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吞鱼
从一滩水渍里面看见了一个可怕的怪物,因为刚刚结束一场战斗而显得非常地狰狞。尤其是那腰腹处的一道撕裂伤,为这只凶兽增加了一种强烈的攻击性。
本来准备上去找舒棠的动作一顿。
人鱼不想吓到她。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腰腹部。
原来三个小时就会愈合。
在遇到舒棠前,人鱼的自我意识浑浑噩噩,于是并不记得自己受过伤,因为尖锐的神经痛,也从未观察过伤口愈合的情况。于是也就没有发现这件事。
于是人鱼在一楼找了个角落,本来打算按照那段突然浮现的奇怪记忆包扎一下的,但是周围的布条都落满了灰,想到了舒棠说过什么是“感染”,于是就很听话地坐在了原地,安静地等待着那个狰狞的伤口不再流血、愈合。
一直到人鱼听见了细小的啜泣声。
很轻,很小。
可是一瞬间就抽动了这只嗜杀怪物冷硬的心脏。
“他”的鱼鳍立马翕张了起来。
人鱼以为有污染物爬上来了,面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阴沉。
可是当人鱼顺着声音来到了角落里的时候,发现周围并没有污染物出现的痕迹。
她身上没有伤口,却不知道为什么背对着“他”,在角落里小声地哭。
在黑暗里,人鱼脚步一顿。
迟疑了一会儿。
这只凶悍的怪物,第一次感觉到了不知所措。
“他”甚至不能够想到她是因为“他”而哭的。
更加不能理解“担心”这种情绪。
也许能够模糊地认识到,却也从不会把这个词和自己联系在一起。这好像是个根深蒂固的,长久存在于这条人鱼潜意识里的一种认知。
毕竟,如此强大的怪物,怎么会有人对“他”感到担心呢。
就像是纱布和药物不需要供给给一个自愈能力可怕的怪物,不需要供给一个强悍的人形武器一般,担心也是一件很多余的事情。
怪物抿紧了苍白的唇。
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的背影。
*
外面发生海啸的时候,舒棠找到了一间密封的房间,躲了一个下午。
她是个普通人,一直被保护得很好,没有见这样多的污染物、甚至于她只见过刮台风,连海啸都只在电视里看见过。
在她的世界里,单单海啸就能要了无数人的性命;一只普通的污染物,就能毁掉一座街区。加在一起后,简直就是一场世界末日。
她甚至想象不出底下会发生什么事情,是人鱼被无数污染物一起群攻,还是被污染物拖进深海撞上暗礁?
她躲在了这里,一直到外面的巨大的风浪平息下来,才敢在密封性极好的房间里打开一条缝。
那时,周围的海面已经恢复了平静,海水底下似乎什么都没有。
她不明白这是结束了,还是代表着某个噩耗。
她担心海啸让人鱼找不到回来的路。
于是,她抖着手打开防水袋,掏出了手电筒,在大风里站出去把那手电筒打开,照向海面。
但是那明明很明亮的光柱,打在黑暗的海面上的时候却像是被深渊吞噬,立马就消失了。
海上电井这种地方,周围除了海就是海,给人一种自己即将消失在汪洋大海里、彻底被黑暗吞噬的感觉。
可是她只是盯着那光柱照出来的一点雨丝看了一会后,仍然很固执地决定做一个海上的临时指向灯。
她在角落里找到了铁丝,缠住了手电筒,将手电筒挂在了窗户底下的避风处。
风一下子将手电筒吹得摇摇欲坠。
她却固执地认为这一点光可以帮助人鱼在暴风雨当中找到方向。
做完一切后。
她就坐在角落里抱着通讯器,躲在一个大木箱的后面,看着外面的铁窗里飘进来的雨水。 她坐了很久,脸上什么时候掉了眼泪也不知道,只是被海风吹干后,皮肤有点疼。
在天天窝在一起听天气预报的日子里,迟钝的人很难察觉自己的心意,她只是本能地喜欢待在人鱼的身边,日复一日地和他一起晒太阳、看下雨。如果这样的生活一成不变,她也许要很久很久以后才会发现,其实她很在乎那条鱼。
那种朦胧的好感,就像是一盒被遗忘的糖果,放了好久,等到嘴里尝到了苦味才发现早就已经变质。
她在黑暗里绝望地幻想着自己一个人听天气预报、一个人坐在禁地里看眼泪海的画面。
绝望地幻想着自己在巴士底狱里面烧纸的画面——海风大还点不着,一叠面值一亿的纸钱烧了一夜都没烧完;想钓鱼当祭品,最后一只没钓上来,可怜巴巴摆了几只塞牙缝都不够的扇贝。
她觉得很伤心。
伤心得像是一只失去了全部罐头的小猫。
突然间。
眼前出现了一只苍白的手。
笨拙又迟疑地递过来了一片亮晶晶、会发光的鳞片。
第34章 小猫的偏爱
(撒娇人鱼最好命)
舒棠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因为整整一个下午她都在幻想着人鱼从海面上冒出来, 完好无缺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可是等了太长的时间,这种幻想从未应验过。
但是很快, 又是一片亮晶晶的鳞片递到了她的面前。
人鱼没法说话, 也不知道要怎么哄她。如果是平时,人鱼可以送给她漂亮的珍珠、肉质鲜美的猎物,作为取悦她的礼物。可是现在“他”身上什么都没有, 于是只好从鱼尾上取下了最漂亮的鳞片送给她。
她看见鳞片就愣住了,抬起头就看见了低头看着她的人鱼。
人鱼困惑地发现, 看见“他”以后, 舒棠似乎哭得更加厉害了。
人鱼以为她是被他现在的样子吓到了, 毕竟“他”现在浑身狼狈,身上还有狰狞的伤口——
但,就在“他”想要往后藏进黑暗里的时候,她却扑过来抱住了人鱼的脖子。
人鱼愣住了。
她的呼吸落在“他”冰冷的颈侧,伴随着细小的呜咽声,还有温热的液体,打湿了人鱼的长发。
舒棠抱着“他”说了很多话, 断断续续、胡言乱语。
一会儿说:“小玫瑰,我烧纸点不着”
一会儿说:“我手电筒没电了, 呜怕你找不到回来的路。”
那些她一边哽咽一边流下的温热液体,流淌进了人鱼冰冷的脖颈间。
怪物那颗冰冷又尖锐的心脏都被烫得颤了颤。
人鱼僵硬了一会儿, 垂下眸子安静地听着。
然后迟钝又笨拙地抬手,轻轻搂住了她。
他们在海风和外面的大雨当中,拥抱了许久。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 像是安抚一只小猫、一个小孩子。
突然间, 人鱼就感觉脖颈和肩窝处, 被小猫蹭了蹭。
从前他们虽然亲昵, 但是也仅仅局限于互相靠在一起,偶尔人鱼会搂住她,把下巴靠在小猫的肩膀上,那是一种独占欲极强的动作。
但是小猫从来只会在人鱼的肩膀上趾高气昂地揣着手手,从未做出过这种亲昵的、甚至有些依赖感的举动。
人鱼却很喜欢这种感觉。感受着温暖的触感。人鱼发现自己很喜欢这个动作。于是下意识也想要低下头,蹭蹭她的面颊。
但是很快,搂住人鱼脖子的舒棠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正准备松开“他”的时候,突然间感觉到了什么潮湿的东西。
她伸手一摸,摸到了黏腻的液体。
是血。
是蓝色的血。
舒棠呆呆地看着那么大的一个口子,不敢置信,人鱼竟然刚刚被她抱着一声不吭,就这么任由她哭了那么久。
那条裂口太过狰狞、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撕裂开了一道血口子。舒棠以为人鱼这么严重的伤,可能会死掉。毕竟海水污染过伤口,加上他们根本没带止血的药,她直接发抖地放开了人鱼,回头去翻包,但是发现自己来的时候连绷带都没有带上一卷。
她的身后,人鱼在注意到她颤抖的手指、还有越来越多惊慌的眼泪时,苍白的唇紧抿,有些做了错事般的不知所措。
“他”一开始以为舒棠是害怕才哭,紧接着又以为她是因为被伤口吓到才哭,现在人鱼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都不是。
她是因为“他”受伤了才哭的,她在害怕“他”会死掉。
然而这个认知对于人鱼而言是非常陌生的。人鱼的潜意识里就从未把受伤当一回事,似乎这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事情。因为强大的自愈能力,就连人鱼自己都开始认为,仅仅是忍受三个小时疼痛的话,受伤就变得十分不值一提。
但是当发现她这幅样子,人鱼才意识到了自己似乎做错了事。
可是人鱼可以在海上的风暴当中厮杀、可以徒手撕碎污染物,在某种意义上几乎是无所不能的人形武器,却在此刻面对她的时候不知所措、笨手笨脚。
舒棠正在下意识地重复着翻找的动作。但是下一秒,她的手就被人鱼的大手抓住了。
人鱼低下头朝着她嘶了嘶。
然后伸手把她冰冷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面颊上。
舒棠呆呆地想:这是要交代遗言了么?
但是人鱼只是用坚硬的鳞片,在自己的面颊上划了一道口子。
这个出人意料的动作,还有飞速溢出来的蓝色血液让舒棠立马就回过神来,她立马抓住了人鱼的手,阻止人鱼的自/残行为。
人鱼凑近了她,朝着她再次嘶了嘶。
于是舒棠终于注意到:人鱼的面颊上那道细小血口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不一会儿血液凝固,已经止血了。
这是完全不符合常理的愈合速度,舒棠呆呆看了一会儿,突然间明白了人鱼的意思,“你是说,可以很快愈合?”
人鱼抓住了她的手,探向了自己身上那道更大的伤口,示意舒棠去看。
果然,血液不再往下流淌,快速地凝固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