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安舟
他看着祁妙,欲言又止许久,终究还是转身离去。
“你明日大婚,我就不参加了。”他背对着她挥挥手,“大喜的日子,免得惹你不痛快。”
脚步声彻底消失不见,祁妙收回视线,一个人静静坐在大厅。
好半天,她整理好表情,起身回内室。
兰莳和元元要待到婚礼结束才会离开。
祁妙找到她们的时候,她们正兴高采烈的挑选着凤钗,笑弯了眉眼。
她靠着门看了一阵,才抬脚走进去。
听到动静,兰莳转过头,往她身后看了两眼,奇道:
“我爹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祁妙状似轻松的耸耸肩,“人走了没事,反正礼金到了就行。”
兰莳抿着嘴笑,“放心,礼金不会少你的。”
元元插嘴,“姑姑都快把半个蓬莱岛搬过来了。”
祁妙有些意外,“意思意思随点就可以了,不用这么夸张的。”
“蓬莱也算你半个娘家,自然要为你的嫁妆出份力。”
兰莳素手微抬,为她发间插上一支金钗,嗓音轻柔: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嫁给玄渡,可若是他对你不好,你不用惧怕他的身份,随时回来,不管是凌云还是蓬莱,我们永远会为你撑腰,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祁妙长睫颤了颤,倏地抱住她,将脸埋在她脖颈蹭了蹭,闷声道:
“兰莳,你真的很好。”
兰莳拍拍她的背,打趣道:“怎么今天突然这么感伤了?莫不是明天就要成婚,紧张了?”
她不说话,只是抱着兰莳不撒手。
元元在一边急得跳起来,不满道:“我也要抱抱!”
祁妙敲敲她脑门,弯腰抱起她,满脸嫌弃,“你都多大了,还整天抱抱抱的。”
“我每天都有在好好吃姑姑炼的药,很快就能长大啦。”元元骄傲的挺起胸膛,“过不了多久,我就能做九州第一剑仙,变得和你一样厉害!”
祁妙噗嗤一声笑了,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好,等你做九州第一剑仙那一天,我给你颁个奖,奖品随便你选。”
元元咧嘴一笑,晃了晃手里镶着红宝石的臂钏,不放心道:
“你说话算数哦,到时候我要比这个还好看的镯子。”
祁妙撞撞她额头,“傻,那叫臂钏。”
元元捂住脑袋嘿嘿傻笑,满脸向往:“到时候,我还要穿最漂亮的红裙子,戴最好看的首饰,交很多很多的朋友!”
祁妙停了停,看着她稚嫩的脸颊,慢慢弯起眼睛,声音轻了很多:
“好。”
*
一切都很顺利。
大婚所需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完毕,只等今夜过去,典礼开始。
祁妙早早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凉意抚过面颊,她猛地惊醒,条件反射的伸手。
灯光明亮,晃得她眯了眯眼,缓了几秒,才看清捉住的是谁。
兰莳。
祁妙松了口气,放开她的手,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翻个身准备继续睡,迷迷糊糊道:
“别闹,赶紧睡,明天还要早起。”
兰莳坐在床边,慢慢勾起嘴角,笑容有些僵硬:
“妙妙,我来祝贺你成婚。”
祁妙平稳的呼吸一滞。
她坐了起来,冷眼看着兰莳,开口时,唤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容忆,三月之期还未到,你不该操控她。”
“但你好像完全忘了答应过我什么。”兰莳眼神木讷,继续说道,“我该给你个教训。”
话音落下,她袖中寒光一闪,却不是冲着祁妙,而是自己的脖颈。
祁妙瞳孔一缩,飞速伸手拦住。
下一刻,锋利刀刃割破皮肉,猩红血珠滴落,濡湿衣袖。
她死死握着那把匕首,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我没有忘,我一直在暗中寻找,你别动她!”
“明天,我要见到两块昆山玉的碎片,”兰莳的表情多了几分狰狞,“否则,我不介意让婚礼,变成葬礼。”
“咚——”
兰莳脱力倒在锦被之上,陷入昏迷。
祁妙指尖颤得厉害。
她想摸摸兰莳的脸,注意到手上的血迹,又收了回来,握紧鲜血淋漓的掌心。
夜风吹开窗户,同样吹散一声喃喃自语。
那声音低的只有她自己能听清。
“……兰莳,小师姐没了,我不能再没有你了。”
纤凝殿外,少女行色匆匆,快步离开魔宫。
有人拦在了她面前,身上喜服熨帖齐整。
“不成婚了吗?”玄渡问。
祁妙被迫停下脚步,眉间浮现几分疲惫,“抱歉,我有急事要办,明天估计不行。”
他没有怒声质问,只是平静道,“好,我和你一起去。”
祁妙犹豫道:“我要去一个地方,取一件东西。”
玄渡:“不能带上我?”
祁妙坦言:“我不知道。”
玄渡点点头,为她披上一件斗篷,冷白手指微勾,替她系好长长的带子:
“我让毕方送你去。”
祁妙迟疑了一下,“谢谢。”
从这里赶到萧寂给的那个地址,御剑最快也要一天一夜,如果有毕方,明早就能抵达。
火红色大鸟挥动双翼,掠过天际那轮血月,振翅飞向更远的地方,逐渐变成一个小点。
玄渡负手站在原地,眺望着一人一鸟消失的方向。
迦楼罗不知何时出现,表情不太好,“尊主,您就让她这么走了?”
玄渡轻轻“嗯”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迦楼罗急道:“那明日的婚礼怎么办?请柬都发出去了,所有魔族都会来为您祝贺,可魔后却不见了,您会就此沦落为正魔两道的笑柄……”
“那就通知延期,谁敢有异议,杀无赦。”
玄渡抚了抚喜服袖摆,冷着脸离开。
迦楼罗慌忙问道:“您这是要去哪儿?!”
他头也不回,语气缓而慢:
“去为我的新娘子杀人。”
深蓝色的天幕破来一缕鱼肚白。
大片大片的云朵积压在东方,边缘沁着淡淡金光,好似描了个边。
毕方的声音带着不满,“你说你,大半夜不睡觉,瞎跑什么?老子本来还打算今天去找迦楼罗的。”
祁妙跪坐在它背上,长发随风飞舞,白皙脸庞同旁边的云朵一样,镀了层暖色,与她眸中的冷意大相径庭。
她看着下方的山河,挽了挽耳畔散落的发,顺便为它抚平几朵吹乱的绒毛:
“把我送到后你就回去吧,不用再等我。”
“那怎么行。”毕方大惊失色,“人是我带出来的,自然也要由我带回去,不然,我怎么和主人交代?”
“你办事就办,我站远点不会打扰到你,不管多久,我都等着。”它碎碎念,“哪有出了门就不回家的道理。”
祁妙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好半天,才低声道:
“……谢谢。”
毕方打了个激灵,头顶竖起几根鸟毛,“你现在说话怎么黏黏糊糊的,恶心死老子了。”
于是,祁妙给了它一巴掌,恶狠狠道:“不要不知好歹。”
毕方终于满意的点点头,抖抖翎羽,精神抖擞:
“不错,这感觉才对。”
祁妙无言以对。
说话间,他们已进入姜国境内。
上次的事情结束后,另一位姜国皇子迅速登上皇位,手腕还算了得,没过多久动乱的时局便稳定下来。
现在,那场战争在姜国留下的影响,已经微乎其微。
人们照常吃饭,照常做工,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很少有人再想起,曾有一位公主殿下,千里迢迢赶回来保护他们。
记忆就是这样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