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绛衣雪尘
“一会儿到了先给四奶奶磕个头。”顾爸伸手拎过顾冰的包，放到车斗里，随口问了句：“什么时候买的小娃娃？还挺好看。”
顾冰：“这是我扎的纸人，柳姑奶奶附在上面。”
顾爸哎哟一声，连忙手忙脚乱把刚才随意摆放的书包放正了，双手合十拜拜：“柳姑奶奶别见怪。”说到柳姑奶奶，便想到家里还有另一尊大神：“猫爷呢？”
顾冰拉开书包拉链：“书包里。”
黑珏喵了一声，抖抖耳朵，对于顾冰把它装在书包里的行为表示不满。
“哦对，给猫爷带了吃的，还热乎着。”顾爸从三轮车前面拿下一个塑料盒子，里面是一只片好的烧鸡：“猫爷最喜欢吃这个了。”说着又掏出一把香来：“柳姑奶奶的也准备好了，回头到老家就点上。”
顾冰眉头一跳，忽然想起来她一直遗忘的事，那就是自从她知道黑珏不是普通猫之后，就再也没给它喂过吃的，至于柳灵珊，最近吃了不少怨气，反正没和顾冰说过要吃香。
“你需要吃东西？”顾冰看向慢条斯理吃鸡肉的黑珏：“不吃会饿？”
“小零食而已。”黑珏摆摆尾巴：“主要还是吃香火。”
柳灵珊已经抱怨上了：“你爸做的香忒难吃，回头你帮我跟他好好讲讲，怎么能做的这么难吃！”要是有得选，她也选吃烧鸡，不吃香火。
顾冰：……
“回头我学学制香吧。”顾冰当然不会转述：“反正都接过传承了，不差制香这门。”
“哎。”顾爸应声，开着三轮车拐上回老家的小路。
南方的农村，都是农田中间或起着几座小楼，靠着河边，有大大的院子，楼房周围种了一圈的果树，这个季节石榴正熟，一个个荡在枝头，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桂花香味，随着微风四处飘散。
顾冰小时候住农村，后来顾爸继承寿材店，顾冰又要去城里上学，除了寒暑假，就不怎么回老家，家里的农田也给了族里的亲戚在种，不收钱，就每年给点农产品意思意思。
等车子拐进顾家村，就听到白事的声音了，大悲咒透过铁质大喇叭传出来，有些失真，还带着电子产品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办丧事的堂屋挂着白，靠墙摆了一溜儿的花圈，地上摞着好几条黄纸，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坐在门口叠元宝，门口还跪着两个小孩儿，正在烧纸，纸灰被风卷着往高处飞，那些老人便说烧的好，你太奶奶回来拿钱了。
柳姑奶奶和猫爷都放回老家里，没跟来，顾冰跟在顾爸后面，进去给四奶奶的遗体磕了个头，她有段时间没见过这个老太太了，只记得是年前查出来有肺癌，短短一段时间就瘦成了皮包骨，后来瘫了，就几乎不出门了。
小时候倒是常去四奶奶家玩，和她家里两个孙女玩的不错，那两个孙女比她大三四岁，不过没上高中，早早结婚生子，人生轨迹不同，自然没什么交集了。
“哟，大海，这是小冰吧，好些日子没见到，长得是越来越好看了。”一个壮实的中年妇人和他俩打招呼。
顾爸：“小冰，快叫三姑妈。”
“三姑妈好。”
妇人指着门口烧纸的孩子：“这是我孙子孙女，来，叫阿姨。”
小男孩擦擦鼻涕，歪歪扭扭叫了声：“阿姨好。”
小女孩也跟着哥哥，怯怯叫了阿姨。
“你坐这儿。”妇人拿了个小凳子给顾冰：“元宝会叠吗？有空帮忙叠点儿，我和你爸先去忙。”
说着扯过顾爸的胳膊，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大海，纸人拿来了？还有要借的桌椅板凳，对了，小凤刚才回家拿剪刀了，你俩碰上没……”
小男孩盯着顾冰看：“你要烧纸吗？”
顾冰拿起一张金箔纸：“不了，我叠元宝。”
“她们说，要多给太奶奶烧纸，太奶奶拿钱去地府给我买大官做！”
顾冰哭笑不得，又不好直说那些都是大人骗你的，只好跟着道：“那你多烧点，好好孝敬太奶奶。”
“我已经烧了一条了！”小男孩指着旁边的黄纸：“这些我都要烧掉，你看，纸灰又飞了，是太奶奶在拿钱。”
“你真厉害。”顾冰哄小孩儿，不过她没说的是，她刚才四处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四奶奶的魂魄。
第8章 鬼父母揍不孝子
鬼父母揍不孝子
老村里多办喜丧，敲敲打打吹拉弹唱，往往要弄到九、十点才停歇，家里重视的，还会大办头七、三七、六七以及七七，夜里还要放红绿灯笼，过奈何桥，摆路祭等等，不过近些年来，年轻人都在外打工，丧假请不了几天，是以都简化葬礼，一天完事。
四奶奶家算子孙多的，都在附近上班，顾冰以为会大办一场，没想到也是简化版。
爸妈还在帮忙，顾冰便自己先回家，乡间水泥路几乎没有路灯，好在月光够亮，不需要手电筒，晚风清凉，树影婆娑，顾冰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今天静的异常，除了身后隐约传来的念经声，竟没有其他声音。
感觉不妙，还是先折回等爸妈一起吧。
刚起念头，就见前面分叉路口，连接着水泥路的泥土路上，有道白影立在那儿。
淦！
顾冰脸色唰白，好歹没叫出声来，直接撇开视线，当没看见。
那条路她知道，是去四奶奶老屋子的，再往西一直到河边就是村里的集葬点，村里人去世后大多安葬在那块。
“你总算来了，让我好等！”
是个男鬼。
顾冰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以为白影在跟自己讲话，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于是转头就跑，还没跑出两步，又迎头看见一道白影，这回看清了，是穿着一身寿衣的四奶奶，今天刚给她遗体磕过头。
四奶奶一双小脚走的慢，慢悠悠略过僵在路中间的顾冰，对路口的男鬼道：“已经这样了，你先走吧。”
四奶奶和……四爷爷？
去年过世的四爷爷？？？
“不行，说好一起投胎的，我给你排了号，这回赶不上，咱俩下辈子岔辈了！”四爷爷言语激动：“不像话，太不像话，怎么单把你一个搞到安息堂去噻，不肖子孙，还指望我在底下照应他们，气死我了！”
安息堂？
顾冰竖着耳朵听，下午遗体火化回来后，好像是听到三姑妈他们说把四奶奶的骨灰安置在镇上的安息堂了，那些折元宝的老太太说不好，四奶奶一个人孤零零在那儿，逢年过节都没个伴。三姑妈当时就说，安息堂那儿干净，有人打扫，祭拜也方便，还开玩笑说，安息堂都是鬼，热闹的很。
四奶奶长叹一口气：“我也没想到他们会把我送那儿去，走之前没吩咐……”
“这还要吩咐！？有没有点脑子，我在西边，把你送安息堂是个什么事儿，一群王八蛋，看我不教训他们！”
“怎么教训噻，打又打不着……”
原来安葬的位置，真的会给鬼魂带来困扰。
顾冰已经彻底放下害怕，还掏出手机，装作在玩的样子，实则在听这对老夫妻说话。
四爷爷去年走的，按理来说已经下地府等着投胎，他也确实下去排队了，还顺带贿赂了底下的官员，给老伴儿也排了个号，反正对于下面来说，前后差一年约等于没差，但没想到家里没给他俩合葬，这下差的远了。
“光给你买灵龛，又不买地基，烧给你的房子都没地方放，到时候住哪儿？”四爷爷说着就要哭：“阿英啊，我不放心你，我先走了你怎么办……”
四奶奶也没法子，她刚去世，力量更弱，便问：“你试试托梦？”
“托梦，我要能托梦，哪里会等到现在噻！”四爷爷急得原地打转，又幽怨又暴躁：“一个个养的膘肥体壮，猪都没他们能吃，阳气这么重！”
噗---
顾冰不小心笑出声，引得两鬼都朝她看了一眼，正好她手机上在播搞笑视频，并未引起怀疑。
“还记得咱爹？”
“咱爹早投胎了，就算没投胎，这会儿爹来了也不好使。”
“我是说咱爹不是会点那方面的本事嘛，后来传给了最有天分的老六，老六又传给了大海，你说我们去找大海试试，成不成？”
顾冰皱脸，不由想到从小到大老爸总说这个亲戚托梦，那个亲戚托梦，感情都是真的。
四爷爷拍板：“成，找大海试试。”
眼见着两鬼携手往她爸那儿飘，顾冰也不装了，反正都听到了他们的诉求，又是亲戚，帮一把没什么，关键被鬼托梦损阳气，对身体不好。
“咳咳---”顾冰伸手拦住他俩：“四爷爷，四奶奶，我爸传给我了，你们找我吧。”
“嗐！”把俩老夫妻鬼直接吓地里去了。
良久，才冒头，迟疑道：“小冰？”
顾冰蹲下去：“是我，我能看见你们。”
“……”
“那我们刚才说的，你都听到了？”
顾冰点头：“听到了，但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能见鬼。”顾冰在嘴边比了个嘘：“我一会儿烧个入梦符，你们就能随便托梦了。”说完又强调：“阳气重的也可以，但只有一炷香时间。”
“没想到，咱爹说的都是真的？”四爷爷一脸震惊，山羊胡一抖一抖的：“我还以为他那是为了卖纸人，编出来骗人的。”
四奶奶无奈：“你忘了惠红小时候上吐下泻，是咱爹烧符治好的吗？”
“明明是我背惠红去诊所挂水挂好的，怎么是……”四爷爷嘟嘟囔囔：“好吧，我现在信了。”
他们那辈，有兄弟姐妹六个，顾冰爷爷是小儿子，又是唯一一个开灵眼的，所以最受重视，后来顾家祖传的手艺和寿材店都只传给了他，其他兄弟多多少少有些怨言，太爷爷不想让他们牵扯到玄门当中，就什么都没解释，闹了好一段时间。后来顾冰爷爷走的早，其他兄弟几个日子也过得不算差，便又渐渐走动起来了。
“谢谢你啊小冰，帮大忙了。”四奶奶笑着拍拍顾冰的头，虽然没碰着。
顾冰招呼他们在槐树下站好，然后心中呼唤柳姑奶奶和猫爷过来帮忙，老夫妻俩看见它们，又是一阵惊讶，四爷爷缠着顾冰讲了顾家传承的故事，听完后，第一反应就是地府有没有顾家先祖，能托关系让他俩下辈子投个富贵人家，然后被四奶奶一顿敲打。
这还是顾冰头一次正儿八经用符，虽然只是简单的入梦符，之前练习的时候画过七八遍，具体效果未知，柳灵珊倒是对她非常有信心，甚至还怂恿她越级学画更高级的符咒，然后画到纸人上给她加固一下躯体。
“心明神通，清风入梦。”
顾冰中食两指并立，夹着一张明黄符纸，朱砂画就的符文随着念咒声落，自起笔处起，蕴起一道红光，无风自燃，燃烧后的符灰顺着顾冰的手势，隐入老夫妻俩的鬼魂中。
“好了。”
恰好远处的念经声也停了，顾冰看了眼手机，时间九点半，参加丧事的人都回去了，只剩家里人和几个不怎么正规的道士，顾冰远远看见他爸和三姑父抬着一座纸房子出来，便知道这是准备烧奠物了。
“哎哟！房子！”四爷爷惊呼一声：“他们没买地基，房子要被野鬼抢走了！”
？？？
顾冰惊诧，还有这种操作？
于是赶紧跑回去帮忙，柳灵珊跟着一起，黑珏是黑猫，怕亲戚们忌讳，没跟来，四爷爷和四奶奶这会子跑的飞快，虽然下面排到了投胎的号，但还得等好长一段时间，在地府没房子住，那不得了，要不然孤魂野鬼哪来的呢。
“怎么回来了？”老妈也在队伍中，提着两个纸箱子。
“没拿钥匙。”顾冰随便找了个借口，顺手从老妈手上接过一个箱子，环视一周，并未看到孤魂野鬼。
‘要等道士烧了祭贴，火烧起来，不过那已经晚了。’柳灵珊贴心解释，不知是见多识广，还是自己干过这种事儿，说起来头头是道：“最好早点来，看好哪些值钱，抢起来才快，不过现在烧的东西大都粗制滥造，好些到了底下都不能用，没什么好抢的，尤其那些天地银行的冥币，都堆成了垃圾山。’
顾冰倒是不知道这些，便问：‘冥币不能用，那下面用什么？’
‘纸钱、元宝。’柳灵珊似是想到什么：‘改天烧点元宝给我，再给我烧个座驾。’
‘冥币不能用？车能开？’不都是现代化的东西，怎么还厚此薄彼呢？
柳灵珊无语：‘谁说是车啦，我要马！汗血宝马！’
顾冰：……都没马腿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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