这片黑暗很静谧，爱丽丝抱着小熊就站在原地，她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身边飘过，像是之前见到过的，从会场远方飘来的淡薄的雾气——她一开始没联想到什么，因为它与早晨的雾气没什么不同。

　　她没有贸然前进，但实际上，她已经将警惕性拉到了最高，那些随身的遗物，也是蓄势待发了。

　　可就在这时，周身的黑暗突然闪了闪，就像是连接不通畅一样，一些斑驳的色块微微晃了晃，其中有什么东西掠了过去。

　　“嗯？”有人在黑暗中发声。

　　而与此同时，这片黑暗也稳定了下来。爱丽丝抬起头，她感到了有一束目光，从非常遥远的地方投来，落到了她的身上。

第114章 是哥哥

　　爱丽丝有一瞬间差点将所有的底牌都掀翻出来，但后来，那目光也只是在她身上略略停顿，紧接着，她就感到周围的黑暗逐渐变幻起来。

　　她有些疑惑，不明白自己是来到了什么地方。她不知道的是，这原本该是在她身上起作用的东西，迟迟未能“运转”，使得其原本的主人，都被吸引到了这里。

　　谁也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爱丽丝只感觉自己等了很长时间，等到她都开始试图在黑暗中寻找出路的时候，就见到在黑暗中，有一处亮起了灯光的小房子。

　　她迟疑着，还是逐渐向那边走近。

　　爱丽丝不知道真知会的禁忌物是什么，就算是行动局，“无限镜宫”被分发给了每一位的成员，就真的再也没有了一丁点的秘密了吗？

　　不，除了执掌它们的人，谁都没信心这么说。

　　爱丽丝以为自己会看到将她拉到这里的人，又或者，是一个精心制造的陷阱，但其实，那是一个很奇怪的屋子——里面的布局，和外面的世界完全不同。

　　蜡烛是颠倒的，壁炉是破碎的，壁钟像是个狰狞的人脸，爬在墙壁上的，是黑色的阴暗的植物。而在房间的中央，坐着一个衣装怪异的人。

　　他或者它应该是位男性，身上穿着的，是犹如马戏团成员般的鲜艳礼服，脸上被涂了厚厚的粉和油彩，让人看不清楚他原本的模样，他的脚上踏着的是一双尖头翘起的鞋，手中持着一根黑色的剧团手杖，他就坐在那里，四顾张望着，像是有些好奇、也有些忐忑的样子。

　　这个地方实在不能说是一个正常的环境，其中包杂着的过多的色彩，让人一眼看上去，就有种要晕眩的感觉。并且它好似还是时时运动着的，每一处地方，都与上一秒的颜色并不相同，人若是在这里呆得久了，恐怕会产生些心理上的问题。

　　而这时，那个人也看到了爱丽丝。爱丽丝与这里相比，不仅正常多了，也漂亮可爱多了，她抱着小熊，站在屋外的黑暗里，冷静且谨慎地打量着他。

　　“嘿！”里面的人鼓足了勇气，打招呼道：“你好，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爱丽丝瞳孔一缩，她没有动作。里面的人也发觉了自己的错误，看了眼爱丽丝的金发，他颇为懊恼地摸了摸头，头上是一顶绑着华丽缎带的帽子，他转换了语言，顺畅且流利地说：“Hello！”

　　他将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爱丽丝沉默了。她察觉到自己应该是来到了一个很特殊的地方。看着屋里的人，她有些艰难地问：“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才是，你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爱丽丝的遭遇与另外两人截然不同。奥罗拉享受着姐姐久违的招待，她们一起坐在桌子边，吃完了这顿由姐姐亲手做的饭，在那之后，她们又互相聊了些话题，渐渐地，她们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你离开那个人了？”姐姐问。

　　奥罗拉咬了下唇：“是的。姐姐我……”

　　“太好了！”她的姐姐一拍手。

　　奥罗拉有些愕然。

　　“其实我老早就想劝你离开那个组织了，”她的姐姐道：“只是一直不大敢，怕那个首领对你做些什么。我死都已经死了，才懒得想复活什么的，更不用提，还让你去做些危险的事，我可不是那种喜欢麻烦他人的人！”

　　奥罗拉怔了一下，有些想笑，她知道自己姐姐的性情，这也是她过去从不与她说自己事的原因。但当她决定从那里离开的时候，她便明白，她这是……放弃了与自己姐姐再度相见。

　　她曾经离开过这个世界，是死亡将她带离了她的身边。而这一次，是她亲爱的妹妹决定放开她的手，让她在无垠的黑暗中越沉越深……一想到这里，她的胸口就沉重到难以呼吸。

　　她的姐姐看着她，叹了口气：“你还是原来的样子，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又内向又不爱说话。”

　　“哪有？”奥罗拉立即反驳道，她抓紧了姐姐的手，哽咽着笑了起来：“你可不知道我现在的样子！又洒脱又帅气，有好几个小姑娘都给我送来了表白的礼物，就和……就和……姐姐你以前一样！”

　　她的姐姐站了起来，将这已经彻底长大了的妹妹抱在了怀里，抚摸着她的脊背，就像过去每一个睡不着的晚上一样，她轻声道：“只有你才以为我是到了哪里都受欢迎的！不过，”她推开奥罗拉，擦去她的眼泪，欣慰道：“做的很好！我知道的，你会是个好女孩，一定会将自己的生活过的幸福且美好！”

　　“不！”奥罗拉道：“如果不是姐姐，在那场车祸中死去的应该是……”

　　一根竖起的手指抵在了她的唇上，这位褪去了都市装束，给自己围上了乡村围裙的女人摇了摇头，她语含责备道：“那是我的选择。在没反应过来之前，我就做出了那样的动作，而直到现在，我也不后悔我当时的举动。”

　　她语意深长道：“从来没有谁是应该死去的。谁也不想发生那一切，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够过好自己的生活。”

　　“而现在，”她道：“我看到了。”

　　“奥罗拉，”她郑重地说话道：“其实早在几次前，我就想要和你说这些话了。虽然此时有些晚了，但我还是想要和你说——”

　　“要有告别的勇气，奥罗拉。”

　　“与人相伴时要享受相聚的快乐，”她道：“孤独一人时要享受安宁的平静。这就是我教给你的最后一课，而现在，我也是到了要做出我自己选择的时候了。”

　　她松开了自己的手，在奥罗拉瞪大眼睛时，她微微一笑道：“要加油啊，奥罗拉！”

　　和爱丽丝与奥罗拉不同，朱庇斯没有认识到自己身处环境的异样。他依旧是每天在为自己的理想与抱负奔走，他在接下来的一年的时间里，组织人们参加游行多达十余次，这种锲而不舍的坚持，最终还是让政府的官员渐渐松动起来，接受了其中一两个不那么严重的申诉的条例。

　　可这根本就不算是成功，接受了小的问题，不过是为了将大问题搪塞过去。谁也不敢接下朱庇斯的诉求。联邦是一个势力错综复杂的国家，朱庇斯想要剪断的，岂止是其中一两人的利益？

　　接下来的政坛风起云涌，朱庇斯选择的朋友在这一次的政斗中获得了险胜，而在他的支持下，沉静了一段时间的朱庇斯，也果真如爱德华所说的那样，当选了一州议员的职位。就在有些人以为他将要消停的时候，他果断地在一次国家性质的会议上，抛出了一部新的《有关联邦枪支管理法案》的文件，这无疑让当时的会场炸开了锅。

　　可很快，反对派们就将这一提议给压了下去。他们尽管已经看到了持枪权带来的影响，可依旧对此视而不见。

　　朱庇斯深深吸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将要打的，是一场艰难而又久长的仗，而他早在开始前，就发誓，要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其中，并且永不悔改！

　　他做到了他说过的。在之后的十几年的时间里，他一边用行动去维护地区的治安，为经济与文化做贡献，另一边，也深深经营起了自己的势力与人脉，他连续两次任职州议员，在七年后的选举中，入职了联邦国会的参议院，在这之间，他虽然宣扬自己的主张，可已远不如最初那般锋芒毕露了。

　　终于，他迎来了与自己曾经身后所倚靠之人相同的境地，他宣布了参与此次联邦总统竞选的活动。看着这一次比十年前要多上不知道多少倍数的人们，他露出了从容又自信的笑。

　　三个人有着三种不同的境遇。朱庇斯在为完成自己的抱负竭尽全力前进，奥罗拉终于能够与自己的姐姐说上一声“道别”，而爱丽丝，爱丽丝则是什么都没想。

　　她踏入进了那个诡怪离奇的屋子，听着里面那个奇奇怪怪的人在讲自己的故事。

　　“也就是说，”她坐在另一边的长凳上，无视了桌子塌的一角，道：“你是为了要见自己的妹妹，才来到这么一个奇特的地方？”

　　“是啊，”看不清真实模样的人黯然道：“我原本是准备入睡的，但突然听到了一种声音，它在呼喊我——”

　　“‘想见你……想见你……想见你，哥哥……’”

　　“虽然声音有些陌生，但我还是听出来了！那就是我的妹妹！”他的话语有些嘶哑，像是压抑了很久的感情。

　　“所以你就来了？”爱丽丝歪了歪头，她的声音也很奇怪，不复过往的平静：“难道就不怕这是要将你引入歧途的引诱声？难道就不怕，你一旦过来了，就再也回不去了吗？”

　　“那又怎么样？！”那人突然拉高了音调，他站起身来，胸口起伏了几下：“难道我就可以放任这次的希望溜掉？难道我就可以任由她独自一人，呆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他惨然笑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啊。我又不是没看过那些魔鬼戏弄人的书，可是，可是，他就算要骗我，最起码，得先抛出点甜品来。十句话里，只要有一句话是真的……只要让我能看到她，只要让我知道她过的还好……”

　　“你是白痴吗？”爱丽丝忽然高声道，她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手中的小熊一下子就被砸了过去。

第115章 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

　　小熊有些懵逼，但它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做，任由自己被砸在那个人的脸上。

　　而这个时候，那个人也反应了过来，他本就是极为聪明的人，一些杂七杂八的书更是看了不少，现在爱丽丝的反应，令他不禁有了个猜测。

　　他看着爱丽丝瞪着他的眼睛，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吞吞吐吐道：“你、你该不会是……”

　　爱丽丝跳了上去，也不管他身上稀奇古怪的装扮，她大喊道：“你个笨蛋！笨蛋哥哥！！”

　　她的语声中带上了哽咽，眼眶更是首次湿润了起来。

　　尽管第一时间是不敢置信的愕然，但那人还是下意识地将手臂抱紧，让怀里的人不要掉下去，金色的发丝蹭在了他的脸上，他抱着怀中柔软的躯体，手足无措道：“啊，小妹……”

　　“是你……是你对吧？”他一再确认道，语音中带着不敢确信的颤抖，他的双手不知该不该落下去，整个人也在不停地细微颤动着。

　　“不是我还能是谁？”爱丽丝松开了他的脖子，她瞪着他，毫不客气道：“难道说你已经认不出我来了吗？”

　　“没，”他立刻着急地解释起来：“我只是，我只是，嗯，太久没见到你了，以为是幻觉……”

　　他摸了下头，但摸到的只是一顶质地坚硬的帽子。

　　爱丽丝噗嗤一声，含着泪笑了出来：“是啊，你也变成了这个奇怪的样子，在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哪里来的妖怪呢！”

　　“什么妖怪？”她的哥哥瞬间瞪大了眼，语气夸张道：“这里又不是西行的路上，哪里来的妖怪！”

　　他左顾右盼，做出一副警戒样，但又对那些明显不是正常出现的东西视而不见。他明明该是一个非常普通世界里的普通一人，却在此时，好像成了一个见多识广的大佬，连最开始爱丽丝观察到的紧张，也都完全看不见了。

　　爱丽丝摸了摸他的脸，分明是涂满了粉和油彩的脸，但当她手指放下时，指上缠绕的却是一团莫名的东西。她的金发间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但到底，她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她笑道：“这里虽然不是你给我讲过的故事，但我的经历，可要比你的故事离奇太多啦！”

　　她开始给自己的哥哥讲述自己的过往，包括初来时的紧张，后来被收养时的开心，收获到的伙伴，在学校中的成绩，乃至于后来碰见的糟糕难办的大人……她没有隐瞒那个世界的奇异，因为他们此时所身处的地方，本就是个用过去的世界观解释不了的东西。

　　除开那个不知何来的金手指。因为她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有人正在听着。这大概，算是她小小的狡猾了。

　　哥哥也没有发出任何的质疑。他一边听着，一边连连点头：“原来是这样……”

　　“啊，那个人太坏了！”他气愤填膺起来。

　　“小妹真厉害！”他夸奖道：“新名字也很好听！是叫爱丽丝是吗？一听就是一位公主的名字！”

　　“诶，那个人是叫露西吗？”他语言中流露出感激：“真该好好谢谢她，保护了我们的爱丽丝。”

　　“咦，她有了追求她的人？”他惊讶道：“这怎么办？那个人不会是个不好的人吧？”

　　“还是要小心一点，”他不放心道：“组建一个新家庭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要是那个人对你不好，或是对你做了什么奇怪的事，不要忍耐，狠狠地揍回去，也不要什么都不说，去告诉别的大人，让他从此活不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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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罗拉从小屋中走了出来。复活这件事，从来就不是生者一个人的事，不是只有付出者才会痛苦难捱，被选择者同样也有自己的权利，她不是一个标号，就立在那里，因为你的辗转反侧，你的悲惨付出，而被剥夺了开口的能力。

　　重新再来到世上的是她，重新要经历所有的是她，如果她要重新活过来，就绝不该只是作为你一人的慰藉而存在。这就是奥罗拉在她姐姐的态度中认识到的事。

　　是的，她拒绝了她。

　　但奥罗拉已不像刚开始那样悲痛欲绝了。她走在那条小路上，最后望了一眼身后的小屋，轻轻笑了出来，她提起皮箱，再次往前走去。

　　这次的“迷雾”体量应该没有她感受过的那样大，她曾经是真的感觉到，只要她一伸手，就能将她的姐姐，从那间小木屋中拉到现实中来，只是她那时还没有做好决定，是否要真的锁死在真知会中，如果姐姐的复活，是让她再一次经历危险，她宁愿暂且先不那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