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撸猫客
到了树林边缘,一切就都像电影画面那么清晰了。
的确是西岸狮群在追逐这头可怜的长颈鹿。
整个西岸狮群这回是倾巢出动,除了被留下的,两头雄狮和八头母狮都在现场。王子和风暴跑在两侧,狮女王跑在最前面,琪曼达、小不点、球球和苏丽紧紧地跟着它,黄眼、断牙和尼奥塔稍稍落后,但差距只在两三米左右。
这群狮子在庞然大物面前显得极为渺小,别说够不到膝盖,可能都只有小腿的一半高。但它们丝毫没有畏惧的意思,通过团队合作将猎物逼得疯狂逃窜。
在游客的瞠目结舌中,狮群朝长颈鹿发动猛攻。
琪曼达像根弹簧一样窜起来,前臂奋力去抱猎物的屁股。因为对方的高度和速度,它并没有完全抱住,只是用爪子在皮肉上留下了长长的划痕。
长颈鹿又惊又痛,疯狂地踢蹬起来,但小豹子对此早有预料,甫一落地就朝边上远远跳开。当抬起的后腿落下时,狮女王和苏丽也做了两次跳扑,旋即在它开始踢蹬时敏捷地闪避。
通过数次扑抓挣脱,长颈鹿完全陷入了狮群的节奏,它要踢蹬就不能全速奔跑,要奔跑就不能踢蹬。紧紧抓住这个机会,小不点和球球快跑几步追到它身前,黄眼、断牙和尼奥塔快速补上了侧面的空缺,八头母狮奔跑着,完全将猎物包围住。
当狮女王和琪曼达再一次扑住长颈鹿后腿的时候,小不点和球球从另一侧撕咬住了它的另一条后腿,其他母狮则抓住前腿。
可怜的长颈鹿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四条腿上都长了狮子的情况,只能毫无章法地胡乱移动。
它的体力渐渐不支,从奔跑变成小跑,最后变成了绝望的走动。
展现雄狮价值的时候到了!
风暴抓住这个机会,从左侧迅速靠近,猛地扑住了长颈鹿的侧腹。王子从猎物的身体底下穿过,来到同一个方向,朝着猎物的屁股做了一次跳扑。
两头雄狮恐怖的体重将长颈鹿完全压垮了。
它再也无法保持平衡,四腿一软,脖子一低,就轰然倒地。硕大的膝盖砸在地上,溅起呛人的尘埃,但它还有最后一点力气,拼命甩着脑袋,不愿向敌人屈服。
太晚了!
狮女王松开后腿,以一个简单利落的跳跃抱住了猎物的脖子,将脑袋压到地上,封住它的口鼻。除了还在压制的狮子,其他母狮喘着粗气涌过来,疯狂撕咬着这条长得不可思议的脖子。
当长颈鹿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狮子才渐渐散开。它们中的不少成员都没有第一时间赶过去用餐,而是原地坐下,像小狗一样哈着气,慢慢捡着自己的呼吸。
而在数十米之外,游客还沉浸在震惊之中。
他们无法想象,这种像怪兽一样的动物,竟然如此轻易地被放倒、杀死。如果单看体型差距,狮群狩猎长颈鹿就像蚍蜉撼树、螳臂当车,可当它们团结起来相互配合时,这棵大树却毫无办法,只能在挣扎过后饮恨。
这就是狮群的力量。
地球上生活着猫科动物里,只有狮子把团猎作为最主要的狩猎方式,而通过这种方式,它们可以在食物短缺时将目标扩大到非洲象、长颈鹿、河马和犀牛之上,可以说是真正做到了只要能被摁倒的猎物,都可以当做晚餐。
或许过去西岸狮群还不会那么冒险,但风暴的加入使它们如虎添翼,从今往后,这种狩猎场景只会变得更多,这对狮群来说是度过旱季的重要保障,对游客来说则是难得一遇的惊喜。
向导将车开得更近,让他们能拍下狮群进食的画面。
狮女王休息好了,朝游客投来一眼。
它站起来,先是舔了舔几头母狮的脸颊和背部,又在撕开猎物肚腹时用尾巴拍了拍两头雄狮的身体。
好像在对它们进行嘉奖一样。
第37章 第 37章【15000营养液加更】
狮群狩猎长颈鹿的视频引起了强烈反响。
不仅野生动物爱好者在讨论大猫的狩猎战术,连其他领域的知名人士也在用它举例来说明团队合作的重要性。除了赞叹之外,还有一些制片人发言表达了遗憾,他们认为如果能用更好的摄影设备来抓拍,这个画面一定能成为数十年的经典。
山姆也给这段视频点了赞。
彼时他正和自己的老同事坐在一起,三个人头碰着头刷视频,边认狮子边等待节目开场。
作为《勇气:回家之路》的制片人,山姆、加加罗和萨曼莎都受邀出席了自然科教纪录片盘点活动。因为赶上整十年,本次活动由几个大型杂志如《动物世界》和《野生动物》联合承办,旨在向制片人挖掘纪录片背后的故事,给爱好者提供拍摄思路,并呼吁各界关注人与自然的关系。
他们三个都是接受采访的老油条了,面对主持人的“刁难”丝毫不慌乱,和同事们交流起来也是轻车熟路,直到在节目末尾时,第二个观众来电发问——
“许多拍摄狮群的制片人都会在营地长期生活数年到数十年,产出多部同题材作品,有的还会记录一个王朝的兴衰。我们都知道《勇气》上映时西岸狮群正处于上升期,那为什么在拍摄完毕后三位却分道扬镳,再也没有回去重新跟进呢?”
这个问题其实就有点私人化了。
山姆不得不思考了很长时间,才谨慎地回答道:“当时我们都认为《勇气》的故事线已经足够完整,在这里告一段落最为合适。在野外生活了几年后,我们也都需要时间把重心转移到家庭上去……”
他顿了顿。
“……很高兴听到大家对《勇气》和对西岸狮群的喜爱,这对我们过去的工作来说是种巨大的支持。在《勇气》之后,还有一系列关于关于西岸狮群的纪录片上映,制片人们做了非常出色、非常天才的工作。我们相信大猫的故事已经被很好地讲述了。”
山姆说完,看看两个同事,他们都点了点头。
于是观众没有再多问什么。
挂断电话前,她只是很遗憾地加了一句:“谢谢你的回答。我看了《狮子王朝》、《独特家族》、《一个旱季的生存故事》,也看了《永远的女王》……这些片子都拍得特别好,但我还是很想知道如果让你们来讲述,故事会是什么样的,又会有什么新的细节,毕竟你们是看着西岸狮子长大的。”
山姆一愣。
到下节目坐车回家,他还在想这件事。
是啊,西岸三姐妹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和他们的孩子也没有两样。
其实三人组后来不是没讨论过再回去拍续集,只是他自己忙着出书,萨曼莎去跟其他片组拍《魅力地球》,加加罗则在职场上碰到了一些麻烦,曾经陷入过无尽的官司,所以耽搁了。
有些事情淡了还好,一旦被重新提起来就又忘不掉了。
这天半夜山姆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觉,到最后干脆合衣而起。他本来想和加加罗谈谈这件事,结果电话才接起来,那边马上抱怨说“刚刚放下萨曼莎的电话”,“你们这些家伙真是不让人睡觉”,半晌,又说,“不管怎么样回去看看也好”。
两个人就都笑了。
九月的一个周末,山姆、加加罗和萨曼莎坐飞机转车赶到国家公园,和旧时跟过的营地向导联系上。向导开了一辆敞篷观光车来接人,同时跟来的还有一位油管主播和一位摄影师。
主播阿尔伯特现在也是营地的熟客。
自从几年前被狮子打针震撼过后,他就经常在做大猫科普时过来拍摄狮群日常。听说《勇气》的制片人要来,他敏锐地嗅到爆点,赶快发邮件询问能不能做成一个专题节目。这种带一点访谈性质的短节目相对比较轻松,所以山姆一行人也没有反对。
他们坐上车,简单地寒暄几句,等车子开出营地,制片人们立刻察觉到了改变。
“这里修路了。”加加罗说。
“你们太久没来啦。”向导乐呵呵地说,“纪录片拍得多,狮子名气响,很多人一来就指名道姓说要去看。这几年功夫修了三条路了,都是方便游客往河谷边上的两块领地去的。前两天兽医去做检查,一过去看到十几辆车在那。”
山姆问:“狮子受伤了?”
向导摇摇头:“是尼娅斯比不怎么吃东西,游客害怕是生病了,兽医才过去看看。检查结果是没什么问题,可能是之前伤到过骨头这两天开始下雨,难受了。尼娅斯比你们还记得吗?就是那头被你们救助过的狮子。”
“怎么会忘?”萨曼莎回忆,“那会儿她狩猎被水牛伤到,我们观察了几天,觉得可能有感染的危险,就给营地打了个电话。其实打电话的时候我也不确定会不会有救助……我们先前拍过克鲁格的狮子,这种伤在那里是不会救的……后来医疗小组来了,我特别高兴。”
她的话在空中飘荡了一会儿。
阿尔伯特抓住机会采访:“你认为这些不同的救助政策哪个比较合适呢?”
萨曼莎为这个问题沉吟片刻,然后才说道:“我无法评价救助体系的优劣,因为不同地方有不同地方的考量。我只能说,如果营地认为不应该救助,那么作为拍摄者的我们也必须袖手旁观,因为摄影师不能去干扰动物的正常生活。”
向导从后视镜看了一眼。
他耸耸肩:“被牧民杀的,被盗猎走的,还有困死在陷阱里的,一年到头不知道要送走多少狮子。要是在说到救助时总把自然规律挂在嘴边,却对这些损失视而不见,那也太残酷了。不管是什么动物,我们能救的都会救,谁活着都不容易,求个问心无愧嘛。”
这话倒也是一种观点。
从这里开始,车上众人便放开来,顺着阿尔伯特做好的访谈计划发表见解。摄影师把这些对话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留待观众去讨论、评说。
一直到汽车转过几个弯,来到开阔的草原上,他们才意犹未尽地停下话头。
远远地,已经能看到狮子的踪迹了。
整个西岸狮群好像都在这里了,它们正在放松休息,对从几辆观光车里伸出的长枪短炮视而不见。
黑鬃雄狮和白狮子是最醒目的,两头雄狮趴卧在一起,各自都翻着一只前爪,舒舒服服地享受着傍晚的阴凉。
一只特别胖的幼崽正扒着王子的鬃毛向上爬,它好不容易爬到爸爸头顶,在鬃毛里趴下来。白狮子先是晃了晃大脑袋,不耐烦地龇牙咧嘴,见对方毫无反应,才不得不把头压在前臂上。最后还是苏丽解救了它。母狮懒洋洋地走过来,一口就将小狮子叼起,到边上坐下来给它洗澡。
被舔舐的小狮子嗷嗷叫着,其他兄弟姐妹见势不妙,通通绕着溜走,在另一群瘫倒的母狮间奔跑打闹。其中一只被扑倒时先是滚到了尼奥塔的脑袋上,再是滚到了小不点的前臂上,后来又滚到了球球的肚子上,当场就被对方用后爪推走了。
狮女王趴在一块石头上,尾巴悠闲地晃着。
石头下方有两只幼崽在扑它的尾巴球,但那条尾巴像小蛇一样敏捷,每每要被扑到的时候都会突然提起来,让小狮子扑个空,简直像在钓鱼。
当汽车停下时,狮女王先是抬头嗅了嗅,旋即站起身,朝人类聚集的地方靠近。
斑点狮子琪曼达也跟了上来,中途还转了几个圈,把后腿从幼崽的搂抱中解救出来。
五年没见了,但萨曼莎还能认出那双特别的眼睛。
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发现狮女王看起来状态不错,只是多了一些伤疤。打哈欠时其中一颗露出的犬齿有些磨损,不过程度不深,应该不妨碍狩猎或者战斗。除了细微改变,恍惚间,她还以为自己正在看当年那头勇敢的小狮子。
“你认为她还认得出我们吗?”加加罗在一旁问道。
“我觉得行。”山姆乐观地说,“你有没有听过乖狮克里斯托弗的故事?我记得那还是一本小说,叫什么来着?对了,《我在伦敦买了一头狮子》。克里斯托弗放归野外后好几年还记得主人呢,虽然我们没养过她,但也跟了狮群四年,她肯定记得我们。”
听着两个同事闲聊,萨曼莎再也忍不住了。
她放下相机,趴在栏杆边上,叫着狮子的名字——“图玛尼,图玛尼!”
狮女王短促地吼叫。
它在车边来回徘徊了几圈,然后后腿一撑,前爪就搭在了栏杆上。这和雄狮一样大的体型平时远观着不怎么骇人,在近处却十分有震慑力,直把车身都压得往下沉了沉。
“坏孩子。”向导笑着用手指点点它。
结果他话音未落,更坏的孩子出现了。
斑点狮子琪曼达趴在地上,强壮的前臂抱住强化过的轮胎,张嘴就想咬。没咬两下,估计是觉得气味不对劲,它靠近点抽动鼻子,旋即打了个重重的喷嚏,赶紧跳到一边。
向导哈哈大笑。
坐在第三排的加加罗壮着胆子,从车门和栏杆间的空隙伸出手去,拍了拍狮女王的肩膀。大狮子转过脑袋看了他一眼,腹腔震动着,传出一记轻柔的喉音。
萨曼莎试探着摸了摸它的耳朵,两只手抱住它的脑袋,在毛茸茸的耳朵上揉搓着。这是一件对比非常强烈的事,从阿尔伯特的角度看,她的脑袋还没有狮子的巴掌大。大概是觉得痒,狮女王抖了抖耳朵,又抖了抖,然后不堪其扰地下了车。
“谢谢你还记得我,”萨曼莎说,“看到你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
在人类小声的祝福中,狮女王转身离去。
随着它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唤,还在休息的狮子们纷纷起身,伸懒腰的伸懒腰,打哈欠的打哈欠,将自己调整到适合活动的状态。三三两两地,它们跟到首领背后,走向广袤的草原。
狩猎的时间到了。
夕阳西下,狮群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加加罗突然说。
“我觉得我们应该拍一部新片子。”山姆说得比他还直接,“或许我们以后都不会再遇到这样特殊的狮子了……我们还有很多故事可以讲,如果现在不这么做,将来……就太可惜了。”
“你说得对。”良久,萨曼莎回答道,“那么,我们从哪里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