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裴歇
天空忽然出现一道青影,是掌门,俞子顾瞳孔微缩,掌门手中白光乍现,目的明确,可他——静默不语。
他的立场,不该提醒,也不该劝阻,他与师妹,已是殊途。
青袍迫近,她并未回头,一股黑气凭空涌动,聚成一团,直击掌门肺腑,老骨头簌簌坠地,口中黑血吞吐,怒目而视,似还要咒骂。
还没来得及说出一个字,魔气于他胸中又是一击,他两眼一翻,昏死了。
谢淮清逐步逼近俞子顾,在剑前一寸停下,他的剑,不稳了。
谢淮清淡淡道:“嫂子还在家中等师兄。”
这一掌,他受不起,何况她未施全力。
俞子顾颓然放下剑,作出让步。
莽莽的血腥煞气掠过他身边,他突然道:“你纵容魔道,生灵涂炭,将让天地不容。”
“与尔等何干?”
他恍然,一句尔等,便将他们的瓜葛分得明明白白。
魔域一旦破开了口子,三界不得安宁,新任魔尊行事惫懒,带领万魔重创了天机门后,便长居魔殿,许久未出。
混虚仙尊生死不明,修仙界动荡不安,谢淮清的名字沉寂了三百年后,又一次被提起。
林秀醒来时,周围已经换了个地方,身上只着单衣,单衣上血的凝固冷硬,像沙砾般磨损着皮。
脖子上像条狗一样拴着链,仿佛是怕他跑了一样,链条铸得虽细,却很重,压着要喘不过气。
他的手骨碎了,尝试着用手背调整着链,结果越缠越紧。
有风,有烛火。
烛火只有一盏,在黑黢黢的风里颤着,比他还脆弱。
他没有感受到灵气,也没有感受到魔气,静得只能听到心跳和呼吸,空得很。
残破的手掌哆嗦着伸开,飘逸出丝丝碎光,融进烛火,消失殆尽。
断了半截的仙骨起了应激反应,汲取着他的精气,填补空缺,倒成了累赘。
他先是痛觉被放大,细微的摩擦都会引起皮肤战栗,然后感觉到冷,冷到恨不得被烛火烧个干净,最后是永无止境的饥饿。
饿到提不起力气,饿到想生吞了自己。
他尝试着用睡眠摆脱,可睡不着,呼吸引起的每一次颤抖,每一次起伏,于他来说,都像是酷刑。
旧伤未愈,那身衣服就像是沾了铁锈的刀片,一片一片割着他的神经。
今夕何年,空旷得望不到头,没有人与他说话,他快要在压抑中疯了。
她在看吗?
谢淮清就是喜欢把他弄成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她在云镜中反复观摩着他挣扎的窘态,数着日子,在仙骨修复完毕后,登临了牢房。
魔域的牢房就是个摆设,从未有人进过,林秀是第一个。
地上的人瘦得可怜,下巴尖尖的,眼窝深陷,睁着,长发随意铺洒,许久未打理,乱糟糟。
发尾的红绸她未扯掉,如今灰扑扑的,不复当初鲜妍。
自她进来起,他的眼睛便没有动?????过,傻了一样,涣散在不知何处,连身体匍匐得都像是受伤的兽。
漏风的单衣暴露着泛粉的皮肤,锁骨处尤其明显,摩擦的痕迹让人无法忽视。
漂亮得她想让人画下来。
她的足尖碰了碰他的下巴,他的脑袋顺着动作偏了偏,又失去了反应。
好像个木头。
铁链声“悉索”响起,她牵着那链,扯住他细伶仃的脖子,将他的脑袋靠近。
散乱的头发倏忽间遮住了他半张脸,他的眸光定定,似是终于找到了焦点,入神地看着她。
她耐心地将他的头发别在脑后,一丝一丝,一缕一缕。
手顺着他的鬓边,触到微凉的脸颊,抚摸着瘦削的棱角,碰到了他的唇。
粉白的,柔软的,冰凉的。
他的瞳孔动了动,狠狠地,咬住了她的手。
饿。
作者有话说:
这周忙完下周应该就不忙了,感觉还是能恢复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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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问道◎
牙齿轻易咬破了皮, 泛黑的血液顺着骨节淌入他的唇,他凭着本能吞下,咽入。
喉结撑着瘦薄的皮快速蠕动, 他的眼睛无神地颤着,殷红的舌卷着她的皮肉, 吮吸,啃咬。
仿佛许久未进水的旅人, 贪婪地补给。
他的牙尖挑开了她的筋, 磕到了黑色的骨,白色的齿一寸一寸地磨着, 唇瓣蘸上殷红的血,恰若白玉砚上的梅花痕。
血液沿着唇缝滑到下巴, 滑到了他的喉,在铁链处旖旎成斑驳红线,溜入破碎的领, 领口下, 干瘦的锁骨随着每一次摄取颤抖耸动。
谢淮清是极能忍的,不躲也不喝止, 另一只手云淡风轻地,像抹胭脂一般, 晕开他的唇。
指腹是软的,动作也是轻柔的, 徘徊在他唇瓣上的目光缱绻, 似乎无害。
“师尊饿了。”她的语气却带着嘲弄,仿佛此刻卑躬屈膝的他, 多么可笑。
“香甜吗?”
林秀无暇他顾, 自然也领会不了她的话。
饥饿主导了他的神智, 他仿佛退化成了最原始的动物,只知道摄食。
这点皮肉简直杯水车薪。
谢淮清略微抬高了手,他便像是一条最卑贱的狗,审时度势地调整乞讨的姿态,下巴仰起,牙齿收紧,甚至还想逾矩,篡夺更丰沛的甘甜。
两只愈合不久的手就着伤骨捧起她的腕,哆嗦着的指尖近乎急不可耐地,撩开了碍眼的袖。
黑色的烙印触目惊心,狰狞崩裂。
——刹那静止。
林秀的潜意识制止了他,那袖口就这么半落不落地,搭在了他的指尖。
食物顺着鼻尖诱引,体内的魔气与仙气対蹿,似要将他四分五裂,他的牙齿停在最柔嫩的肉上,踌躇不前。
饿。
喉头吞咽了一大口,却不动了。
“师尊还记得吗?”
他循着她的声音抬眼。
谢淮清在他面前慢慢地晃了晃手腕,闭上眸子,似乎还能听到杏叶铃响。
“这里面,是您送我的东西。”
烙入了她的腕骨,磨不去,削不掉。
食物的味道越来越远,虽未饱腹,神智却一刻刻清晰。
他放下了那节袖,欲盖弥彰地替她掩住烙印,垂眼,虚弱地静坐在一旁。
谢淮清却觉得他心虚了。
烙印去不掉,像是在她的骨头里生了根,午夜梦回时针钻似得疼,仿佛在提醒她,眼前的人有多么可恨。
魔气缭绕在她的指尖,从容地修补创伤,森森黑骨重新覆上了层羊脂玉,那修长的玉扯住了了他的领口,不容他躲闪。
他的眼中泛起薄怒,却又有一股放弃挣扎的纵容,越发活色生香。
她看着他的眼,手指探进了领口,在触摸到锁骨时见他蹙起了眉——皮肤被领子磨破了。
凝固了血的衣料本就粗糙,更遑论师尊如今这般脆弱,怕是一根头发丝就能割伤他的脸。
她眸光流转,既然会伤了他,不如就脱了,她也是为了——师尊好。
单衣被去,阴冷更盛,如同冰锥刺骨,链子打在皮肤上,寒气袭人。
大红的袖摆拢在他的身前,她冰凉的手指触上他的背,顺着脊骨下滑,按在了新长出的半截骨头处。
危险迫近,他的身体泛起了粉,血痕稠密处更加秾艳,新生的骨头最是脆嫩,更何况那半截被魔气污了——便是一个筑基期,也能轻易掐断。
他本该推开她,远离她,或者再怒斥几句,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靠近,向她寻求慰藉。
林秀的脖子拖着锁链垂在了她的肩,胸膛钻进她冰冷的怀,汲取不多的温暖。
时间没过多久,他的脸色便开始发青,和棺材里的死人一样。
她没有留情,手指不过在背脊上留恋了一会,指尖点了点,再次按碎。
林秀的牙停在她的肩头,本想咬,却还是没敢咬下去,只能疼痛得皱眉。
发汗了,那是不是,身体热了。
她温柔地抚摸着凹陷,覆在他的耳边:“师尊,等下次您的骨头再长出来,我再来看您。”
然后站起身,挥袖离去。
殷红的袖口恰好擦过林秀的脸颊,划出了一道痕。
身上仅存的暖消失,烛火明明灭灭,牢里的风似乎都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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