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小仵作 第30章

作者:柯小聂 标签: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穿越重生

  大胤这十分之一存在的深瞳,其实属于显性基因。

  那时候林滢读到,并不觉得如何。可如今她忽而明白过来——

  顾公观察到这个遗传现象,于是写在书里面,并且让别人读到。这个顾公粉丝不但聪明,还善于观察,更好巧不巧是尹惜华的同窗。

  那么尹惜华的秘密就被他发现,让他猜到尹惜华的身世怕是有些问题。

  尹惜华的父母皆为浅瞳,不但如此,温氏和尹氏因为经常内部通婚关系,并没有深瞳的基因夹杂其中。不但尹惜华的父母,他所有族人以及长辈皆无深瞳基因,不存在隔代复古基因突变之类。

  那么尹惜华突然生出的深瞳,便说明尹惜华并非尹家血脉。

  尹惜华微笑:“我那时候苦苦哀求他,盼他不要说出去。其实大胤深瞳者也不少,我便是有一眼是深瞳,也不是那么明显。从小到大,也没别人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不是吗?我想这个秘密,只盼永远不会有人知晓。是,我是贪图富贵,我不想不是尹家血脉。阿滢,我没你想得那么好,我更没你想得那么骄傲——”

  “后来他让我跪下来求他,我也跪下来。我才知晓,我居然是这样的人。我不想失去一切,我觉得很绝望。”

  “可他呢,他却冷笑,说不过是试试我,想不到我居然是这样的人。我平日里侃侃而谈,大义凛然,可面对自己的利益,也不过如此,哪里有半点清正之态。如今,他总算是拆穿我的真面目。其实,他早瞧出我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林滢忍不住追问:“他是谁?”

  她不觉得尹惜华这个同窗有多正直,只觉得这个人其实十分虚伪,甚至早对尹惜华暗恨生。

  尹惜华却将手指比在自己唇前,轻轻嘘了一声:“这时候再说出他的名字讨伐他,那就没意思了,不是吗?”

  “我只发现,原来一个人若为能掩盖自己秘密,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我跪下相求,尊严被踩在地上,可他却不肯守秘。我那时候便想,若他死了就好了,我想杀了他,谁让他这样可恶。”

  说到这儿,尹惜华拍拍林滢肩膀:“你放心,到最后我并没有这么做。只因为我的理智终于大过感情,知晓所谓杀人灭口其实是没有用的事情。顾公的定案集天下人都可以看,而我总不能把自己眼珠子挖出来。哪怕我杀了他,也没什么用处。”

  “更何况,待我冷静下来,便清楚知晓怒而杀人并不是什么聪明的办法。一个人若要行事,有很多种别的办法。所以阿滢,你不必担心我曾经双手染血,又或者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至始至终,尹惜华说起曾经不堪时,他都保持了一种温和微笑的姿态,就好似过去一切,真的已经是过去之事。

  他拍过林滢肩膀,还低低说道:“你毕竟是跟我十分亲近的师妹,所以我方才会如此坦诚。”

  林滢当然也想要这么想,想把尹惜华刚才的话当作心结解开的坦诚。

  可她内心深处却泛起了一丝不安的涟漪。

  她本来想说挽留的话,可现在尹惜华这么说,林滢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也许,尹惜华看出自己要说什么?

  师兄真的已经释怀了吗?他说顾公的定案集谁都可以看,便算看的不是他的同窗,也会有别的人发现。

  如果顾公并没有把这个遗传学的现象记载到定案集,然后发行整个大胤呢?

  是不是便没人留意到尹惜华的身世?

  林滢打住了这些想法,不想无凭无据的继续想下去。她想,我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姑娘。

  若她是单纯热情的人,此刻只会有无限的同情,以及全心全意的怜爱和热忱。也许一个真正单纯的姑娘,能融化师兄的心扉呢?

  可她实在是过于冷静,甚至,她觉得自己很讨厌。

  接下来他们都没再提这个话题。

  直到很多年后,林滢回忆此刻的心境,竟蓦然发现自己所有的直觉竟是对的。

  阳光落在尹惜华的身上,却落不到尹惜华心底。

  之后伴随尹惜华的离开,日子又变得忙碌而充实,林滢也渐渐习惯了没有师兄的日子。

  因她屡破奇案,名声远扬,甚至隔壁州府也有官员给顾公写信,说是借林滢一用,去验验尸。

  这一次请林滢前去的凤州姜推官本名姜逸,说起来跟顾公也还有些渊源。

  姜逸父亲原本是个凤州木匠木匠,当初还因笃信邪神,夫妻二人双双信了莲花教,举家投入教中。

  等家财被压榨干净,姜家一家七口陆续被磋磨而死。若不是彼时顾公为招讨使攻破凤州莲花教法坛,当时还是小孩儿的姜逸怕亦是要跟一家人整整齐齐。

  那年顾公从莲花教手下救下一批孩童,在凤州设置了善堂,将这些孤儿抚养长大,还教他们读书习字。

  这些孩童之中,最有出息的便是姜逸这位推官了。

  他不但读书读得好,而且为人精明干练,不但在凤州屡断奇案,而且人品也非常之好,日常清廉自诩,可谓名声极佳。

  姜推官平日里对顾公十分推崇,更欲承顾公之心愿,只盼海内清宁,再无冤狱。

  如今姜逸写信,言辞恳切,求林滢这个女仵作前来,乃是为了三年前的一桩旧案。

  这桩三年前的旧案,据闻还和姜逸那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有关系。

  他妻子况凤彩出身名门,系一位贵族女子。况凤彩不但样貌出挑,性情温柔,而且还才学出众,在书法、写词上颇有造诣。

  而姜推官却是出身寒微,论家世与况凤彩并不相配。

  只不过后来,况凤彩与姜逸在一场诗会上相识,两人一见钟情,琴瑟相和引为知己。姜逸是非她不娶,而况凤彩也非君不嫁。

  然而况家是当地大姓,系本地名门,虽比不得东川府的顶级世家,亦有属于自己的骄傲和底蕴。

  反观姜逸,他不过是个孤儿,并无家族依附。放古代父母双亡自然是个减分项,更不必说他是善堂抚养长大。这说明姜逸没什么家族人脉可依仗,难以借势。

  如此门第悬殊,若换做前朝,怕也只能落个殉情分手的下场。

  不过到了本朝,就是另外一番光景。科举选士极大打击了本朝仍存在的世家大族势力,投胎也不是唯一的金标准。

  姜逸是出身差,但他才学好啊,而且他在学院还属具有社交牛逼症那种,很具有组织力和行动力,俨然是年轻士子中的风云人物。

  若非他讨喜性格的感染力,况凤彩亦不会被他迷住,甚至垂青于他。

  不但书院里山长欣赏这个弟子,觉得他前途无量,就连顾公也曾写信鼓励过他,让他这位士林新锐好生努力。

  所以况家一开始固然是勃然大怒,可冷静一下,又觉得姜逸仿佛还是可以投资一下。况凤彩结识姜逸时,姜逸是刚过了童生试的秀才。

  等姜逸乡试中举,况家终于松口,将女儿低调的嫁给他。据闻这还是因况凤彩在家受宠,长辈怜爱,故而放了这女儿一码缘故。

  若非如此,况家这个才女本应该嫁给同为本州大姓的程家三公子程烁。

  当然因为这样,因此埋下了一桩祸根。

  此刻凤州也是冷雨绵绵。

  冷雨之中,况凤彩从睡梦中醒来,发了个寒颤,却不好打搅同床的夫君。

  况凤彩也禁不住想起曾经种种,想着那些发生的事。

  况家和程家为本州大姓,两家是通家之好,结的是两姓之亲,逢年过节走动亦是不少。

  她跟程烁的婚事虽没有问名纳吉,不过打小两家人都这么说起,也已经是一桩理所应得的事情了。

  如果这桩婚事不遂,破坏的不仅仅是一场婚事,还有两家多年通婚营造的和谐、安稳氛围。

  当她做下这个惊世骇俗的决定时,其实也知晓会经历怎么样的风暴。

  然而对于况凤彩而言,这并不是爱情上头的一时激情,而是一桩深思熟虑的盘算。

  从很早以前,她就已经不愿意嫁给程烁。

  程烁是长房幺儿,十分受长辈喜爱,素来也是被祖母、母亲疼爱有加。他面容俊美,手和脸都保养得十分娇嫩,有着一种精致的冷漠。宠坏了的幺儿也并不会对谁有什么热络劲儿。

  那时程烁才十五,已经将房中丫鬟沾染了个遍。他身边稍有姿色的婢女,皆已收房。而这些婢女若稍有触怒,程烁就会毫不顾惜的将之撵出,竟也丝毫不考虑她们活路。

  对于一个自私的小公子而言,别人怎么样,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只在意自己快活。

  可这些对于他那些长辈而言,似乎也算不得什么坏事情。

  他母亲安夫人和顺的握着况凤彩的手,满面慈爱和声说道:“小孩子不懂事,凤彩,以后他还是要你管一管。”

  他还是个孩子!

  而这个没长大的孩子,需要况凤彩赔上全部女子温柔去循循善诱,用最出色的贤妻良母特质,去感化一个父母都没教好的任性三少爷。甚至在程家上下指望下,最好能为程烁生几个孩子。男人就是这样,一旦当爹了,必定就会懂事了。

  而且程烁明明讨厌她,甚至从来没有尊重过她。

  况凤彩喜欢读书,他笑女子无才便是德,他嫉妒家里长辈对况凤彩才学称赞。他说这样的木头美人儿,能有什么趣味。他嘲讽况凤彩装乖巧,卖弄才学,无非是吸引男人的手段,而自己根本不吃假惺惺这一套。

  其实程家长辈称赞况凤彩,也无非觉得况凤彩能侍候好程烁,又或者靠夸况凤彩提醒程烁学学好。可以程烁反倒记恨上了况凤彩,觉得况彩凤闹得他没面子。

  而况彩凤其实并没有那么“贤惠”。

  从很久以前开始,况彩凤都有一个声音在质问自己,那就是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嫁给他?

  甚至有一次,明明她来程家做客,程烁还将淑花楼的姑娘艳琴带回家里来,在葡萄架子下胡闹。

  程烁竟还在吃五石散。

  虽然此物是朝廷明令禁止的东西,亦不愿本朝贵族子弟再沾前朝之颓废丧气。然而此物民间却屡禁不绝,尤其那些设法寻乐子的公子哥儿。

  她看着艳琴和程烁就着冷酒吃五石散,就这么丑态百出。程烁的肌肤出奇苍白,要穿最柔软的衣衫,似乎这样子才不会擦破他娇嫩的肌肤。

  程烁擦着的粉,比况彩凤调得还精致。只是那些粉中含铅,擦久了些,那原本苍白的皮肤也是会渐渐发黑。

  那时,况彩凤看着和艳琴醉成一团的程烁,她内心没有嫉妒,她只觉得很悲哀。

  难道自己一生,就要嫁给这么一位夫君,从此她的人生绝不会有半点快乐。

  太阳会从她的人生黯淡下去,留给她的只有五石散的腐朽之气。

  母亲会让她忍耐下去,会告诉况彩凤至少她有站在她这边的好公婆,会劝她早日生个儿子,然后把所有的希望放在儿子身上。

  这样未必不算一种熬日子的存身之道,也许有一天,程烁会发现一直守在家中妻子的好。那时候这个男人就会心忖愧疚,可能没那么孟浪。

  可况彩凤却在想,凭什么?

  然后,就在那一天,她遇到了姜逸。

  是堂兄邀她去诗会,去了城中和园。她在和园不小心扭伤脚,然后就听到一道温和的男子嗓音:“姑娘,你没事吧?”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姜逸,姜逸有高挑的身材,微黑的肌肤,以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他是那么健康,充满了生命力,具有男子气概,却又温文尔雅。

  况彩凤跟他聊诗词,他不会笑况彩凤是为了博男人欢心才有此才学,而是惊叹况彩凤居然这般才华横溢。

  他还有理想,有抱负,有着对这个世界全部的善意和期望。

  从第一次见面,况彩凤就对他动了心,而且上了心。她不是一见男人就迈不动脚的花痴少女,她向跟姜逸同窗的堂兄问过,打听过他是什么样的人。她还令自己的丫鬟昭儿的弟弟,去跟姜逸身边的小厮套近乎,探问他持身可正,有无寻花问柳。

  姜逸什么都好,就是出身不好,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比起程烁,姜逸才是她共度一生的良人,她一定要嫁给姜逸,绝不能受人摆布成为程烁的妻子。

  后来她如愿顺遂,可终究还是留下祸根了。

  程烁从来没喜欢过况彩凤,也从不觉得需要尊重况彩凤这个未婚妻子。但男人就是这样,他不想要的东西,未必愿意让别人得到。

  程况两家的婚事只是口头之约,并未正式问名纳吉。

  然而大家平日里提得多了,倒仿佛是一桩已经板上钉钉。

  况彩凤另择别人,不但为她自己惹来无数闲言碎语和恶意猜测,还为她带来属于程烁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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