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写离声
王太监拜谢了,退出门外。
董晓悦鼓起勇气把美少年身上的帐幔揭下来,从箱笼中取出套自己的干净衣裳,温柔款款地对那美少年道:“等下我给你穿衣服穿裤子,你别揪我耳朵知道吗?”也不管他听不到,自己心里多少是个安慰。
古代衣裳里一层外一层的,美少年又不知道主动配合,过程中要完全做到非礼勿视非礼勿摸根本不可能,董总一边还要保护燕王殿下金贵的耳朵,可以说操碎了心。
好在美少年没反抗,洋娃娃似的任由她摆布,董晓悦一开始还假惺惺地不好意思,到后来便有些得趣了——小时候她周围没有同性玩伴,跟着几个表哥堂哥混,只认刀枪棍棒小鞭炮啊,对洋娃娃理解不能。
直到今天董晓悦才发现,并不是她没有少女心,只是那些洋娃娃不够精致好看而已。
她替美少年套上裤子,打好系带,穿上中衣和下裳,披上外褂,打腰带的时候发现颜色纹样和衣服不太配,还翻箱倒柜地换了一条。
少年身量未足,身高只到燕王殿下胸口,衣裳穿在他身上十分宽大,逶迤在地上倒是别有一种美感。
衣裳宽大,越发显得人单薄惹人怜。他没穿鞋,光脚站在地上,莹白秀巧的足踝和双脚从锦绣中微微探出一点,美好无暇不染纤尘。
董晓悦找来一双没穿过的丝履,小心翼翼地给他穿上,就像是在搬动一件易碎的瓷器。
做完这些,她仍是意犹未尽,好不容易克制住给他梳小辫儿的欲望,叫来王太监把人带到隔壁安置。
王太监送完美少年,却折返了回来,看着董晓悦欲言又止。
董总不耐烦这些眉眼官司,直截了当地问道:“王公公有话对我讲吗?不妨直说。”
王公公又是一番告罪,做作了半晌才道:“日天王陛下可是嫌弃这孩子来历不明?陛下无须多虑……”
“不是……”董晓悦打断他,却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觉百口莫辩。
王太监一脸心领神会:“陛下有所不知,这孩子原先也是官宦子弟,年幼时家人犯事获罪,没入官府,叫天子赏给了梁王殿下,到王府时年小体弱,来了没两三年,殿下病笃,到薨逝也没顾上他,故而……”
董晓悦听明白他的潜台词,唇边的笑意不知不觉隐去:“行了,我对男人、女人、尤其是小孩一概没兴趣。”
见王太监脸上讪讪的,便缓颊安抚了一句:“有劳王公公费心。”
王太监不敢再多嘴,毕恭毕敬地行礼告退。
董晓悦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气不过,在心里把万恶的封建社会又素质了一通,这才起来洗漱沐浴上床睡觉。
僵尸不会感觉疲惫,也不需要睡眠,但是董晓悦觉得不睡觉太影响生活质量,便保留了生前的习惯。
因为方才的事,董晓悦胸中有股郁气,辗转反侧了半天没能睡着,又数了几千只羊,一直到半夜三更才迷迷糊糊合上眼。
睡到破晓时分,董晓悦半梦半醒,翻了个身,心里突然一动,睁开惺忪睡眼一瞧,赫然是一张略显稚气的盛世美颜。
不过距离太近,对方还是具尸体,冲击力非同小可,吓得董晓悦差点滚下床。
“你怎么在我床上?”她掀开被子跳下床,胡乱抓起件衣服把自己裹上,捋了捋凌乱的头发,旋即想起来质问他也没用。
那美少年倒是一派悠闲自在,慢慢从床上坐起身,身上只穿了件中衣,领子将落未落地搭在肩上,露出胸前一小片雪白的肌肤。
“睡觉还知道脱衣服,”董晓悦苦恼地捏了捏眉心,“就不知道别人的床不能爬吗……”
少年一脸无辜地“望”着她。
董晓悦拿他束手无策,想叫小太监来收拾残局吧,屋里这情形太可疑了,到时候必定百口莫辩。
她只好拎起他两条腿,好歹把他拖到床沿边上,然后又拉着他胳膊将他拽起来,给他找了几件外衣,包粽子似地一层层裹起来,最后拿腰带一圈圈缠上,打了两个死结。
打包完毕,董晓悦做贼心虚地往墓室外张望了一会儿,瞅准了门外没人,把那美少年连推带搡地赶回了自己房间。
董晓悦好不容易保住了名节,回到房间长吁了一口气,变成僵尸后第一次感觉好累。
没想到这只不过是个开端。
第二天早晨,董晓悦在睡梦中隐约感觉有人在盯着她看,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一睁眼,那美少年果然又在她床上,虽说两人身体都是男的,也没有直接接触,可董晓悦还是吓得差点灵魂出窍。
可是跟他道理又讲不通,董晓悦只得认栽,仍旧像前一天一样,把他打包完了塞回隔壁去。
董晓悦这间墓室的石门被雷劈坏了,没办法修,美少年的房间干脆没有门。
她想用绳子把他手脚缚住扔进棺材里盖上盖子,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没忍心,虽然他没脑子,没知觉,不知道好歹,可这么对待一朵祖国的永生花也太残忍了。
她只好仍旧用绳子穿过他的腰带,绑在石柱子上,打了七八个死结。
一夜过去,董晓悦醒过来,心惊胆战地睁开眼睛,松了一口气,那美少年总算不在她床上。
她放下心来,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回笼觉,掐着点醒来,准备起床去开高层例会,刚下了床,往前迈开腿,脚下被个软乎乎的东西一绊,“嗵”地摔了个嘴啃泥。
董晓悦摔得眼冒金星,爬起来先摸摸鼻梁,还好,没把燕王殿下的鼻子摔歪。她紧接着回头,想看看是什么东西绊的她,定睛一瞅,不是那美少年又是谁!
只见他仍旧脱得只剩中衣,蜷缩着身子侧躺着,双目紧闭,睡得正熟。
那睡颜恬静又温柔,长长的睫毛纤毫毕现,轻轻一颤,就像羽毛拂过心头。
董晓悦叫他闹得没脾气,又觉得睡在地上总不是个事,便俯身将他抱起来,打算把他放回隔壁自己床上。
谁知道流年不利,刚掀开门帘出去,迎面撞上一个人。
阿桃目瞪口呆,看看董晓悦,又看看她怀里衣衫不整青丝凌乱的小美人,愣了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良久终于回过神来,愤懑委屈难以言表,嘴唇颤了又颤,带着哭腔叫道:“……金公子!枉我对你一片真心!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
第40章 阿宝
被阿桃一诘问, 董晓悦的直男魂条件反射地蹦出来, 不由自主就要抵赖,转念一想,不对啊, 她明明身正不怕影子斜, 这种被捉奸在床的心理活动是怎么回事?
撞到了也好,董晓悦心说,择日不如撞日,索性趁此机会把这朵烂桃花解决了, 省得她三天两头地歪缠上来。
想到这里,她把美少年往上托了托,挑挑眉, 厚颜无耻道:“没想到我是哪种人?”
“就......就是......那种......”阿桃没想到他非但不辩解,还这么理直气壮地反问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见色忘义?欺男霸女?荒淫无度?色中饿鬼大淫棍?”
“我不是,我没有......”阿桃赶紧否认。
“没关系, ”董晓悦低下头, 故意暧昧地用手指抚了抚美少年的脸蛋,“你没猜错, 我金正日还真就是这样的人儿。”
“我不信!你骗我!”阿桃捂住脸摇着头,肩膀一颤一颤,“公子一定是在骗我!”
“我没事骗你干啥,骗了你是能多块肉吗?”董晓悦嗤笑一声,“我们男未婚女未嫁, 要是我对你有意思,早就和你在一起了,跟你说了多少次非不信,好了,往旁边让让,开会快来不及了。”
阿桃不但不让开,反而往前逼近一步,朝董晓悦怀里的美少年瞪了一眼:“她有什么好?就是个空壳子,她连脑子都没有!”
那美少年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伸手勾住董晓悦的脖子,袖子滑落,露出两条欺霜赛雪的胳膊,转过脸来把眼睛对着阿桃,眼神空洞。
阿桃不知怎么打了个寒战,捋了捋胳膊,继续道:“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她能和你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吗?
董晓悦看看阿桃,又看看美少年,实事求是地回答:“脸。”
“......”阿桃张了张嘴,竟然无法反驳。
董晓悦趁着阿桃没从打击中恢复过来,抱着美少年逃之夭夭。
一天之内,日天王陛下的桃色新闻传遍了整个梁王陵,洁身自好的高大形象轰然倒塌,伤心欲绝的不止阿桃一个,简直可以用哀鸿遍野来形容——凭借着燕王陛下的美貌和超高武力,董晓悦在梁王陵中粉丝无数,至少有一半妃嫔身在曹营心在汉。
一直走禁欲系偶像派路线的日天王突然从云端跌落凡尘,很多僵尸表示接受无能,不过也有擅长逆向思维的,从这一事件中看到了机遇——一个木头美人,玩几天就腻了,有一就有二,开了荤的老虎难不成还回去吃素?到时候大家各凭本事公平竞争,人人都有机会。
董晓悦没想到挡了一朵烂桃花,结果开出来一树。有意无意往他眼前晃的女尸越来越多,一个个穿金戴银、描眉画眼,妖妖调调地朝他抛媚眼,看得人瘆得慌。
没办法,一不做二不休,他索性让人把美少年的箱笼搬到自己房里,来了个椒房独宠。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僵尸们见面第一句话不聊别的,先互相打听那小婊砸今天失宠没有。
一次次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久而久之大多僵尸粉都接受了现实——他们的日天王陛下恐怕是动真格了。只有以阿桃为首的少数几个铁杆女友粉还在负隅顽抗:“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僵尸们自动脑补了一出“从此君王不早朝”的祸国妖姬戏码,不过失望地发现,他们的日天王陛下仍旧励精图治,夙兴夜寐,雷打不动地朝九晚十。
唯一变化的是物质生活标准,正在慢慢由艰苦朴素向着骄奢淫逸转变。
他先是开了库房,把金银首饰明珠美玉都翻了出来,接着又抬出几十匹绫罗绸缎,叫陪葬的宫廷裁缝和绣工做成各种华美炫目的衣裳,还派人去百里外的大城淘换上用的胭脂水粉,羡煞了梁王后宫一众妃嫔——他们只能用几百年前的过期货。
只有董晓悦知道,这是因为她不再抗拒心底的欲望,彻底放飞了自我,每天头等大事就是替美少年梳妆打扮扎小辫儿,打扮得漂漂亮亮水灵灵,碰上旬休还带着他去外面遛弯。
不知不觉,美少年搬来同住已经一个多月了。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为了营造夜夜声色犬马的效果,床上只有一条被子。董总不舍得让身娇肉嫩的小美人睡地板,只得把床让给他,委屈燕王殿下的金躯睡地铺。
倒不是董晓悦多么柳下惠,只不过这身体是借来的,主人又是个斤斤计较的事逼,万一让他知道自己占着他的身体夜夜和具男尸同床共枕,还不知道要闹成个什么样。
美少年有了床睡,不用爬来爬去,皆大欢喜,相安无事。
这天是初八,董晓悦和柳家庄庄主柳大郎约好洽谈推进合作的事宜,特地起了个大早——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纯粹是找个借口去看看那疑似燕王殿下的柳家小婴儿。
董晓悦爬起来朝床上瞄了一眼,美少年还没醒,蜷着腿撅着屁股,睡相十分可爱,看得她心都快化了。
虽然知道他没有听觉,董晓悦还是不由自主地放轻了手脚。
蹑手蹑脚地洗漱完,董晓悦正要穿外裳,突然觉得腰间一紧,回头一看,那美少年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背后,拽住了她的腰带。
董晓悦无奈地把他的手轻轻摘下来,把扯歪的腰带重新系好,转过身,摸了摸他的头顶:“别调皮,爸爸今天有正事。”
美少年仰起头,又去扯他衣襟。
董晓悦无计可施,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听,一算好像快一个礼拜没带他出去遛弯儿了,便说:“是不是闷得慌想出去玩?行吧行吧,带你一起去,但是要乖,要听爸爸话,知道吗?”
说完屈起手指在他额头上轻轻弹了个爆栗,宠溺道:“熊孩子,真拿你没办法。”
董晓悦拿根簪子把自己的头发随便一绾,捋起袖子给美少年梳妆打扮。
“今天急着出门,爸爸来不及给你仔细打扮,咱们就一切从简了啊,”董晓悦边说边从架子上拿起昨天挑好的衣裳,“宝贝今天想做女孩子还是男孩子?不说话就是想当女孩子哟。”
“呵呵,果然,又被爸爸猜中了。”董晓悦自娱自乐地叨叨着,熟练地替美少年穿上衣裙,把并排十几个首饰盒依次打开,挑出一堆珠翠首饰。
虽说一切从简,董晓悦还是兴致勃勃地折腾了近一个小时,还替他扑了点淡淡的胭脂——毕竟是尸体,欠了一点血色。
大功告成,董晓悦扶着他的肩膀让他站起身,托起他的下颌端详了半晌,想了想,又拈起个小巧的金桃花钿贴在他眉心,搓搓手:“好了,咱们走吧。”
柳家庄离梁王陵不远,董晓悦没带随从,牵着美少年的衣袖在山道上走。
变成尸王之后,她可以上天入地,也可以徒步日行千里,不过带着美少年出门,她还是愿意这样慢悠悠行走在山间,感受早春清晨微凉的气息,欣赏沿途秀丽的风景。
走了十来分钟,美少年脚下绊了个趔趄,险些摔了一跤,被董晓悦眼明手快扶住。
董晓悦不敢再让他自己走,二话不说将他打横抱起。美少年一手环着董晓悦的腰,空出来的另一只手也不安分,摸到她腰间的桃木剑上。
桃木剑是用来驱鬼的,僵尸一般不怕这个,董晓悦每次和村民打交道都会佩上桃木剑,因为桃木剑是道士的标志,可以让他们放下稍许戒心。
美少年摸索到剑柄上的红缨绳,似乎很感兴趣,拿纤细如玉的手指拨弄了两下,试着去抽绳结。
董晓悦发现他的小动作,把他的手拨开:“别闹,这个不能给你玩。”每次看到这条缨绳,她就会想起上个梦里的世子无咎,虽然现实中只过去了一夜,可要是用梦里的时间来计算,上个梦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记忆也逐渐模糊起来,无咎的模样她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谁知那美少年却不肯轻易善罢甘休,紧紧攒着绳子不肯放。
“这破绳子有什么可稀罕的,爸爸回去给你找根金丝编成的,比这漂亮一百倍一千倍。”她随口哄着,也没指望有什么效果,没想到他果真松开了手。
董晓悦不禁又疑神疑鬼,要不是丁真尸斩钉截铁地告诉她没脑子的僵尸绝无可能保有灵智,她简直怀疑这美少年是不是能听懂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