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安舟
“你和苏酩说什么呢,这么大半天?”
“没什么,一些交流会的事而已。”见她被日头晒出一点薄汗,兰莳拿出绣帕替她细细擦拭,柔声道,“我会想办法让你留下来。”
祁妙高兴道:“我也正发愁呢,苏酩他怎么说?”
兰莳冷哼一声:“狗嘴吐不出象牙,都是些废话。”
“他这人的确古板的很。”祁妙撇撇嘴,“我回头再和他说说这事吧,找个好一点的理由,应当不是全无可能。”
“嗯。”
停顿了下,兰莳有些迟疑,“你,不恨苏酩吗?”
祁妙:“啥?”
兰莳攥着手帕,咬唇道:“他当年,弄瞎了你的眼睛,害你沦落魔域,有了那样一个下场,你不恨他吗?”
闻言,祁妙安静了片刻,抬手摸摸眼睛。
其实关于那天的记忆,她已经很模糊了。
——人总是会下意识的遗忘痛苦。
她只记得,尚是少年的苏酩,手很稳。
剑阵璀璨的光映在他脸上,拉出很长一段明暗线,以至于,她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他的声音,却字字清晰。
他说:
“云渺,你灭我满门,抽我剑骨,血海深仇,今日只剜你一双眼,已是慈悲,你我之恩怨,永世难清。”
那时的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尖一寸寸靠近,上面萦绕的寒意,冻得她控制不住的发抖。
恨吗?
是有的吧。
毕竟那么疼。
可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恨。
见祁妙沉默不语,兰莳心疼的抱住她,“没关系,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你现在是祁妙,不再是那个云渺了。”
祁妙勉强笑笑。
过去的事真能过去吗?
怕只怕有人,不想让她过去。
*
一天眨眼过去,夜色笼罩,如墨泼洒。
海棠树上,祁妙晾干刚洗完的长发,百无聊赖的晃着腿。
今天一整天都没看见苏酩,剑术自然也就没能考成。
她一面庆幸,一面又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
奉茶弟子们都说,苏酩回了卧房,而后再也没出来过。
连几位长老前来议事,也未曾搭理。
不知道在里面干些什么。
祁妙伸长脖子望了眼他的房间。
没点灯,黑漆漆的。
她收回目光,拿出通灵石,想睡前冲个浪。
忽的,远处那扇窗户颤了颤,发出极轻的一声响,随风渺渺飘来时,宛如一声悲鸣。
一点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出事了!
祁妙来不及多想,收了通灵石,脚尖一点,直奔苏酩的房间而去。
这次没有禁制。
推开门的瞬间,浓稠魔气与铁锈味如浪潮汹涌而来,她大惊失色,当即掐诀召剑,剑气如虹,瞬间驱散漆黑魔气。
铁锈味还在。
一束月光穿过窗户,为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带来了一点光。
祁妙得以看见地上猩红的血液。
它们纵横交错,线条复杂,形成一个诡异的法阵。
时间太久,血迹已经有些干涸,凝固在苍白月色中。
“砰——!!!”
大风刮过,房门在身后关上。
祁妙面色一变,下意识握紧手中剑,试探着叫道:
“……师尊?”
周围安静得落针可闻,连窗外虫鸣都消失不见,好似落入了另一个世界,完全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
祁妙甚至能听见自己呼吸声。
她慢慢移动着脚步,心中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魔气突然出现在凌云宗,难道有魔族暗中潜进来了?
可魔域自从魔尊陨落后,那群家伙便一直低调行事,很少再出现在修仙界。
他们为什么会找上苏酩?
祁妙百思不得其解。
倏地,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她立刻转身,“师尊?”
没人回应。
她暗中掐诀,提高嗓音又叫了一声。
“师尊,是你吗?”
还是没人回应。
她不再犹豫,凝聚了全身灵力的一剑,狠狠向前递出。
剑光照亮来人的脸。
黑发红唇,眉眼如墨。
是苏酩。
祁妙一惊,急忙撤去剑势,却已来不及,大喝道:
“快躲开!”
苏酩屹然不动。
就在长剑即将贯穿他的前一刻,他两指并拢,随意将其夹在指间。
“铮——”
削铁如泥的上品灵剑,就这样轻易折断在他手中。
屋子里又暗了下去。
不知为何,魔气还在,若有若无的缠上祁妙,她渐渐喘不过气。
可这屋子里,除了她与苏酩,再也没有别人。
不祥的预感挥之不去,祁妙心中惴惴不安,想要去点灯照明,却被一只手拦住。
她惊魂未定:“师尊,到底出什么事了?”
苏酩没说话,只是握住她的胳膊,力气很大,几乎掐住她的骨头。
“师尊?”她皱眉,小小的挣扎了一下,“疼。”
听到这句话,苏酩的力道松了点,却还是不肯放手,沉默的站在原地,身形隐在暗夜中,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能感觉到,他正在看着她。
至此,祁妙终于察觉到苏酩的反常。
那魔气……
好像是从他身上发出的。
祁妙眉心一跳。
根本没有魔族潜进凌云宗。
那只魔,就是凌云宗宗主本人。
意识到这点,祁妙大骇,用尽所有力气挣脱他,反身点燃了灯。
屋中霎时亮如白昼。
几步之外,苏酩静静垂手站着,额前碎发半遮了浓黑的眉,形状流畅的凤眸宛如烟雨中的湖面,雾蒙蒙的,还倒映着一个小小的她。
他就那样凝视着她,又似乎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神情专注而认真。
走火入魔的人脑子都不太清醒,偏偏战斗力还极强,稍有不满就原地开大。
祁妙不敢刺激他,只能放缓语气加以安抚:
“修炼之人走火入魔再正常不过,我这去找长老们护法,为你驱除魔气。”
说着,她试探性往门口走去。
无形杀意笼罩而下。
她刚抬起的脚就那样僵在半空,一动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