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安舟
祁妙忍不住东张西望,有些奇怪。
做梦了?
倏地, 一道哭声随风飘来。
她循声而去, 不远处, 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宫女正蹲在地上偷偷哭泣。
祁妙弯腰想拍拍她的肩, 手径直穿了过去, 她便收回手, 试探着开口,“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小宫女毫无所觉,继续抹眼泪。
看样子是听不见也看不见了。
祁妙放弃和她交流,正要进那座宫殿看看,一个太监装扮的人匆匆走来,不由分说揪起小宫女,狠狠给了她一巴掌,看得旁边的祁妙眼皮一跳。
老太监嗓音尖利:“陛下好不容易醒了,你为什么还在哭?存心找晦气是不是!”
小宫女半边脸高高肿起,语气凄切:
“我为公主而哭!”
我为公主而哭。
“轰隆——!”
天边一记炸雷,祁妙在黑暗中猛然坐起,一颗心狂跳不止。
回忆着梦里那句话,她用力揉了把胀疼的太阳穴。
下一刻,急促的拍门声突兀响起,几乎撕裂夜幕。
“出事了。”她这样想着,立刻翻身下床去开门。
门外站着温潮生。
长廊的光线很亮,亮到足够照清楚他惨白的脸,与手里捧着的那一盏琉璃灯。
——已经熄了,连温度也凉了下去。
他手颤的厉害,哆嗦着吐出几个字,每个字都带着深深的寒意,裹着风灌入祁妙的耳中,连同她的心,一并凉了下去。
“青珩的命灯……灭了。”
人死即灯灭。
祁妙用力扶着门框,茫然的想:
小师姐,死了。
*
暴雨倾盆,风声呜咽。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飞掠至城门。
守城的梅李茂眼前一花,还没来得及阻拦,下一刻,城门外,一艘金灿灿的飞舟急速升空,连残影也无,眨眼间便消失在他眼前。
梅李茂不确定的问师弟师妹:
“刚刚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好像是祁妙和温潮生?”梅凡瑙奇道,“凌云宗怎么又有人出去了?上个月才走一个,都还没回来呢。”
梅辛焱问:“大师兄,他们没给令牌,我们要去抓回来吗?”
梅李茂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影子都没了,怎么抓?再说了,抓回来后咱们一起因为失职受罚吗?”
“算了,就当没看见。”他思索几秒,胡乱一挥手,“走的这样急,或许是有什么急事,等回来问清楚再说。”
梅凡瑙乖乖在小本本上记好姓名,末了,随手往回翻了一页,眨巴着眼问:
“凌云宗上一个走的叫青珩,她还没回来呢,祁妙和温潮生是去接她吗?”
“或许吧。”梅李茂笑道,“他们仨不是老在一块儿吗?有人迟迟不归,另外两人自然会去接。”
“对哦,他们三个人,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来着。”
从蜀州城到姜国,飞舟在云间走了三天三夜。
进入国境时,祁妙一寸寸寻视着脚下大地。
没有预想中的战火纷飞。
虽有几座城池成了废墟,但影响并不大,百姓正齐心协力重建家园。
看来那场仗已打完。
青珩守住了她的姜国,完成了作为公主的责任。
可是……
她死了。
飞舟停在皇宫上方。
祁妙冷眼睨着那一片锦绣繁华,目光没什么温度。
毫无疑问,青珩是一名出色的剑修。
她或许会死在修士之间的斗法中。
或许会在探险时死在一个古老遗迹中。
又或许,她会在守卫修仙界的某一次战役死中。
她不该死在这里。
能杀了她的人,从来不在这里。
一定,有哪里不对。
温潮生还抱着那盏琉璃灯,他游魂似的走到她身边。
“这里就是青珩的家了。”他轻声道,“每个屋子都这样大,住在里面的人,应该不常见到对方吧?怪不得,她总是很孤独的样子。”
祁妙用力闭了闭眼,轻声道:“走罢,她还在等着我们。”
皇宫里一片喜气洋洋,不见半分缟素。
人人都道:“陛下终于醒了。”
没有人提起公主。
一个都没有。
有那么一瞬间,祁妙有些怀疑,或许是命灯出了错。
青珩其实根本没死。
她下一刻就会扛着重剑出现,要找她一决高下。
“我们找不到她。”
温潮生带着哭腔的声音响在耳畔,“她的气息分明就在这座皇宫里,可我们找遍了每一个屋子,都没有她。”
“她到底在哪里啊。”
祁妙沉默一会儿,撤去隐身决,凭空出现在御花园中。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宫女太监的尖叫声。
一片纷乱中,她随手抓住一人,拿住自己的弟子腰牌,目光平静:
“我乃沧州流明山凌云宗弟子,求见,姜国太后。”
很快,她与温潮生被带到慈宁殿。
紫金炉上香雾缭绕,珠帘微动,满头华翠的美妇人款款走出,长眉斜飞入鬓,红唇微扬,一颦一笑间,尽是雍容华贵。
这就是青珩的母亲,姜国的太后。
祁妙停止脊背,仔细打量着她,依稀在她身上看见了几分青珩的影子。
是亲生母女无疑。
可为什么这个人脸上,半点哀伤也无?
难道,她还不知道青珩出事了吗?
祁妙心中疑虑更甚。
对面,见到祁妙与温潮生的装扮,太后似乎早就有所预料,并无半点吃惊,尚算客气道:
“这位仙子,应当便是小女姜珩曾经的同门?”
祁妙斟酌道:“我与好友途径此处,想起师姐青珩归家后便无联系,特来探望,她近来可好?”
听到她的话,前来奉茶的宫女手抖了抖,噤若寒蝉。
祁妙多看了她一眼,视线落在她左脸淡淡的巴掌印上,眸色沉沉。
见两人并不对自己行礼,姜国太后皱了皱眉,语气也跟着略微变化,不耐道:
“小女已脱离凌云,不再是仙门弟子了。”
言外之意已是在赶人,丝毫不提青珩到底如何。
祁妙的心直直坠了下去。
温潮生再也忍不住,沉声喝问:“她到底在哪儿?!”
姜国太后被他吓了一跳,眉间划过几分忌惮,迟疑了许久,方才回道:
“珩儿她,她前几日,不幸病故了。”
好似被一盆冰水兜头盖脸浇下,温潮生脸上血色尽退,脚下踉跄几步,将要摔倒时,被旁边祁妙用力架住。
她死死抓着他的胳膊,冷静道:“尸体呢?”
对面的妇人嗫嚅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小师姐的尸体呢?”祁妙一字一顿道,“你把她,藏到那里去了?”
殿中气压不知何时低了下去,无形杀意漫出,顺着肌肤渗入骨髓,让人止不住的颤栗。
太后目光惊恐,终于开口:“她已……下葬。”
“带我去她墓前。”祁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