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道_非
她若想杀一个人,还会轮得到这个人来找借口?
可笑至极。
“母皇,您已为我做这么多,这一次该由我来做这件事。”
吕雉脸上不善,鲁元却仍在固执己见,“征讨齐国之事,便由我自己去吧。”
吕雉挑眉,“刘氏宗亲,我已杀之大半,再多杀几人又如何?”
“刘肥之事,你不必插手,我自会安排。”
“我要你做清清白白的皇太女,手上没有沾染半点刘氏宗族性命的皇太女。”
吕雉轻啜一口茶,“那些脏事骂名,你不必去管。”
鲁元仍在坚持,“可是——”
“没有可是。”
吕雉打断鲁元的话,“南越已平,匈奴已灭,西域已通,而今的大汉不再是最初的孱弱不堪。”
“眼下我们不再缺钱粮,很多事情便可以提上日程。”
殿内挂着当初天幕说过的地图,吕雉看了无数遍,五六年的时间,足以让她将地图烂熟于心,她抬手指向地图,那是通往三哥地方的必经之路,“此地便由你与韩信来取。”
“你父皇取西域花了五年时间,你需要几年?”
母皇执意不让自己插手刘肥之事,而是把自己远远调走,鲁元叹了口气,“三年足以。”
“三年?”
吕雉微眯眼。
“不错,三年。”
鲁元颔首,“许多商贾不仅去南越行商,南越之外的地方他们也会涉及,母后想要的地方,便有商队去过。”
“这个我知道。”
吕雉道,“那是我让你小姨遣人去的,行商是假,探路为真。”
“那些地方与最初的南越没什么区别,是茹毛饮血的蛮夷之地,双方的语言不通,废了好长时间才勉强沟通。”
吕雉看了一眼鲁元,“你姨母待你亲厚,连这种事情都与你说了。”
——她可是下令让吕鬚封锁消息的。
大汉立朝到现在,不过二十多年,然而在这二十多年的岁月里,却有近二十年的时间在打仗,疆土的确空前广阔,可人也没少死,黔首们的日子越来越好,可身边的人却越死越多,黔首们自然不乐意。
不止黔首不乐意打仗,朝臣们也颇有厌战之心,要不是她对外扩张的战事皆是大捷,又有天幕再三肯定的功绩,只怕早已压不住朝野上下的反战之论。
这种情况下,她自然不会大张旗鼓让吕鬚派人去刺探消息,只能扮做寻常商队,偷偷摸摸把消息带回来,等时机成熟之后,这些消息便是大汉军队势如破竹的关键。
鲁元莞尔一笑,上前挽住吕雉胳膊,“母皇看重我,姨母自然对我知无不言。”
“再说了,这件事迟早落在韩信头上,姨母早些告诉我,韩信也能早些做准备。”
“您是不知道,兵仙没了仗可打,整个人蔫得旱在地里的白菜似的。”
“有了姨母提供的消息,他一下子精神了起来,整日在那研究地形,研究兵势,恨不得现在便领兵出征,打通去往一年三熟的风水宝地。”
“我没有忌惮你的意思,你不必解释。”
吕雉拍了拍鲁元手背。
有这样进退有度情绪永远稳定的继承人,她有什么好忌惮的?
——她又不是那些抓着权力生怕旁人来夺的男人,她既立鲁元为储君,便一生不会疑她。
不仅不会猜忌,还会替她扫平一切登基障碍。
她是白璧微瑕的千古一帝,她的女儿要做完美无缺的盛世仁君。
吕雉道,“韩信既然想去,那你们便去吧。”
“十六是个好日子,你们十六便出发。”
“十六便走?”
鲁元有些意外,“这么早?”
“士兵从何处征调?军粮从何处征集?”
“士兵从南北军各征调一万,其他兵士由南越之地补充。”
吕雉道,“至于钱粮,这些年来南越之地深耕细作,已不是最初的贫瘠,那里有足够的钱粮支撑你们打这一仗。”
且没有一个君主能拒绝一年三熟的风水宝地,这些年来,她没少与萧何私下沟通调兵遣粮之事,对于这场战事,她筹备多年,势在必得。
“去吧。”
吕雉道,“早去早回。”
——她不会让屠杀刘氏男人的事情跟她女儿掺上半点关系。
鲁元早些走,她也好早点下手。
是日,储君亲征,大将军韩信为将,领兵两万,浩浩荡荡开赴蛮荒之地。
是日,女皇吕帝以齐王不孝,不亲至长安为先帝吊孝的理由召其来长安。
是日,齐王刘肥依旧推辞。
是日,封地在齐王旁边的公主上书女皇,言齐王私藏兵甲,似有反心。
是日,女皇夺刘肥封号,贬为庶人,再召刘肥入长安。
是日,刘肥拒不领命,拥兵自保。
是日,女皇命英布父女两人领兵十万,平叛齐国。
是日,刘肥抵挡不能,兵败身死。
是日,刘肥之子皆被枭首,于临淄悬挂月余时间示众后,由斥卫送往长安。
是日,刘肥与膝下所有儿子的头颅高悬城楼以示众。
是日,女皇封刘肥长女为齐王,领齐国二十六城。
是日,女皇封刘肥幼女为城阳王,领一十八城。
是日,其他诸侯王日夜惶恐,唯恐自己是下一个刘肥。
是日,楚王刘交反。
是日,荆王刘贾反。
是日,英布与其女与封地公主合兵一处,先破楚王,再诛荆王。
两位反王与其子孙头颅高悬城楼,警戒世人。
刘姓男性诸侯只剩自己,刘泽终日忐忑,虽他娶了吕鬚长女为妻,可自己姓刘,还生了一个刘姓的儿子,怎么看怎么是女皇最后的隐患。
——死肯定是要死的,但他不想死。
善于钻营如刘泽,果断千里上书女皇,愿领独子远赴长安,将封地交与女儿。
刘泽到底是吕鬚的女婿,态度又不可谓不诚恳,女皇允了刘泽的请奏,加封其女为燕王,而刘泽父子则独留长安,非诏不得出。
是日,吕雉尽诛所有刘姓男性诸侯王,刘姓男人仅剩刘泽与其子苟延残喘。
又一年,皇太女大捷,打通通往一年三熟之地的行军之路。
捷报传到长安,吕雉吃着西域送来的葡萄,抱着孙女认上面的字。
“你们的母亲在为你们开疆扩土。”
她摸摸两个孙女的发,声音已有苍老之音,“等你们长大了,可不要忘记你们母亲之功。”
“我才不要阿娘开疆扩土。”
小一点的孙女大声道,“等我长大了,我要替阿娘去打仗,阿娘与阿姐待在长安就好啦!”
“不止一年三熟的地方,还有那里。”
天幕的地图仍挂在吕雉的内殿,小皇孙抬手一指,正是美洲的方向,“大母①与阿娘做不到的事情,便由我来做。”
“终有一日,我要让汉家旌旗插在万里之外的美洲!”
“好,有志气。”
吕雉笑眯眯,“这才是我的孙儿,从小便与旁人不同。”
“她想打美洲,你想做什么?”
大皇孙不爱说话,吕雉便主动发问。
大皇孙浅浅一笑,年龄岁小,却已有人主之风,“阿妹去打仗,我便坐镇中央,给阿妹筹集军粮,让阿妹无后顾之忧。”
“正如现在的大母,外镇蛮夷,内抚黔首。”
“你的志气也不小。”
吕雉颇为满意。
又一年,一年三熟的地方纳入大汉领土。
虽纳入汉家疆土,但此地人口众多,民智未开,皇太女便常驻此地,融入百姓,让当地人与自己带来的将士们互相通婚,让华夏文化彻底融入当地思想。
自此,此地说汉话,着汉衣,以汉家后裔自居。
又一年,皇孙们长成大人。
长安开文举,俩人扮成黔首去凑热闹。
“阿姐,快看,这个人交卷好快!”
小皇孙兴奋指着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敢这么早交卷,不是有真才实学,便是草包一个。阿姐以为,他是哪个?”
大皇孙眼皮微抬,瞧了一眼从台阶上缓缓走下来的少年。
少年年龄并不大,看上去不过十四五的样子,衣服缀着补丁,鞋子上还破了一个洞,一身穿着连周围前来等待王孙公子们应试的奴仆都不如。
可尽管身份卑微,风尘仆仆,可他的眼睛却又亮又黑,像是新竹抽出嫩芽,嫩绿之上的露珠映着天边星辰。
——这人的眼睛生得着实漂亮。
大皇孙微微一笑,“鸣侯许负曾有言,观人相者,若目光如炬,则定贵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