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裴歇
她突然想到幼时的高景明,那时他身边只有她,他经常说:“小礼,我以后会陪你一辈子的!”
每次有小零食的时候,他总是会给她留一份。
扮家家酒的时候,他是新郎,她是新娘。
连大人们都说,他们是金童玉女,门当户对,可如今,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当真了。
他们的关系越走越远,见面时也不过是一声疏离的“温礼” 。
谁让他有了苏桃啊。
温礼时常会痛恨自己的卑微,她像个小丑一样凑近他,渴求他的怜悯,他一个眼神的施舍都让她心花怒放。
她像是受虐狂一样坐在他们前面,听着他们的卿卿我我,妒火中烧。
真可笑。
想来也是,不过是一把伞而已,真是犯贱。
雨下个没完没了。
左右都要被淋湿,不如就这么大大方方走过去。
她刚要伸出脚,就被人拉住了,准确来说,是拉着她的背包!
她一转头,就见那个聒噪的粉毛一?????脸灿烂地看着她,笑成了一朵花儿。
他怎么还在这里!
“好巧,一起走吗?”粉毛的桃花眼眨呀眨,满是雀跃。
林秀没有问她为什么没有伞,只是单纯地发出了邀请,可温礼却慌张了,她甚至觉得狼狈,她忍不住地想:他看穿了吧,他在嘲讽吧!
她的装腔作势被揭开,被扒了个干净——他会不会,觉得我可怜呢?
她不需要人可怜!
她开始微笑:“谢谢林同学,不过,我不需要。”
仿佛经过公式化的精心算计一般,她嘴角弯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地柔软,可眼中,是挡也挡不住的冷漠。
她的眼角,眉梢,纹丝未动。
拒人于千里,像是逢场作戏。
这不太对劲。
雨丝儿顺着风飘进了寂静的走廊,消失在了他们的睫毛,发尾,肌肤——
温礼要往外走,林秀沉默地将她拽了回来。
拉着的是手,他又轻轻松开了。
“我这么让你讨厌吗?”
“林同学为什么会这么想。”她语气疏离。
林秀深吸了一口气:“能告诉我原因吗?”
她不语,任凭雨声掩盖寂静。
“那,温同学,以后如果对我笑不出来就不要笑了,我们真诚一点,好吗……”
少年挤出了一个微笑,难堪、困惑、无措。
雨还没停,噼里啪啦地打在地上。
“我确实讨厌你。”
她像是找到了发泄口,横冲直撞地将郁气排了出去。
“我讨厌你每一次恬不知耻的靠近,我讨厌你每一个愚蠢的问题,我讨厌你聒噪的声音,还有你这可笑的头发。”
“你说得对,我们是该真诚点,毕竟对你,我装得很辛苦。”
她面无表情,献上了最冰冷的真诚。
林秀低着头,他的头发好久没有打理,发旋处出现了黑色,过长的刘海顺势遮住了他的眉眼,温礼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见他右侧的脸颊上沾着一滴水珠。
她想着:应该是外面的雨水。
“你呢?你对一个素不相识的,甚至你妹妹讨厌的人亲近,你的目的,恐怕并不纯粹吧。”
“你真诚一点。”
他理了理额前的发,声音冷淡,与平时判若两人:“确实,我的目的并不纯粹,毕竟,我怎么可能单纯对学习感兴趣。”
呵,果然如此。
他又向前靠近了一步,俯下身,轻轻在温礼耳边说:“我还看你好看,想和你交个朋友。”
“嘭”的一声,巨大黑伞被打开,挡住了扑飞进廊间的雨,在温礼愣神之际,林秀把伞柄放在了她的手里。
他一个转身,穿着校服的粉毛少年狼狈地奔跑在雨中,似乎一往无前,无所畏惧。
温礼头一次产生茫然的感觉,她抬头一看,伞面内部是一个金灿灿的太阳,对她开怀大笑。
“这算什么呀。”这叫,五味杂陈吗——
林家的司机在车里等得昏昏欲睡,突然,车里来了一个水鬼!他刚想尖叫出声,定睛一看,这落汤鸡好像是他家少爷!
“呦,少爷,您伞呢!”
“啊,走着走着被大风吹走了。”林秀拿了几张纸巾,抹了把湿漉漉的脸。
今天风也不大呀,司机怀疑地想,不过,管他呢,他负责拿钱就好。
车上开了暖气,林秀身上的衣服已经差不多干了,它给苏桃发了条信息。
大王:我打算染个头发。
美猴王:什么色啊哥!我也染一个!
林秀想了想,黑色吧,跟她同款的总不该讨厌吧。
大王:黑色。
美猴王:……算了,太大众了,我觉得还是粉色适合我。
好吧。
“先去一趟理发店吧。”
“好嘞!”
第6章
◎他的青梅,她的竹马◎
清明节这天,依旧是阴雨绵绵。
温礼持着伞,怀里捧着一束白菊,静静地凝视着墓碑。
墓碑上嵌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大约三十出头,长得和她很像,温润如玉,浅浅地笑着。
这是她的父亲。
她伫立在雨中,一动不动,什么也不说,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已经离开快十年了,该哭的都哭过了,该说的也都说完了,后悔的、抱怨的、想念的,也都发泄过了。
她如今过得还是那样,想要的人得不到,面子里子倒是丢干净了,有什么好说的呢?
父亲啊,我该怎么办啊。
她把白菊放在碑前,白菊是冷的,墓碑也是冷的。
“你来了。”细碎的车轮声响起,几个保镖推着一个老人走到了温礼身旁,老人的面部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眉毛横到了鼻梁骨,看上去颇为狠厉。
一波随从自老人身后涌出来,将手中的水果和鲜花摆在墓碑前,这种仪式不知持续了多少年,碑前的事物变换着交替,烂了就扔,扔了再放,不厌其烦。
“怎么不带着几个人跟着。”老人责怪地看向她,语气却是关切。
温礼柔和了神色,道:“这一带都是您的人,我怕什么。”
听见这句话,老人明显开心了很多,突然,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又皱了起来。
“你母亲,还是没来吗?”
母亲——
呵,她们都好久没见过面了。
她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伞,道:“她还是和以前一样。”
“诶。”老人叹了口气,“这都怪我,你母亲也是个苦命人啊。”
“都过去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对呀,都过去了。”老人凝眸,一双布满褶子的双手轻柔地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眼中是无尽的思念与哀恸,“我也活不久了,你呀,就等着在地府里孝顺我吧。这辈子是我不对,下辈子,我还当你老子。”
老人说着说着,眼眶就热了起来,他哽咽着:“是老子不好,有命生你这个儿子,没命享清福啊!”
温礼沉默地递上了一条手帕,相比于老人的悲痛,她面上甚至可以说是波澜不惊,冷漠地有些可怕。
悲伤到了一定程度便没有了意义。
祭奠结束后,温礼推着老爷子离开了墓园,老爷子擦了擦眼泪,虽说眼眶还是红的,情绪确是逐渐恢复了镇定。
“小礼啊,毕业后,要不要来爷爷的公司看看,打个暑假工?”
“爷爷,这还早呢,等毕业再说。”
他只是笑笑:“爷爷已经力不从心了,你要快快成长起来,之前你要的那几波人用着还顺手吗?”
闻言,温礼的眸光冷了下来:“出了点意外,被送进局子了。”
“哼,无妨,这群欺软怕硬的鼠辈早该进了。”老爷子的神色瞬间冰冷,“就当是给你练手了。”
老爷子自然是想不到温礼用他们来干什么,在他眼里,温礼一向乖巧,断断做不出派人围殴的事情,就算做了,他也只会坚定不移地认为是对方的问题。
办个事还能把自己办到局子里,看来是他老了,手底下的人开始浮躁了。
和老爷子吃完了一顿饭后,温礼本打算直接回公寓的,但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回一趟许久未回的家,毕竟亲情是无法轻易被割断的,又或许是她心中还有期待。
家里和她想的一样,空荡荡的,只有几个仆人在打扫卫生,朝她偷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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